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申［首都师范大学， 北京 100048］

有孚比之 亲密双赢

——《周易·比》卦的智慧

⊙姜国申［首都师范大学， 北京 100048］

《比》卦主要讲亲比亲辅、团结友爱的道理。初六亲比贵在诚信，六二坚守正道，六三指出与邪恶之人相亲比的问题，六四以柔亲比获吉，九五作为主爻提倡光明正大的亲比之道，上六居后无比获凶。《比》卦从总体上指出：君王要主动建万国，亲诸侯，以亲近臣民，臣民亦要主动亲辅君王。君民上下须同心同德，拧成一股绳，以增强凝聚力，唯其如此国家才会有光明的前途。

《周易》《比》卦 有孚比之

《序卦》云：“众必有所比，故受之以比。”《比》卦卦象由水和地组成，水得地而蓄而流，地得水而柔而润。“比”为动词之时，意为两个人紧密地站立。《说文解字》云：“比，密也。”《段注》曰：“密意足以括之其本义，谓相亲密也。余意备也。及也、次也、校也、例也、类也、频也、择善而从之也、阿党也，皆其所引伸。”“密”是“比”最基本的意思，其他意思都是“密”的引申。譬如我们如今所说的“比喻”便是“密”的引申，因为“比喻”之“比”是指两个事物之间相似的关系，“喻”就是以此物比彼物，用已知事物比喻未知事物，以使人知晓。

《比》卦卦义从何而来？从卦象来看，水地比，坤下坎上，大地之势向下，水之势亦向下，二者方向相同。此处水与地之间的关系便不是交感，而是同心同德。水在地上，其势向下，于是水便渗透进土里，二者亲密比附。从上下二卦的关系来看，水在地上是水地比，水在地下便是地水师，《师》卦主要讲如何才能在战争中取胜。同样是意象“水”，处于上位便象征贵族，处于下位便象征老百姓、师众。因此，唯有了解《周易》产生时代的思维方式，方能破解《周易》的密码。

卦辞云：“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卦辞首先昭示卜筮者“吉”，但这是有条件的。“原筮”，此处之“原”意为“推原”，“原筮”便是解释占筮的结果。卜者通过占筮的方式问“天”之后，要理解“上天”之暗示与引导。“元永贞”，“元”意为“开始”，“永”意为“永远”，“元永贞”便意味着如果我们遇到难题，做不了决断，自始至终要不停地进行卜筮，以此通达天意，借助上天的垂示做出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经常性地卜筮问天，卜筮在古代是一件非常隆重之事，只有在遭逢大事之时方能卜筮问天。而且面临同一件事，如若条件并未发生变化，也不能再次进行卜筮。“无咎”，意为只要顺应天道行事，便不会犯错误。《比》卦提示我们团结相亲相辅的重要作用，在上位要团结下边的臣民，在下位则要亲辅上边的君主。最后两句是从消极方面来说“不宁方来”，当国家不安定，需要援助之时，才想起求助，结果只能是“后夫凶”。如果在团结亲附的意义上认识晚、行动晚，国家便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彖辞》云：“比，吉也，辅也，下顺从也。‘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比，吉也”，“比”是可以给人们带来吉祥的；“辅也”，“辅”意味着互相辅助、团结友爱、互利双赢。“下顺从也”，下卦为《坤》卦，《坤》卦的卦德是顺从，这是从臣民的角度来讲。“原筮，元永贞，无咎”，《彖辞》的解释是“刚中也”，九五阳爻居阳位，既中且正，处于“刚中”的位置。《比》卦从符号上看五阴一阳，九五的地位非常重要，它本来便是卦主，处于九五之尊之位。在《比》卦之中，九五又是本卦得名之原因。《比》卦与中国古代社会君王“养贤用贤”的方式联系紧密，从符号上看，主要是站在九五的角度讲它与五阴的关系。当然阴阳关系是双向的，五阴同时也要主动与九五保持亲辅。“不宁方来，上下应也”，这个解释有点莫名其妙。“上下应”也是指搞好关系，但“不宁方来”是错误的行为，此处《彖辞》的解释出现了矛盾。由此可见，我们不可过分迷信《易传》。后面的解释是对的，“其道穷也”，道路穷尽，没有办法进一步发展，此种治国之道，便使人走向穷途末路。

《大象》云：“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大象》从卦象着手：地上有水，地承载水，水滋润地，水与地相互依存，由此而悟出人与人相处须亲比亲辅的道理。“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大象》解释的方法未必正确，但感悟出的道理却有指导意义。“先王”，即指先代圣人。“法先王”，先王是祖宗，如若不按照先王的方法做，便是违背族中意志，将被称为不肖子孙。在进行道德约束的同时，又抬出“先王”来约束君王权力，这是古代的大智慧。先王从水在地上的天象之中悟出什么道理呢？建万国，亲诸侯。“建万国”颇为不易，如果站在帝王角度看待事物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易》告诉我们，君王不要将土地据为己有，若要政权稳固长久，需要进行分封诸侯。有舍，方有得。分封诸侯，奖赏功臣，能够维系国家的稳定。周武王推翻殷纣王之后分封天下，将齐国分给姜子牙。周武王与尚父虽无血缘关系，但若无尚父之辅佐激励，未必能顺利克商。武王将土地分封给功臣“建万国”是“舍”，物质上的舍，换来的是什么？亲诸侯。天子与诸侯的关系愈亲近，国家就愈加安定。

