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入龙

如果你是我的插图（组章）

曾入龙

曾入龙，男，1994年生，布依族，贵州安顺人，鲁迅文学院民族班学员，贵州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星星》《山花》《诗潮》《美文》《诗选刊》等百余种刊物及选本，在全国各类比赛中获奖百余次，出版文化随笔集《何曾吹落北风中：从宋诗里开出花来》。

到一朵桃花上卜居

当我写下春天，桃花也就开了。这一瓣瓣山河，在春风浩荡里金戈铁马。

你听，有一瓣在嘶鸣，有一瓣在浴血。

有一瓣高举苍翠的刀子，刺向冰凉的胸膛。

除了我。

这个嗜梦如瘾的男子，在一瓣桃花的最深处，溯回桃之夭夭的《诗经》。

打马而过的蒹葭，在河之洲的关雎，在一个个巧笑倩兮的汉字里回眸一笑。你看，天空是个酒杯，月光一泻千里，醉了千古风流人物，也醉了某个人的草木之心。

我也醉了。

与谪仙。与坡老。与一粒沙子里的寺门，以及另一粒沙子里的钟声。

彼时，桃花灼烈地燃烧。

粉嫩的火焰，在一个初春的夜晚对酒当歌。

我缄口不言，只在一页狂草的宣纸上，弹琴，而后长啸。或曲水流觞。乘一朵水花而来，到一朵桃花上卜居。彼时，我是一个小小的书生，植五柳，架菊篱，看白云出岫，荷月锄而归。

醉拍阑干情味切

仗剑天涯，或者挑灯夜话。

与一盏灯对视，洞穿彼此的前世今生。

或倚门回首。把青梅放进夜色里，低嗅月光里的尘事。

那个摘下星辰的人，此刻在高山之上放浪形骸。他说，狂是一种人生，宿醉也是。

于是，他醉。

醉了一世风尘。

我只能远望。在一处打坐的幽柏之下远望，在松风浩荡的层林深处缄言。

没有人读懂他的狂。我也是。

没有人看透他的醉。我也是。

他的伤，是殇。有关自己，也有关家国。面对故国，不堪回首，他把灵魂封印于词中，把自己囚禁月光里。

有时心灯通明，时光如琥珀一般，悬于浩瀚的天宇。

有时旧梦如酒，甚至浓于酒，他举杯邀月，一梦千年。

现在，狷狂蠢蠢欲动，一阕阕宋词贯列如嫔娥，在抟凤游龙的春殿之间，重按霓裳歌遍彻，醉拍阑干情味切。

月光鱼的海

在月光里来去。

水草不见了，鹅卵石也不见了。

看见的，是海。

海——

一只深邃的眸子，一枚玲珑的琥珀。

萃取一些蓝。那些蓝，是蛊。中了蛊的人，眼光里有辽阔的远意，有水银在沉淀，有浪花在沸腾。

只有鱼，从云朵里出来。

在云层间来去。这些鱼，雨一样，哗啦啦落下，又哗啦啦飞来。

骑鱼归来。

在这片海域里，鱼是鱼的救世主，云是云的乘风帆。与贝壳对话。它说，我在水波的温柔里画地为牢，从此心若星辰，在每一个无人的夜晚，替夜色点灯。

鱼啊——

别再挣扎了。

时间的地平线，是走不出的牢笼。你为什么还要飞？飞出这片海？飞进另一片海？

骑鱼的人啊，停下来吧。

你再不停下来，我的灵魂，也跟着躁动起来了。

如果你是我的插图

生命之书被打开。

在扉页上，烙印着我的名字。

在最后一页，写着这么一句话：如果你愿意，那么我愿意。

这是墓志铭——

一个未了的夙愿，凋落成一朵泣血的花苞。

如果你愿意，我是一只鸟。从云朵中衔来一粒夕阳，簪在伊人似水的云鬓上。

如果你愿意，天可以很空很空。

可以万里无云，而你乘风归来，裁月为衣。如果你愿意，我便是天空唯一的云朵，为你洁白，为你从天际，窃出天宫的深蓝。

如果你愿意，结缘海之府。

你是海的女儿，是龙宫最高贵的公主。我愿做狷狂一世的神子，哪怕触犯天条，万劫不复，也执子之手，不离不弃。

如果你是我的插图，那我便做你的注解。

做插图上的墨，做墨中的仙人。

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化身十里春风中的一朵桃花，在三生三世的时光里，只为寻到你。前生，你一定是一朵桃花，是我前面的一朵，我在你身后，你看不到我。

生命之书上，有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如果你愿意，那么它是你。

如果不愿意，它依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