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易学对李白的主要影响

2017-08-08康怀远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文饰周易李白

康怀远

(重庆三峡学院,重庆 404020)

易学对李白的主要影响

康怀远

(重庆三峡学院,重庆 404020)

易学对李白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但若以“主要”而论,我认为应当包括“功成身退”的自我保护、“不事权贵”的傲岸性格和崇尚“白贲”的美学追求。

李白;周易;“功成身退”;“不事权贵”;“白贲”

“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周易》,其道就在于含蓄而广大、深邃而精密,李白接受《周易》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既涉及他的思想、诗风,也涉及他的生活道路和创作方法①关于易学对李白思想、诗风、生活道路和创作方法的影响笔者将专文论述,此文不赘。近年来笔者对李白与《周易》的研究论文主要有:(1)《李白明月意识的易学解读》,发表于《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5期;(2)《李白读易初证》,发表于《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6年1期;(3)《李白的易学人生观》,发表于《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16年4期;(4)《易解李白刍议》,发表于《中国李白研究》2016年集(黄山书社2016年版)。,但若以“主要”而论,我认为应当包括“功成身退”的自我保护、“不事权贵”的傲岸性格和崇尚“白贲”的美学追求。借用法国作家法朗士在《乐园之花》中的话,如果把他所说的的“书”换成《周易》,那么易道恰好似“魔灵的手指”,拨动了李白的“脑纤维的琴弦和灵魂的音板,而激发出来的声音”与诗人的心灵相关。

一、《周易》“利用安身”与李白“功成身退”

“利用安身,以崇德也”(《系辞下》)既是《周易》重要的哲学思想,也是《周易》回归现实世界、关注现实生活的重要命题。《周易》宣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系辞上》),对人的身体的极尽推崇确乎成为西方实用主义者谓之“人类灵魂的最佳图画”[1]35及“浩瀚宇宙里所有结构中最美妙的”[2]252先声。身体在《周易》中的绝顶地位不可小觑:“君子安其身而后动”(《系辞下》),“身安而家国可保”(同上),“君子以反身修德”(“蹇”卦,象曰),“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系辞下》),“不远之复,以修身也”(“复”卦,象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艮”卦,卦辞),“藏器于身”(《系辞下》),“言出乎身”(《系辞上》),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无独有偶,在李白的诗文中,身体的分量同样不可等闲视之,并与功成相联系,在人生存亡、安危、福祸、得失、取舍、屈伸和进退的选择中表现出鲜明的个性风格,主要表现为:一是以立功为不朽,仰慕鲁仲连、侯嬴、郦食其、张良、韩信等建功成名的人;二是时时抒发求功成而不得的惆怅和慨叹:“空谈帝王略,紫绶不挂身”(《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三是设想着功成后隐身而去归山藏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侠客行》),并在汲取历史教训的基础上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行路难》其三),“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古风》其十八)。用他在《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的话来说就是:“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范蠡、张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而这恰与《周易》“利用安身”的哲学思想不无关联。

考查“利用安身,以崇德也”一句,原是《易传》引用孔子的话来阐述《易经·咸卦》九四爻辞“憧憧往来,明从尔思”之义的。《周易》的核心功能是“利用安身”四个字,它讲利,讲趋吉避凶,但绝不主张为求安身而逢迎丧德,充当小聪明的角色。第一,“利用安身”的前提是“精义入神”;第二,“精义入神”方可有所作为;第三,“崇德”的物质利益是“安身”的生存或生活基础。这就告诉我们,在义与利、身与德的选择中,中国文化肯定人对物质利益正当追求的同时,强调人在满足物质利益过程中把“义”与“德”的实现作为最高理想或最终目标,即“安身”是为了进一步修德进业。这是一种东方智慧,一种中国式的人生大智慧。“精义入神”作为一种高境界的哲学精神,其要义就将天理、地理、人理、物理诸理融合而成宇宙之理、万物之理、人生之理。《周易》以朴素直观、辩证的思维传达出实用获利和静心养身的人生哲理。老子借以发挥为“功成身退”或“功遂身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娇,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老子》第九章)。