西方的股权激励制度便是受中国文化影响而来，将“建万国，亲诸侯”的智慧运用到公司管理上。一旦将股权分给员工，员工的利益便与公司的利益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此方能最大限度地调动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初六：“有孚比之，无咎，有孚盈缶，终来有它，吉。”“有孚比之”，强调诚信，要发自内心地团结他人。“有孚盈缶”，缶是大肚小口的瓦器，《说文》云：“缶，瓦器，所以盛酒浆。”“盈缶”指瓦器之中装满了水，此处借指诚信如水般盈满，亦即心中无丝毫虚心假意。“终来有它吉”，如果这样坚持下去，最终肯定有意想不到的吉祥。正如《坤》卦所言“履霜，坚冰至”，《易传》解释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便是“有孚”，以此亲比必有它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不问收获，只求耕耘，迟早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六二：“比之自内，贞吉。”“内”首先指自己的内心，发自内心地与他人亲近。另外，六二阴爻处柔位，既中且正，又可从“心中”引申为“内部”。这个内部可以是家族内部，可以是宗族内部，也可以是民族内部，“比之自内”象征搞好内部团结。“贞吉”，贞卜的结果为吉祥。《周易本义》云：“柔顺中正，上应九五，自内比外，而得其正，吉之道也。”团结有一个由内向外的过程，首先自己要发自内心地团结，首先是家和万事兴，首先是宗族的团结，首先是民族内的团结，一致对外方能获吉。

六三：“比之匪人。”此爻颇难理解。“匪人”指不符合人道的小人。“比之匪人”之后无占断辞，《小象》解释说“不亦伤乎”，显然是从负面来解释。《小象》的意思是，如果团结亲比的是一些道德低下的小人，那么结果是非常可悲的。因为六三之下是两个阴爻，《周易》通常将阴爻看作小人，因此《小象》的解释是有道理的。六三阴爻处刚位，并不当位，象征方法上有错误，意为不应该亲近那些小人。我们可具体案例具体分析，关键看有无足够的能力改变小人，若可，便去亲近小人，借机熏陶改变他；若无足够能力改变小人，甚至“近墨者黑”，不仅不能保持操守，反被小人改变，那便远离小人。

六四：“外比之，贞吉。”二与四皆比于五，六二与九五相应，在卦之内，因此说“比之自内”；六四上承九五，处于卦之外，故言“外比之”。六四柔顺得正，亲比君主，故而获吉。《程传》云：“四与初不相应而五比之，外比于五，乃得贞正而吉也。”《比》卦是双向互动的，为臣者要亲附君主，君主亦要亲近臣属，对六四而言，唯有向上亲附九五，事业才可能成功。

九五：“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邑人不诫，吉。”“显比”是指团结友爱的想法、观念要通过行为体现出来。“王用三驱，失前禽”，此处是用打猎作比喻。王在打猎之时，不是四面合围，而是网开一面，三面驱逐，愿者入网，不愿者走离。《小象》云“舍逆取顺”，不愿意团结的跑掉，愿意团结的留下。《礼记·王制》之中有“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之说，这是古代君王诸侯狩猎之时不斩尽杀绝的生生思想。“邑人不诫，吉”，邑人之间互相以诚相待，吉。团结到这个程度，大家都以诚相待。九五是《比》卦唯一的阳爻，阳爻居刚位，既中且正，对其他五爻有着磁铁一般的吸引力。其他五爻前来亲比体现出九五阳爻以德服人的智慧，这是在双方自愿基础上的双向互动行为，显示出九五爻豁达的心态与仁厚的胸怀。正如陈梦雷所言：“此爻取象极得帝王之用心。盖王者未尝不欲万国皆在绥怀之中，然惟顺我抚而亲之，其叛去者亦姑舍之。在内者安之，在外听之。其心光明正大，在下亦相忘其化，王道所以隆也。”九五居尊，众阴比之，自有一人辅万国，四海仰一人之象。

上六：“比之无首，凶。”上六爻以柔居卦终，欲亲比于九五却姗姗来迟不为人先，因此获“凶”。上六阴柔奸诈，下无所应，又不欲亲比九五，有不臣之心。眼看下四阴爻皆亲附九五，大局已定，此时才心有不甘地前来比附，惜乎为时已晚，反遭凶险。此爻回扣卦辞“不宁方来，后夫凶”，如若团结亲比并非发自内心，以致认识晚、行动晚，结果只能是凶险的。

综而言之，《比》卦主要讲亲比亲辅、团结友爱的道理。初六亲比贵在诚信，六二柔顺中正、坚守正道，六三指出与邪恶之人相亲比的问题，六四以柔居柔、亲比获吉，九五作为主爻提倡光明正大的亲比之道，上六居后无比获凶。《比》卦从总体上指出：君王要主动建万国、亲诸侯，以亲近臣民，臣民亦要主动亲辅君王。君民上下须同心同德，拧成一股绳，以增强凝聚力，唯其如此国家才会有光明的前途。

① 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646页。

② 萧汉明：《周易本义导读》，齐鲁书社2003年版，第91页。

③ 李光地：《周易折中》，九州出版社2002年版，第65页。

④ 陈梦雷：《周易浅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45页。

编 辑

：李珂 E-mail：mzxslk@163.com

作 者

：姜国申，首都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两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