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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巧而碎乱”辨

2017-08-15徐梦欣

神州·中旬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文赋文心雕龙

徐梦欣

摘要:《文心雕龙》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中最为重要的论著之一,其思想继承了前人诸多文艺理论与创作经验,其中陆机的《文赋》对《文心雕龙》有着极大地影响,然而刘勰在《文心雕龙》《序志》篇中评《文赋》为“巧而碎乱”。本文正是基于此评,对“碎乱”根由进行解读。

关键词:《文心雕龙》; 《文赋》; “巧而碎乱”

刘协在《文心雕龙》的《序志》篇中评论陆机《文赋》:“陆赋巧而碎乱”。实际上,刘勰不仅仅指出陆机一人文论之弊病,他还指出了之前的文论者,包括曹丕、应瑒等人所作文论所存在的弊病。而对于刘勰观点妥当与否的讨论,应站在刘勰的话语世界中间,从其撰文之主旨入手,来探究刘勰批评陆机《文赋》“碎乱”原因之所在。

刘勰在《序志》中认为陆机等人文论之所以留于泛论,在于“并未能振业以寻根,观澜而索源。”然而,并非陆机未能振业寻根、观澜索源,实际为二者所之源不尽相同。陆机作《文赋》在于解决“意不称物,文不逮意”这一问题之所“能”的问题,他在《文赋》序当中谈到:“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所以陆机在论文之时更为注重探讨作家著文之时技巧之运用,认为“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研。”所以虽然《文赋》也讨论创作中内容的重要性,但显然作者想要强调的是“技”之重要性,所以行文中明显体现出重于论“技”而轻于谈“道”之倾向。而观刘勰作《文心雕龙》之源,在于构建一个完整的全面的文学理论体系,他在《序志》中对自己创作的体系作了概括,其文章分为五个层次,《序志》为全书序言,《原道》《征圣》《宗经》《正伪》《辨骚》五篇为绪论,《明诗》至《书记》二十一篇为文体论,《神思》至《总述》为创作论,而《知音》《才略》《物色》等七篇是其批评论,得以做到“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意,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后“剖情析采”。虽然刘勰在创作之时并未对创作论与批评论作严密划分,而在各篇中又时有相关呼应之处,但是刘勰对于文学理论的建构还是做到了章学诚先生在《诗话》中所称赞的“体大而虑周”。刘勰尤其在“文”与“道”的论述上主张征于圣,达到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所以仅从文学形式,也就是“能”的方面,刘勰肯定陆机所论之“巧”,从创作方面则认为陆机有所欠缺。在“能”方面,刘勰许多观点都是发展陆机《文赋》的主张而来,例如在文学谋略上与陆机执相同“为文用心”之观点,而又在构思上拓展“普词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为“若术不素定,而委心逐辞,异端丛至,骈赘必多”。而在“文”“道”关系上,刘勰尤其要扭转过分强调“文”,也就是陆机所谈“技”的风气,同时也正是由于这样强调情感与重视形式的观点,在刘勰看来于矫正当下浮艳文风确实无益,当然这种过分抒发感情、片面追求形式,轻视内容的南朝浮艳文风的形成有着十分复杂的原因,不是能由陆机“缘情”一语就可引入歧途或者遏制。但即使这样刘勰也要在论述上对陆机所持执批判态度。

而在对陆机众多评论中,刘勰评价《文赋》为“碎乱”的确有让人费解之处。勉以刘勰之角度解读,此“碎乱”并非指陆机行文条理糅杂,而是指其所论之点“碎”,即琐文碎语,而文辞繁复则“乱”。原因有二。

其一,陆机《文赋》涉广而论据甚少,相较于刘勰之论,所涉之处未尽述而止。刘勰在《总术》篇中指出“致胜文苑”要义之一在于“圆鉴区域”,要做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查其所以然。陆机《文赋》所以单薄,究其根本,还是归根于其涉点多,然并未查其所由。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为文学外部之影响因素专设《时序》《物色》篇,谈“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以论社会、环境气候与文学关系,文体随时代发展演进、环境对作家个性形成等等问题,客观的对文学发展现象进行分析。而陆机虽然指出了气候对作家之影响,举例“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但浅尝辄止,未能深入,只见表象,而未见其究其根由。而要做到“圆照之象”,则“必先博观”。而观陆机之《文赋》,在其论述时多为主观阐述,而无范例支撑。刘勰在《熔材》中设著文“三准”:“设情以体位”“酌事以取类”“撮词以举要”,又在《定位》、《事类》、《序志》中分别进行论述。以此为标准观陆机,其《文赋》在论述中既缺少“举事以类意,援古以证今”,又因为陆机重修辞重音律,其论述要义也并非显而易见。《文赋》其中一贡献之处在于扩曹丕“四科八类”之说于“十体”,以一词概括每一体之要旨,而刘勰则是将其“十体”扩充,并设专篇以论述,所以在刘勰看来,陆机所言并不完备,《总术》篇认为其“号为曲尽,然泛论纤悉,而实体未该。”泛泛而谈,即有“碎”之嫌。