从《周易》“利用安身”到《老子》“功成身退”,人生的哲理就完全生活化、实际化了,人生的小宇宙与天地日月、万千世界的大宇宙默契连通,使得中国式的根身文化在有修养的文化人身上一脉相传,李白则为佼佼者:“待吾尽节报明主,然后相携卧白云”(《驾去温泉后寄杨山人》),“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灭虏不言功,飘然陟蓬壶”(《赠张相镐二首》),“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功成拂衣去,归于武陵源”(《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终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赠韦秘书子春》)等诗句,不是诗人无由实现功成的牢骚与无奈,也不是仕途不遇的调皮与戏谑,而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清醒与优选。

李白读易,把“利用安身”结合为“功成身退”的智慧选择,文化的、哲学的、政治的、生活的、人生的,高扬着生命的悲悯情调。李白生活的时代,且不说他年轻时热烈拥抱的大唐社会天宝前后开始朝着下山的路走去,也不说他长安被谗赐金放还所负载的痛苦与悲愤,更不说他面对家国破败、朝纲紊乱、生灵涂炭、豺狼冠缨的黑暗现实的呼天怆地,单就同代辅国之臣惨遭迫害的残酷与血腥、不平与愤懑,都可能沟通了自己对人生追求的几分保留与理智及其对生命目的的预测与判断,因为“不考虑手段就表示不严肃对待目的”[1]282。《周易》以“占事知来”“遂知来物”(《周易·系辞》)的简易之理所提供的手段,使李白保持了自我保护的警觉:“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骅骝拳跼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同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

众说李白是浪漫主义诗人或理想主义诗人,其实,除此而外,李白也是很现实的诗人,很讲实用的诗人[3]。詹锳先生说,“因为从李白的创作经历看,他还是一个布衣诗人。诗仙李白终究不是‘仙人’,他也是人间的泛众,是民间苦难过滤了的普通之人”(摘自杨振喜撰文回忆詹锳先生语)。实现生命的目的关键要看实效,一如杜威所言:“寻求认识上的确定性的最后理由是需要在行动结果中求得安全。”[4]109《周易》倡导“变动以利言”(《系辞下》),在“乾”卦之初九讲“潜龙勿用”,原因就是“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乾”卦,文言)。一切以实效为标准,合目的的实效行动就有大用,“吉凶者,贞胜者也”(《系辞下》),“爻也者,效此者也”(《系辞下》),“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同上),“君子以果行育德”(“蒙”卦,象曰)等等,无一不是明言目的实效性的。李白从“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上安州裴长史书》)到“仰天大笑出门”(《南陵别儿童入京》)入长安,“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事君”目的是非常明确的,以至于饱受坎坷、屡遭挫折而“一朝复一朝,发白心不改”(《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因为他“长相思,在长安”(《长相思》),这是一种有耐心的执着,实用的目的浸透着李白的苦心经营。当然,苦心经营所付出的代价是他始料未及的,但那孜孜以求、“自强不息”(乾卦,象曰)的文化品格却给后世留下了很宝贵的精神遗产。几多清醒与优选,几多保留与理智,造就了诗人特立独行的人格形象。

二、《周易》“高尚其事”与李白“不事权贵”

《周易·蛊卦》上九爻辞说:“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辞释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意思是,君子之德应当以“不事王侯”即不屈于王侯为高尚,其志向可以作为人们效法的榜样。张岱年先生称之为“保持人格的独立”,“是最古的关于人格尊严的思想”[5]。

图1 周易·蛊卦

关于《周易·蛊卦》的“蛊”,《序卦》曰:“蛊,事也”;《左传・昭公元年》曰:“皿虫为蛊,谷之飞者为蛊”;《杂卦》曰:“蛊则饬”。根据以上说法,一般认为蛊卦巽(风)下艮(山)上,以山下大风象征救弊治乱,整饬秩序,故而“元亨”。但是,要得亨通,一要“干父之蛊”,治理因铁腕拨乱(父为阳为刚)所造成的历史乱象;二要“干母之蛊”,治理因宽仁过度(母为阴为柔)所遗留的死角黑洞;三要纠正历史弊端,即使产生失误也要坚持;四要纠偏务尽,不留遗憾;五要赢得众人的赞誉拥护;六要功成身退,超然物外,保持高洁志向。这就是六爻①“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九三:干父小有晦,无大咎;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六五:干父之蛊,用誉;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爻辞的大概意思。而最关键的必须做到“君子以振民育德”(象曰),培育民众美德,纠正时弊。苏轼的解释是:“器久不用而虫生之,谓之‘蛊’。人久宴溺而疾生之,谓之‘蛊’。天下久安无为而弊生之,谓之‘蛊’。《易》曰‘蛊’者,‘事’也;夫‘蛊’非事也,以天下为无事而不事事,则后将不胜事矣,此‘蛊’之所以为‘事’也。而昧者乃以‘事’为‘蛊’,则失之矣。器欲常用,体欲常劳,天下欲常事事,故曰“‘巽’而止,‘蛊’”。夫下‘巽’则莫逆,上止则无为,下莫逆而上无为,则上下大通,而天下治也。治生安,安生乐,乐生偷,而衰乱之萌起矣”(《东坡易传》第十八卦蛊)。东坡从社会政事的角度看蛊卦,是合乎易道的。至于上九,诚如余敦康所说,它(上九)“处于蛊之终极,此时整治蛊事已大功告成,可以抱一种超然的态度,不累于世务,不臣事于王侯,逍遥物外,洁身自守。这种高尚的志向合乎随时进退之义,是值得人们效法的”[5]。

