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洋

6月27日，欧盟委员会宣布对谷歌实施24.2亿欧元的“天价”罚款，这笔缘起于2008年的反垄断调查终于落槌。长达9年的反垄断调查，对美欧的经贸关系，对全球范围内互联网领域的反垄断有着诸多思考价值。

折合人民币200亿元的罚款还不是互联网领域最大的，去年欧盟反垄断机构曾要求苹果在爱尔兰补缴130亿欧元的税费。爱尔兰靠低税率吸引高科技公司避税，低税率乃立国之基，无论苹果还是欧盟都表示将上诉。美国财政部则立刻以牙还牙，向欧洲第一大行德意志银行开出了140亿美元的罚单。再联想到中国发改委向高通开出的高达60亿元人民币罚单以及两年后国企中兴与美国政府达成的8.9亿美元的认罚协议，全球反垄断或合规调查几乎都是对等的“点对点”打击，各经济体拿垄断说事，可到头来结果却是各经济体之间利益平衡，互相震慑。反垄断调查本来就被业界笑称能预防老年痴呆症，高度复杂且普遍历时漫长。经济全球化下，跨国公司渗透到各个角落，各国利益犬牙交错，互为犄角，即使调查完结事实充分，也可能因为利益盘根错节半途而废。

对谷歌的调查，离奇之处在于“同伴插刀”。欧盟针对谷歌的反垄断线报多来自七家美国大型科技公司：甲骨文公司、新闻集团、Yelp公司等。美国企业之所以背后插刀，也不难解释，普华永道预计，谷歌的广告营收相当于全球所有印刷类广告营收的总和，Facebook的广告收入接近于全球所有广播广告的收入总和。这两位巨无霸相加，大约有一半的新增广告费都被他们拿走了。而今年全球三分之二的美元广告费都会源源不断地流进谷歌、Facebook、阿里巴巴、百度、腾讯这五家巨头的账户里。一项服务的客户越多，其价值就变得越高，互联网天然助长赢家通吃，技术巨头们深谙市场份额决定企业前途的道理。如今，谷歌和苹果为90%的智能手机提供操作系统，超过半数的北美人和三分之一以上的欧洲人使用Facebook。相比之下，在五大汽车制造商中，没有一家能够控制超过五分之一的美国市场。

互联网巨头们为消费者带来了愉悦与便利，为他们那些为数不多的天才员工带来了财富和价值实现。与老一代的铁路大亨、石油大亨相比，更不会卷入无休无止的劳资斗争：1901年，卡耐基的美國钢铁公司雇用了25万工人，比当时美国陆海军的总兵力还要多。今天，谷歌、Facebook和推特分别只有5万、8000和3500名员工。竞争中败下阵来的企业只有诉诸政府，也不管是哪一个国家的政府。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正如前文分析，政府也有苦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技术天才们凭借科技与市场才能摧枯拉朽，他们当然有权利享受创新带来的额外收益，当然也有权享受如苹果般自创生态圈，并在自己的王国中收“苹果税”的特权。否则，如果规则不保障这份收益，创新者的动力将彻底泯灭，大众的利益也将受损。可现实是，硅谷创业者经历了一代人的开拓，已经是几大山头的天下，曾经极富创造力的、打破陈规的人，光彩正逐渐褪去，变成了贪婪的生意人：收买政客，使用血汗工厂的劳动力，垄断着市场。谷歌被欧盟调查，就是因为当消费者搜索商品时，总是优先显示“Google Shopping”的结果，涉嫌滥用了自己的市场支配地位。

这不由得使人联想起围绕着“拆分微软”的旷日持久的诉讼，事实上没有拆分，微软也走下了神坛。既然互联网的寡头化不可避免，给故步自封的垄断者的最好礼物，就是创新者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