◎何潇湘

陆游：亘古男儿一放翁

◎何潇湘

关于TA:

字务观，号放翁，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一生创作极丰

在常人眼里，陆游是南宋著名爱国诗人，文才极高，甚至有“小李白”之美誉。但极少人懂得他的一腔抱负，他倾尽一生才能，想要做到的，不是名动天下的大诗人，而是一个驰骋疆场、豪情万丈的将士。

初入仕途时，他雄心壮志，却接二连三失意。他十七岁那年，一代名将岳飞被秦桧害死，本来有望收复失地，击退金兵，却瞬间一场空。他惋惜岳将军英年早逝，愤恨秦桧谋害忠臣，置大宋江山于危险之地，于是，在他的诗文中，主战成了主题，和朝廷上的佞臣针锋相对，却为他日后的官场生涯埋下了隐患。

果不其然，陆游三败考场，一直熬到秦桧死去，才得一个芝麻大的官职。官场不得志，爱情之路也坎坷多愁，最终成为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绍兴十三年，陆游第二次赴临安应试，结果仍然是名落孙山。次年娶了表妹唐婉为妻，二人鹣鲽情深，浪漫才子，芊芊佳人，你侬我侬，花开正好，一朝结同心，日日不相离，抚平了仕途不顺带来的挫败，然而，未曾料到，这一切如同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陆游与妻子终日浓情蜜意引来了母亲的不悦，看着儿子只顾儿女私情，耽误了仕途，再加上唐婉没有为陆家生下一儿半女，母亲铁了心，硬是要陆游休了妻子。一纸休书，红颜冷，肝肠断，心字成灰，转身从此陌路。清风明月亦知，柔情十里，照亮远去的小径；常常，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陆游不舍与妻子分离，曾另设别院，但不久即被母亲察觉，逼迫他另娶了她人。而唐婉，也嫁给了别人，往事如烟，如何回头？

绍兴二十三年，陆游再次来到了临安，这十年间，他经历了娶妻，休妻，再娶等变故，又恰逢父亲去世，守孝期间不得参加科考，这一耽搁，便是十年。但由于秦桧从中作梗，依旧以失败告终。秦桧死后，他终于有机会步入官场，并且见到了宋高宗，可陆游依旧一心报国，即使明知高宗畏惧金兵，偏安一隅，依旧不断上奏北伐，甚至请求皇帝御驾亲征。

后来宋高宗将皇位禅让给了太子赵眘，是为宋孝宗。他对陆游产生了重要影响，是陆游一生所经历的皇帝中，唯一一个赏识他的，他赐了陆游为进士。只可惜宋孝宗根本没有真正认识陆游，他只欣赏陆游的文采，却未挖掘出这是一位在军事上同样有奇才的人。宋孝宗一改之前皇帝的懦弱，一上位便重用一些受到排挤的主战人士，并下诏为岳飞父子平反。宋孝宗想改变局面，却由于急功近利，又加之毫无准备，仓促发动战争，落得大败。

以为时来运转，却不过一个玩笑，宋孝宗的信心受到巨创，动摇了抗战到底的决心，主战派刚掌权不久，又被投降派打压下去。千盼万盼等来这一次机会，却这般收场。后来陆游被政敌迫害，随便安了个罪名，罢了官。

在遣回老家闲居了几年，再到夔州任满后，陆游迎来了预期的事业，可叹又只是昙花一现。那时，朝廷重新有了用兵意识，爱国大臣王炎被任命为四川宣抚使。陆游在他手下得到重用，开始了军营生活。陆游献计献策，充分显示了他的军事才能，甚至夜闯敌营，孤勇奋战。可朝廷召回王炎之后，陆游报国的机会再一次被抹杀。其实那时候，只需朝廷一声令下，便可出师北伐。

此事件后，陆游至死都没能再到前线，他已被朝廷遗忘。晚年，他曾写过一首《诉衷情》：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他常常回忆起南郑从军的岁月，那是他终生难忘的经历。如今这期许的生活只能在梦中出现，梦醒后，惘然无措，当年穿过的貂皮裘衣依旧，却已蒙了尘。可恨自己苍老，敌人却未灭。报国无门，请缨无路，心始终在前线抗战，人却囿于山山水水中。

而此时，不仅山河破碎，心痛却无能为力，爱情也只剩苍凉，就在秦桧去世前，陆游重逢了阔别七年的唐婉。那日，陆游因第三次名落孙山，出门散心。误打误撞入了沈园，竟遇见了唐婉，身边还有她如今的丈夫赵士程。赵士程早已知晓二人之事，通情达理准许唐婉与陆游一叙，唐婉端着酒杯，给陆游敬了一杯酒。她依旧楚楚动人，双眸似水，而他，早已苍老，青丝成雪。端起酒杯，慢慢饮尽，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

饮罢，唐婉转身回到丈夫身边，须臾，二人离去。独留陆游呆呆地站在原地，方才的一切，似在梦中。短小一聚，竟没能说上一句话，唐婉走后，陆游在沈园的墙壁上题下一首《钗头凤》，徘徊许久，当天边布满橘色光晕时，挥袖而去。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怎料，这首《钗头凤》却成了唐婉的催命符。当《钗头凤》在城里传开，沸沸扬扬，传到唐婉耳朵里时，她无语凝咽，和了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不久，唐婉便在无尽思念中香消玉殒，时常在想“怕人寻问，咽泪装欢”，该是何等的肝肠寸断？而陆游，从此常常独自一人走到沈园。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沈园的花草年年依旧，人却岁岁苍老。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陆游拖着病弱的身躯，步履蹒跚地来到沈园。那一年，他八十四岁，留下了最后一首悼念妻子的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当年如花的美人，已化作一袭幽香，她虽长眠于黄土之中，却有一人从未将她忘记，当她闯入他梦中时，他仍是无法忍受她去得太匆匆。

八十二岁那年，“开禧北伐”竟害得他晚节不保。宋宁宗登基之后，大臣韩侂胄欲巩固自己的权力，发起抗金北伐战争，只有陆游鼎力支持，甚至写过不少诗文歌颂。尤其是他为韩侂胄新建的南园写下《南园记》，杨万里指责他曲意逢迎，攀权附贵。韩侂胄权倾朝野，网罗党羽，陆游岂会不知？可北伐抗金，他盼了多少年，当时他已是八十二岁高龄，还有多少时日可以等？如若真想以此邀宠，当年他就不会和秦桧等人泾渭分明，在行将就木时荣华富贵还有多大意义？他支持的根本不是韩侂胄，而是抗金北伐，在他心中，国家的利益大于一切。

陆游一生飘摇，而在后人心里，却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南宋之于陆游，是心中的痛，陆游之于南宋，却是一颗闪耀的恒星。而那两阙《钗头凤》，伤怀了后人，成了时光里最美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