中国文化中的“功成身退”的思想渊源,不能不说与易道有关。李白生活的时代,他确乎无法摆脱“行路难,多歧路”“青蝇点玉”,“白雪寡调”“世人欲杀”的厄运,应当说他选择“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而“五岳寻仙”不失为理智的高尚之志。“北阙青云不可期,东山白首还归去”(《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只是他功未成而身先退,诸多遗憾和不平总要撩拨起后世仰慕者的心弦。李白的尊严,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不断地提升着。

所谓的人格尊严,乃是人之为人的内在潜质善的价值观念和德性规范,在肯定自我中具有使他人敬重的品格。如儒家的“贵于己者”(《孟子·告子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论语·微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下》),“杀身成仁”的“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浩然之气”和“至大至刚”(《孟子·公孙丑上》)的英勇精神,道家“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的天人品性以及知止②老子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九章)、“知足”①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贪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四十六章)又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四十四章)、崇俭②老子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六十七章)、弃智③老子说:“智慧出,有大伪”;(十八章)“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五十七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十九章)“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五十八章)“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三章)、去欲④老子说:“无知无欲”;(三章)“虚其心,实其腹。”(三章)等生命追求。李白于儒、道当是兼而有之,在接受易道“不事王侯”的文化精神过程中表现出独特的个性风格。

“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的李白,认为自己是“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己,不干人,巢由以来,一人而已”(《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巢父、许由,尧时隐士,是中国古代最为典型的“不事王侯”而“高尚其事”的两位颇有骨气的高人。史载许由面对尧让天下的诱惑不为所动,洗耳颖水以示拒绝,巢父听了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而“牵犊上流饮之”只怕“污吾犊口”(《史记·伯夷列传》和《史记正义》引皇甫谧《高士传》)。李白以巢由自许,正是他“不事王侯”操守人格尊严的自我宣达。

纵观李白的人生和行事,诗人确有一种巢由情结,研读《送岑徵君归鸣皋山》(下文简称《送》)和《鸣皋歌送岑徵君》(下文简称《歌》)两首诗即可看出。徴君,朝廷徵聘而不就的高士,从诗题“徴君”二字看出这位岑勋(郁贤皓考证,其人似与岑参为从兄弟)同样属于“高尚其事”“不事王侯”之人。《歌》诗自题曰:“时梁园三尺雪,在清泠池作。”可知两诗当同为“天宝三载(七四四)去朝以后游梁宋时所作”[6]845。

《送》诗借送岑徵君归隐鸣皋山这件事,力赞被送者的声望和才能堪比谢安,伤叹其不为世所容而隐沦为客,但作为贵道之人能够保全自然本性,韬光潜辉,探玄精深,观察造化,游于无形,令人钦佩。诗人在征引严子陵不事光武帝历史典故中,尽情倾吐自己平交帝王、不慕权贵的人格尊严,并对弃才妒能的社会现实予以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歌》诗属骚体,诗人先写岑徵君思归鸣皋山而因积雪、河冻、山险受阻的烦闷心绪,继写以诗、酒、音乐为岑徵君饯行并想象其别后的隐居生活,再写诗人的心绪缭乱、孤寂愁苦,最后写诗人由激愤于怀而生弃世隐居之想,痛斥小人争权夺利、贤者失所,朝廷真伪混淆、美丑颠倒,悲愤之情与屈原《离骚》和贾谊《吊屈原赋》异曲同心、灵犀相通。许学夷《诗源辨体》卷十八评曰:“太白《鸣皋歌》虽本乎《骚》,而精彩绝出,自是太白手笔。”[6]854

