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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

2017-07-31张雪飞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7期
关键词:犁田雨具泪珠

张雪飞

那时村里家家都养着牛马,牛主要用来犁田耕地,马呢则用来拉车搞运输。我家那时养着一头浑身墨黑、膘肥体壮的大水牛,我管它叫大黑。农民都把牛当宝贝宠着,我的父亲虽然是国家工作人员,对牛却有极深的感情,平时悉心呵护,过年时还要专门舀一脸盆大米饭,拌上盐给大黑吃。

我对大黑却没这么深的感情,因为它我没少挨父亲的剋。那时我在乡里念初中,学校放假后,我的主要任务就是上山放牛。那时村里牛多,牛把村子周围的草都啃了个精光,放牛可真不是件轻松活。父亲傍晚回家只要見到大黑肚子大半还空着,就会骂我是吃干饭的,连牛都放不饱。我小声嘟囔着说山上的草都让牛吃光了,父亲便会怒不可遏地说:“山上没草,你不会‘串埂去?”

“串埂”在放牛活里可是属于高难度的,我从未敢尝试过。后来,我还真见识了一次父亲“串埂”的技艺,只不过是在被他劈头盖脸一通大骂之后。

大黑身强力壮,非常好斗,经常会跟别的牛顶架。这天,它又跟一头与它不相上下的牛顶起架来。它们缠在一起恶斗了一个多小时,硬是把一块两亩多的荞麦地夷为平地,最终大黑获胜了,但它也遍体鳞伤,站在地上喘成一团。恰巧这时电闪雷鸣大雨将至,那天我没带雨具,便一路驱赶着它往家跑。顶架累坏了的大黑怎么也跑不快,我手中的鞭杆一甩一声响地落到它身上。每挨一鞭杆,它浑身就痉挛一下,有几次前脚直打干绊,差点跌倒在地。

这时父亲下班后给我送雨具来,他一见大黑身上血迹斑斑鞭痕纵横,顿时心疼极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猛地夺过我手中的鞭杆一折两段,然后轻轻地摩挲着大黑的皮毛,待它安静下来便把它牵到庄稼地的地埂上去吃肥嫩的青草,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串埂”。“串埂”时牛因为会偷吃庄稼,弄不好发怒了还会踩坏一大片庄稼,所以我不敢轻易尝试。这时风雨大作,父亲依偎在大黑身边,抚摸着它身上的伤口,任狂风挥舞着雨鞭在他身上抽打。说来也怪,尽管肥嫩青翠的庄稼就在嘴边,但大黑就不偷吃一下,专心致志地吃着地埂上的草,还把尾巴绕成圈儿不停地在父亲身上摩擦着。风雨中这幅和谐的人牛图,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灵。

“牛是庄户人的衣食父母,比起它没日没夜地犁田耙地受的那份苦,你放它时吃的这点苦又算得了啥?”父亲缓和了一下语气,说,“牛通人性,只要你爱它,真心对它好,它一定会对你好的。”神奇的是,大黑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哞——”地叫了一声,伸出长长的舌头不停地舔他的手。

回到家,父亲立即找来消炎药,捣碎了敷在大黑身上的伤口上。我发现大黑不停地扇乎着大耳朵,扑闪扑闪长睫毛,一颗硕大的泪珠竟从眼眶里滑落出来。天哪,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发现牛会流泪!我揉了揉眼眶,千真万确,那泪珠正顺着大黑毛茸茸的脸一路流淌开去。刹那间,我心里升腾起一种神圣的感情,既有对大黑的爱怜,也有对父亲的敬佩。

从此,我注意培养和大黑的感情,经常用铁篦子帮它梳理皮毛,在哪儿见到一丛肥嫩的青草,总要割来送到它嘴里。大黑呢,也变得温驯多了。记得我有一次上山放牛时,脚被荆棘扎伤了,痛得走不了路,大黑竟跪在地上,让我爬到它背上去,稳稳当当地把我驮回了家。

后来,我到省城上大学了,放牧的活计便很少干了。再后来,随着村里的发展,种地实现了机械化,村民们都不再养牛马了,大黑也离开了我家。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绘画:王大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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