其二,刘勰基于陆机文赋繁杂评其“乱”。刘勰在《宗经》中提出“文能宗经,体有六义”,其一即为“体约而不芜”,然刘勰认为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刘勰在《体性》中将文辞分为八体四组,而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中将简约与繁丰看做是内容和形式的比例。二人虽在文论中皆主张文与道的统一,但实际创作中,刘勰更为重内容,而陆机更为重形式。自然一人主简约,而一人主繁丰。刘勰虽然认为“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但同时也认为“趋时无方,辞或繁杂”,文章應根据体裁而炼意。实际上,简约与繁丰的对立在于对度的把控上,简言以达其旨亦或博文以该情其,刘勰在这个度上的把控是比较到位的,《物色》篇文辞繁丰而其《原道》《征圣》等篇也能做到熔其骈赘,以达其旨。而刘勰对于陆机在《文赋》中所持“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於集翠”之观点也并不认同,所以刘勰在《神思》篇中发展陆机观点,认为:“庸事或萌于心意”,主张“杼轴献功”,为文“裁则芜秽不生,熔则纲领昭畅。”所谓“一意两出,意之骈枝也;同辞重句,文之尤赘也。”此则“乱”之一解也。

“乱”的另一种解读在于陆机对“辞”重视之程度致使其在论文中,无论是论及构思,创作,行文之妙还是文章的修改乃至结语都会涉及一两句关于“辞”的论述。总论中即提出:“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在谋篇之时:“选义按部,考辞就班”;论文体之时又提出:“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自然,陆机本就为解决“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的问题,更因为《文赋》篇幅短小,不可能专设篇章以论之。然则这样的论述,实需读者对其观点进行提炼归纳概括,所以初读《文赋》时易有“乱”之感。endprint

最后,“乱”还有陆机对于“新奇”这种辞体所表现出态度的含混性。刘勰评“新奇”为“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其为创造力,同时也易成为破坏力。魏晋时期本就是思想杂糅,儒道释三家交融带来文学上思想对传统的扬弃与对新思想的吸收,陆机外儒而内道,重自然,仰造化,深受魏晋玄学之影响,值此“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之时,发“新声”,提出“诗缘情”之说,变“雅”之含义,陆云在《与兄平原书》中写道:“古今之能为新声新曲者,无又过兄”。然而陆机创作主张新奇褒贬实为后人所争论,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评价陆机:“言志章教,惟资涂泽,先失诗人之旨”,纪昀对其也并不认同,直至现代,许多批评家在论著中仍然认为“诗缘情”这一主张对后世影响是消极的。但也有更多的学者认为其在脱离经学传统上的贡献,拓展“诗言志”于“诗言情”。陆机在这些问题上的探索被刘勰全面的接受并发展,但是刘勰在初始开宗明义的将道、圣、经立于典范之地,其论及新奇之时,无不论其弊害,告诫为文时应当审慎考量。显然,这是陆机《文赋》所缺失之处。同理于陆机并重“天才”之说与“学”之重要,然对此二者阐发不足,后世读者多半只能取得中庸结论,无益“垂范于后世”。

当然,在此解读“碎乱”之意并非试图否定《文赋》之伟大,《文赋》无论是在文学理论批评史上价值,还是其本身所具有的文学性对后世影响都是不容小觑的。章学诚先生在《文史通义》中指出:“刘勰氏出,本陆机氏而昌论文心。”所以刘勰对陆机批评并非所持观点的对立,而是侧重点不同导致,其文论对陆机实际是全面的继承与发展,而刘勰所认为陆机《文赋》弊病在其自身亦有体现。每个作家在创作时都会提出自己的见解,而我们不能去主观臆断其正确与否,而是应该努力的去做到“通方广恕”“圆照博观”,即使不能做到极为公允,也应回到作家文本中,站在其构建的话语体系中以己意逆其志,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

参考文献:

[1]张少康 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资料选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2]周振甫 文心雕龍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5

[3]张少康 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4]刘大杰 中国文学发展史(上)[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5]张少康 应、和、悲、雅、艳——陆机《文赋》美学思想琐议[J]文艺理论研究,1984,1(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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