联系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骨气和“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流夜郎赠辛判官》)的傲气以及“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的遭遇,他是把“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的故实糅合为“不屈己,不干人”的人格追求,在“功成”与“身退”的艰难选择中着实要去面对功未成而身欲退的痛苦与折磨。这种痛苦与折磨几乎与诗人终生相伴如影之随形。严酷的现实、坎坷的经历、世态的炎凉、社会的危机、环境的险恶,整个地造就了李白“高尚其事”“不事权贵”的孤傲气质和独立人格形象[7]。

后世称“唐人言李白不能屈身,以腰间有傲骨”(宋戴埴《鼠璞》上),腰长傲骨虽然不足凭信,“不能屈身”,却也契合李白生性。

唐李肇《唐国史补》载:“李白在翰林多沉饮。玄宗令撰乐辞,醉不可待,以水沃之,白稍能动,索笔一挥十数章,文不加点。后对御,引足令高力士脱靴,上命小阉排出之。”[8]163

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亦载:“李白名播海内,玄宗于便殿召见,神气高朗,轩轩然若霞举,上不觉忘万乘之尊,因命纳履,白遂展足与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势,遽为脱之。及出,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9]644

《旧唐书·文苑列传》又载:“白既嗜酒,日与饮徒醉于酒肆。玄宗度曲,欲造乐府新词,亟召白,白已卧于酒肆矣。召入,以水洒面,即令秉笔,顷之成十余章,帝颇嘉之。尝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脱靴,由是斥去。”[10]

辛文房《唐才子传·李白》还载:“白浮游四方,欲登华山,乘醉跨驴经县治,宰不知,怒,引至庭下曰:‘汝何人,敢无礼!’白供状不书姓名,曰:‘曾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天子门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宰惊愧,拜谢曰:‘不知翰林至此。’白长笑而去。”[11]93-94

以上四种带有小说家的演绎,把“力士脱靴”和“贵妃研磨”戏剧般地写进文坛掌故,也不是空穴来风,夸张是夸张了,然而倒也不离李白的生性之真,可视为“傲骨”说润色性的描述。唐人任华说:“身骑天马多意气,目送飞鸿对豪贵。承恩召入凡几回,待诏归来仍半醉。……平生傲岸,其志不可测。数十年为客,未尝一日低颜色。”(《杂言寄李白》)这应该是可信的。

除此之外,宋赵令畤《侯鲭录》卷六记载:“李白开元中谒宰相,封一版,上题曰:‘海上钓鳌客李白’。”钓鳌客者,心胸广大、抱负远大、志气宏大的非凡之人,后蜀何光远《鉴诫录·钓巨鳌》、唐封演《封氏闻见记·狂谲》已有载说①后蜀何光远《鉴诫录·钓巨鳌》:“会昌四年,李相公绅节镇淮南日…… 张佑遂修刺谒之,诗题衔‘钓鳌客’,将俟便呈之。相国遂令延入,怒其狂诞,欲于言下挫之。及见佑,不候,从容及问曰:‘秀才既解钓鳌,以何物为竿?’佑对曰:‘用长虹为竿。’又问曰:‘以何物为钩。’曰:‘以初月为钩。’又问曰:‘以何物为饵?’曰:‘用唐朝李相公为饵。’相公良久思之,曰:‘用予为饵钓,亦不难致。’遂命酒对斟,言笑竟日。”。李白自称钓鳌客者尽管查无实据,后世还是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何也?因为符合李白的个性气质和行事做派,自然当之无愧。

《周易》是中国文化的源头,它以天地大理、阴阳之变、刚柔有致的深邃思维和智慧“推天道以明人事”,揭示出人在宏大宇宙中的特殊地位:“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系辞下》)。《周易》每卦六爻,上下各两爻分别代表天地之道,中间两爻代表人道。对人道的确立,开启了中国文化人格尊严的先河。儒道两家无不从中汲取精华,把人格尊严提升到理论化、系统化的高度。李白不事权贵,集儒道(当然还有其他如纵横家、法家、兵家、农家等)于一身,融《周易》于灵魂,其“高尚其事”“不事王侯”的人生轨迹,用诗、酒、剑、仙、侠贯串起来,为中国诗坛增添了几多亮丽的风景。

如诗,李白说:“屈原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功名富贵如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江上吟》)。文章千古事,“立言”向被士人推崇为与“立功”“立德”的三不朽之一。他颂扬屈原辞赋,实为借杯浇垒,旨在表白在诗的王国里是不容有“功名富贵”的一席之地的,与其“不事权贵”人格尊严极其合拍。难怪郭沫若称道:“那是诗与酒的联合战线,打败了神仙丹液和富贵功名的凯歌。”(《李白与杜甫》)

如酒,“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杜甫《酒中八仙歌》),“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酒神所挥发的气概在李白身上产生了冲决千古、惊天动地的力量。“酒胆海样大,诗才天比高”(四川江油李白纪念馆臧克家赞李白联),此语道破李白作诗、爱酒的真谛。他爱酒不愧天地,“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饮美酒,登高台,快哉“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因为在他看来,“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月下独酌》)。酒兴扫却虚名,强化了李白的孤傲,扶正了李白的自尊。

唐封演《封氏闻见记·狂谲》:“王严光颇有文才而性卓诡,既无所达,自称‘钓鳌客’,巡历郡县,求麻铁之资,云造钓具。”

如剑,“百兵之君”的剑,与李白有不解之缘。《新唐书》本传记载,李白“性倜傥,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其人生志向就是“欲将书剑许明时”(《别匡山》),足见剑寄托着诗人“济苍生”“安社稷”的理想和抱负。他说:“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赠崔侍郎》),“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在水军宴赠幕府诸侍御》),希望有朝一日,“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临江王节士歌》),“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塞下曲六首(其一)》),能够效命疆场,实现自我。在他的诗作中,“学剑”(《结客少年场行》:“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仗剑”(《上安州裴长史书》:“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佩剑”(《襄阳旧游赠马少府巨》:“高冠佩雄剑,长揖韩荆州”)、“抚剑”(《赠张相镐三首(其二)》:“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弹剑”(《行路难(其二)》:“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裙王门不称情”)、“拂剑”(《赠何七判官昌浩》:“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冠剑”(《感时留别从兄徐王延年从弟严陵》:“冠剑朝凤阙,楼船侍龙池”)、“横剑”(《留别广陵诸公》:“金羁络骏马,锦带横龙泉”)、“脱剑”(《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醉来脱宝剑,旅憩高堂眠”)、“拔剑”(《送羽林陶将军》:“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出龙泉”)等等,比比皆是,不一而足。剑似乎可以威逼一切,凌厉之慨何其了得!

如仙,李白有“谪仙人”“酒仙”“诗仙”“醉圣”“仙风道骨”的称号,仙、圣二字,活脱脱地展现了他飘逸于世、独立不群、超越凡尘的精神风貌。南宋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十一从李白的游仙诗中感悟出诗人“郁郁不得志,而思高举远引”的“怨”来,甚确。“高举远引”正是“不事王侯”的注脚。

如侠,李白足以当之。《新唐书》本传说他“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轻财重施”,魏颢说他“少任侠,曾手刃数人”(《李翰林集序》),崔宗之说他“袖中匕首剑,怀有茂陵书”(《赠李十二》),刘全白说他“性倜傥,好纵横术。善赋诗,才调俊迈,往往兴会属词……少任侠,不事产业,名闻京师”(《唐故翰林学士李君碣记》),范传正说他“少以侠自任,而门多长者车。常欲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彼渐陆迁乔,皆不能也。由是慷慨自负,不拘常调,器度宏大,声闻于天”(《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这些都是李白任侠的真实记录。至于咏侠一类诗的数量和质量可谓唐代之翘楚。

诗、酒、剑、仙、侠,是李白生命精神的重要元素,连同儒家的大丈夫志气和浩然正气及其道家宗法自然的无为秉性和不慕权势的归真质性,是他有尊严地生活在大唐社会的人格寄托和自尊化身。面对权贵,诗人不低眉、不折腰、不迎奉,其骨气、骨格、骨性,在儒、道、诗、酒、剑、仙、侠的七位一体中熠熠生辉,令世人永铭不忘。儒之气、道之心、诗之灵、酒之兴、剑之锋、仙之逸、侠之勇,在李白把它们凝聚于身的时候,便与“高尚其事”“不事王侯”的易学思想最终玉成了自尊的李白,富有个性的李白,狂放傲然的李白,至大至刚的李白。如果套用清人龚自珍“庄骚实二,不可以并,并之以为心,自白始;儒仙侠实三,不可以合,合之以为气,又自白始也”(《最录李白集》)的话,那就是“儒、道、诗、酒、剑、仙、侠实七,不可以融,融之以为骨,也自白始也。”

三、《周易》“白贲”之白与李白之白

“六经之首”“三玄”之一的《周易》对中国文学和中国文学理论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对历代作家和作品的沾溉更是举足轻重、不可小觑。南朝刘勰所谓“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数”(《文心雕龙》),程颐所谓“至哉,易乎!其道至大而无不包,其用至神而无不存”(《程氏易传·易序》),就是从本质上肯定了《周易》的美学价值及其审美判断。诚如宗白华先生指出:“《易经》是儒家经典,包含了宝贵的美学思想。《易经》的许多卦,也富有美学的启发,对后来艺术发展的思想很有影响。”[12]458

《古风五十九首·其一》是李白的创作宣言。在这个宣言里,他深沉哀叹西周以来雅正之声日远日衰、渺茫难觅,深情痛惜战国之际所造成的诗坛荒芜、荆榛丛生,深挚礼赞悲伤幽怨的屈原在汨罗江边那震撼千古、激人肺腑的吟唱;在这个宣言里,他时而回眸大汉帝国时代扬雄、司马相如冲击颓波、激扬文典的开流之功,时而疾首梁、陈、隋代宪章沦丧、文风绮丽的颓靡之气,时而心系三曹七子的建安风骨却也无不流露怅然惋惜的遗憾之情。诗人表示,“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他要在大唐盛世,高举复古风雅的大旗,让文华与质朴妙合统一、相得益彰,如同繁星在明净的秋夜闪烁,并决心效法孔子,像删《诗经》、著《春秋》那样,直到获嘉瑞仁兽麒麟而罢笔,再现诗坛的风清骨正。才逸气高、舍我其谁的自信和豪迈溢于言表。

其实,就文、质而言,《周易·贲卦》便是最可宝贵的滥觞之作。

图2 周易·贲卦

贲卦(如图 2)由噬嗑卦发展而来,《序卦》说:“嗑者合也,物不可以苟合而已,故受之以贲。贲者,饰也。”《说文解字》释:“贲,饰也,从贝卉声。”东汉郑玄注:“变也,文饰之貌。”贲本为贝壳的光泽,引申为修饰、装饰。说明此卦是专门探讨文饰的。贲卦卦辞说:“亨。小利有攸往。”卦象为上艮下离;离为火,艮为山,象征山下有火。东晋王廙注:“山下有火,文相照也。夫山之为体,层峰峻岭,峤崄参差。直置其形,已如雕饰。复加火照,弥见文章。贲之象也。”(《李鼎祚·周易集解》)火焰映照山岗,光彩艳丽,美轮美奂。卦辞意为事物要有必要的文饰,可以亨通,文饰之后,以显其美。宋程颐注:“文饰之道,可增其光彩,故能小利于进也。”(《伊川易传》)意即此。贲卦彖辞曰:“贲,亨。柔来而文刚,故亨。分刚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这样的卦爻结构,形象地意味着贲卦刚爻与柔爻、文华与质朴相互交饰的紧密关系。贲卦彖辞又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里,天文、文明、人文、文化均有一“文”字,足见贲卦对文饰之美的重视。

再行观察,离、艮相叠而成的贲卦,离之文明,艮之止,告诉我们,璀璨如火如光如日的文明,不是无限的、无所止的,而是必须约束的受限制的,即所止。唐李鼎祚引郑玄注:“贲,文饰也。离为日,天文也。艮为石,地文也。天文在下,地文在上,天地二文,相饰成贲者也。卦互体坎艮,艮止于上,坎险于下,夹震在中,故不利大行,小有所之,则可矣。”(《周易集注》)必要的文饰是亨,但文饰仅小利,它是不可胜质的。中国文化所遵循的文质观,是“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它追求无过无不及,主张过犹不及,讲文饰而止于礼义、而止于至善。有文必有质,有质必有文,质是文的内在本质,文是质的外在形式,无本质的形式是干瘪的空壳,无形式的本质是缺乏美感的存在。一方面强调“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引孔子语),另一方面反对“文过饰非”,不为假象遮掩本质。只有二者密切结合,内外融通,须臾不离,才是中国式的文质观。贲道之大旨,于此可见。诚如宋程颐所说:“物有饰而后能亨,故曰:无本不立,无文不行。有实而加以饰,则可以亨矣。”(《伊川易传》)

如果仔细阅读贲卦的爻辞,我们就会更清楚《周易》对文、质关系的美妙描述。贲卦由下而上,依次为初九爻:“贲其趾,舍车而徒”,是说先文饰脚趾,以步代车,不炫耀乘车的荣光,实乃素朴无华;六二爻:“贲其须”,此爻属阴,女性,是说文饰头发取悦上位者(也有把须解释为男性的胡须,那就是文饰胡须),比附文不离质;九三爻:“贲如,濡如,永贞吉”,是说文饰得色彩艳丽、润泽光亮,似有浓妆极盛、达于顶点之意,象征文饰过度,文胜于质;六四爻:“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是说一旦文饰过度、文胜于质,就应当知止,因为此爻离火之外,示意艮止开始,意即由文饰过度、文胜于质向由文返质、崇质返素回归,并回归得圆润自然,如同素妆白马一般;六五爻:“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是说用堆积很多的一束束素帛来文饰草木杂生的园林,极言此为质朴之处而非华美之所;上九爻:“白贲,无咎,”是说文饰的最佳目标是白,是不文,是无饰之饰,是饰极返素归朴,呈现出自然之美的无色(杂卦:贲,无色也),也就是孔子所说的“绘事后素”(《论语·八佾》)的最高境界了,与老子所谓复归于无极、复归于朴、复归于婴儿,实为同一机枢。换句话,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辩若讷的天道一样,贲卦的主题即大贲若白。三国王弼说:“处饰之终,饰终反素,故任其质素,不劳文饰而无咎也。”(《周易注》)足见本色之美、内在之美才是《周易》作者所向往和追求的超越外在华美的素美、真美、大美、完美、自然之美。刘勰说过:“衣锦衣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返本”,“白贲占于贲之上爻,乃知品居极上之文,只是本色。”(《文心雕龙》)白贲之白在中国美学史上的地位足见其高。

剖析《周易·贲卦》,我们可以梳理出文饰的全过程:饰趾饰须(素朴之美)→饰如濡如(华丽之美)→白贲无咎(无饰之美)。这是一条经由素朴到华丽再回归平淡无饰的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路线,形象有趣地阐发了中国古典美学的发展变化历程——或许是先祖圣哲质实无华的生活经验,或许是先祖圣哲审美理想的理性预设,或许是先祖圣哲对中国之美学的智慧前瞻,却产生了和产生着影响中国文学和中国文论的巨大正能量。

李白于读易中,吸收和容纳了《周易·贲卦》大贲若白的美学思想,不仅以白为名,而且以白字入诗,奋笔抒写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诗篇。他宗法易道,归趣自然,在中国诗坛的黄金时代创造了光耀千古的灿烂与辉煌[13]。

引起我们注意的,还有所谓白贲之志。贲卦上九象曰:“‘白贲,无咎’,上得志。”这一句,是对上九爻辞“白贲,无咎”的解释。为什么无咎?由卦象得知,上九刚居柔位,又得到六五以柔承之,而处贲之极,贲道尽去其华丽而归于朴素,文饰以白为主,有崇尚自然纯美之象,故其无所咎害。然则与志何干?王弼的注释比较圆通:“处饰之终,饰终反素,故任其质素,不劳文饰,而无咎也。以白为饰,而无忧患,得志者也。”(《周易注》)

《孔子家语·好生》记载:“孔子尝自筮,其卦得贲焉,愀然有不平之状。子张进曰:‘师闻卜者得贲卦,吉也;而夫子之色有不平,何也?’孔子对曰:‘以其离邪。在《周易》,山下有火谓之贲,非正色之卦也。夫质也,黑白宜正焉,今得贲,非吾兆也。吾闻丹漆不文,白玉不雕,何也?质有馀,不受饰故也。’”孔子一生,其文学主张是“思无邪”,美学主张是“绘事后素”,既推崇中和之美,又推崇自然之美。所谓正色者,是指“白当正白,黑当正黑”“丹漆不文,白玉不雕”的不饰不雕,即王弼所说的“任其质素,不劳文饰,而无咎也。以白为饰,而无忧患,得志者也。”

由此而及李白,他以自然为宗,力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创作风格;高扬“垂衣贵清真”“文质相炳焕”的审美标帜,其“删述”之志大得益于《周易·贲卦》的美学指向。杨振纲《诗品解》在“自然”品下引《皋兰课业本原解》认为“凡诗文无论平奇浓淡,总以自然为贵”,“如太白逸才旷世,不假思议,固矣。”李白的自然诗风与众不同处就是不假思议,即不假人力,不着粉黛,达到了主(体)客(体)合拍,从容法度,信笔拈来,运神遣意,妙手回春的境界。这是白贲之美的美学效应。

白贲之美,自然、素朴、质实、纯粹,李白以白字出之。他近千首诗作,“白”字句出现的频率为463次,散见于近400多首诗歌。杜甫1 400多首诗歌,“白”字句出现的频率为493次[14]122-123,以平均值比较,李白显然高于杜甫。“白”字句在李白诗中高频率的出现,是非常有趣的美学现象。他的笔下,云白、水白、草白、露白、石白、波白、浪白、月白、笔白……至于“白日”“白发”“白骨”“白马”“白猿”“白犊”“白鹿”“白鸡”“白雁”“白虎”“白龟”“白鼋”“白鹇”“白龙”“白鸠”“白鼠”“白鸦”“白鹅”“白鹤”“白酒”“白虹”“白驹”“白玉”“白璧”等等,应接不暇、俯拾即是、难以胜举。

并且,李白之白,深深地烙印着他清白爽朗、光明俊洁的品格特性。他的名、字、号,他咏月歌月舞月邀月望月赏月的诗句,他那个名叫“月圆”的妹妹、名叫“玻璃”儿子,一切的一切,怎一个白字了得?在李白的世界里,黑白对立,两极分明,其尚白的美学观中,无疑浸透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白”。李白自喻白玉、白壁,痛斥谗言他的小人是青蝇、恶臭,彰显了诗人晶莹透明的人格。长安被逐、坐系狱中、流放夜郎,更惨更重的打击,使他“终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一朝复一朝,发白心不改”,“白发对绿酒,强歌心已摧”,“谁怜李飞将,白首没三边”;“北阙青云不可期,东山白首还归去”……这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李白,诗品和人品绝妙地一致!

[1] 约翰·杜威.确定性的寻求[M].傅统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2] 查德·舒斯特曼.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M].程相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 康怀远.李白读《易》初证——易解李白刍议(之一)[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6(1):46-51.

[4] 余敦康.周易现代解读[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

[5] 张岱年.中国古代关于人格尊严的思想[N].光明日报,1999-07-02.

[6] 郁贤皓.李太白全集校注:第3卷[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5.

[7] 欧阳玉澄.再论李白万州诗《赋得白鹭鸶送宋少府入三峡》——兼议万州应加强对码头文化的认识与发掘[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4(1):14-17.

[8] 李肇.唐国史补[M]//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9] 段成式.酉阳杂俎[M]//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10] 李白.李太白全集[M].王琦,注.北京:中华书局,1997.

[11] 辛文房.唐才子传[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12] 林同华.宗白华全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13] 康怀远.简述《周易》德论凝练的民族之德[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5(1):74-79.

[14] 李浩.唐诗的美学阐释[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张新玲)

The Study of Change’s Influence on Li Bai

KANG Huaiyuan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4020, China)

The study of change had great impact on Li Bai. There are three main influences among all the changes: self protection attitude reflected in “retiring after the success”; straight personality of “not to serve the rich and the power”; and the aesthetic preference of “the beauty of grey”.

Li Bai; Zhou Yi; retiring after the success; not to serve the rich and the power; the beauty of grey

I206

A

1009-8135(2017)04-0058-09

2017-05-11

康怀远(1946—),陕西岐山人,中国李白研究学会理事,重庆三峡学院教授,主要研究唐代文学和中国传统文化。

猜你喜欢

文饰周易李白
《周易》古经“幽人”诂正
纸上的李白(三)
纸上的李白(二)
纸上的李白(一)
甜甜的“蝴蝶茧”
关于激光洗文饰你要知道的
解开关于文饰的误会
《周易》与《孙子兵法》
倒下的那一刻
试论《周易》卦体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