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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体词谓语句的语法转喻探索

2017-07-05

关键词:字面构式谓语

魏 在 江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英文学院/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420)



汉语体词谓语句的语法转喻探索

魏 在 江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英文学院/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420)

体词谓语句是汉语中特有的一种句式,是指由名词、数词、量词等体词或体词性成分直接充当谓语的主谓结构。从语法转喻的视角进行探讨可以为体词谓语句的研究提供新的路径。研究发现,语法转喻对体词谓语句整个句法结构产生了重要影响,即改变了语法属性;同时语义对整个结构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即改变了语义指向;语法转喻是此类结构产生的重要动因。

体词谓语句;语法转喻;构式;类型学

一、引 言

汉语中名词或名词性成分可以直接做谓语,这个特点的重要性不亚于动词可以直接做主宾语,名词可以做谓语这个特点比动词可以做主宾语的特点还重要;汉语中名词谓语句的数量和种类要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1]195-247。这也是汉语和英语等其他语言之间的一个重要区别,英语中名词一般是不能做谓语的,必须要借助系动词,如He a Pekingese.Today Sunday.这两句必须有系动词才是合格的。汉语则没有这样的限制和要求。汉语中体词谓语句是指由名词、数词、量词等体词或体词性成分直接充当谓语的主谓结构,是汉语中特有的一种句式。体词谓语句的研究是汉语语法研究中的一个非常薄弱的环节,仍有不少的问题尚未解决,甚至在某些方面,学者们的观点针锋相对,一直悬而未决[2]8。近年来,学者们[3][4][5]3-10对体词谓语句又进行了新的探索。“语法本质上是转喻的”[6]2-24,我们认为体词谓语句是一种语法转喻句,这一点在汉语名词性俗语中体现得特别明显。目前尚未有人从语法转喻的视角来研究汉语体词谓语句,我们认为,从语法转喻的视角来研究体词谓语句是一种新视角,因此,本文拟对体词谓语句从语法转喻的角度进行探索,以期对汉语句法的研究提供新的参考。

二、体词谓语句的构式特征

首先,我们必须明确体词谓语句的定义,研究体词谓语句不可避免地要涉及两个问题:1)体词有什么功能?尤其是,体词有没有谓词性?如果有,是什么类型的体词或体词组合有?2)体词谓语句的性质是什么?就是说,体词谓语句是否省略了动词?是不是一种独立的句型?这两个问题紧密相关。一般说来,如果肯定体词和体词性结构,那么也就承认体词谓语句是一种独立的句型[2]230。汉语语法学界的传统观点认为,名词只能在句子中作主语、宾语和定语,不能作谓语。但是,汉语中的确有一部分句子的谓语部分只有一个名词或名词性成分,这种句子被称为体词谓语句,也叫名词谓语句,现在一般指由体词(名词、代词、数词、量词)或体词性结构充当谓语的句子。赵元任[7]56认为汉语谓语的结构形式多种多样、不受限制,他第一个正式提出了“体词谓语”的概念并做了相当细致的观察,他的体词谓语至少包括名词、定名结构、代词、数量词和有名词功能的“的”字结构。吕叔湘先生明确指出“有时用名词作谓语”[8]55。朱德熙先生在《语法讲义》中也指出,名词具有谓词性,可以自由地作谓语[9]102。丁声树认为,体词是名词、代词(一部分)、数词、量词的总称。这些词彼此互相结合,或者前头带有修饰语,这样组成的体词结构都可以简称为体词[10]20。易花萍认为,汉语名词谓语句具有“多维度”和“层次性”,是一种独立于动词谓语句的句型,是“功能涵盖结构”的句型[3]248-253。关于什么是“体词”,目前并没有统一的说法,按照陈满华的观点,体词包括名词、代词(代体词)、数词、量词,系比较简明的分类[2]10。有的学者根据自己的语法体系分得很细,如朱德熙将体词分为8类:名词、处所词、方位词、时间词、区别词、数词、量词和代词(体词性)[9]40。虽然学者们对什么是“体词”的看法不尽相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句子的谓语是由体词或体词性的短语充当,这个“体词”几乎都解释成为名词、代词、数词、量词。我们认为,体词谓语句的说法比名词谓语句的说法更为准确,因为体词不仅是名词,还可以是代词、数词、量词等成分。

从构式语法的角度看,体词谓语句符合构式的特点,具有整体性、能产性、多义性等特点。体词谓语句中S和N之间必须具有主谓关系,即有陈述与被陈述的关系,可以意会的方式去把握其中的意义,二者之间构成一个构式,成为一个不容分割的整体。

(一)体词谓语句的构式整体性

汉语中的俗语有一类是由体词谓语句结构形成的,如:一箭双雕、一日三秋、一寸光阴一寸金、一日夫妻百日恩等。这些表达式构成了由体词性成分充当谓语的主谓结构,俗语的特性主要表现为民俗性、定型性和特定的表现手法等几个方面。这里所说的俗语包括各种整体使用、不能随便改变其形式的固定格式,如成语、惯用语、俗语、格言、谚语、歇后语等。这些表达式并不是几个名词的简单罗列和堆砌,而是陈述了某一观点,传达了某一寓意。它们之间有陈述和被陈述的关系,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构式,二者之间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关系。

体词谓语句是一种独立的句型。体词性谓语句的存在使名词不能作谓语的观点和现实中有时谓语部分只出现名词性成分的现象发生了矛盾,陈满华提出了体词谓语句的三个判定标准:第一,句子必须有主谓两个部分;第二,谓语必须是真正的体词性成分;第三,主谓之间的关系必须是真正的主谓关系[2]1。王红旗将体词谓语句分为三类:1)等同性体词谓语句。例如:曹禺,《雷雨》的作者;2)归属性体词谓语句。例如:鲁迅浙江人;3)描写性体词谓语句。例如:这个孩子黄头发[5]3-10。这类体词谓语句作为一种句型或句式,体词谓语句独特的语法形式是以体词性成分作谓语,独特的语法意义是“A 归入B”。我们认为,此类结构中,前面主语部分为一个语言单位,后面的体词谓语部分为另一个语言单位,前面的语言单位和后面体词谓语的语言单位共同组成了一个整体结构,从而形成了整体意义,二者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影响,这样的整体意义不容分割,不容从部分去推知和理解。这一点符合构式语法的基本观点,即“整体意义大于局部意义,整体意义不等于局部意义的加和”[11]1,这两部分分开后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二)体词谓语句的能产性

赵元任主要考察体词谓语句的表义功能,基本上属于语义类型的范畴[7]50-52。他把名词谓语分为三种谓式:1)对比式:今儿礼拜(不是礼拜一);2)肯定式:今儿礼拜(谁说不是礼拜?);3)叙述式:今儿礼拜了。他指出,名词谓语句还有三种功能:1)代表主语所隶属的一个类(这个人好人),这种表示隶属关系的类是体词谓语句中最普通的一类;2)唤起对某件事存在或程度的注意(我们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3)名词谓语表示一个过程或事件的情形(昨儿夜里大风暴)。朱德熙认为体词谓语句有三种形式[9]102-103:1)名词、时间词作谓语。2)名词性偏正结构作谓语。这有两种情形:一类是由名词或是性质形容词不带“的”字直接作定语的格式充当谓语,如:我广东人;这个人急性子;另一类是由状态形容词做定语的偏正结构充当谓语,如:这孩子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这个人挺高的个子;3)数量词和数量名词结构作谓语。我们发现,此类句法结构具有高度的能产性,数量众多,是汉语语法意合特征的体现。

三、体词谓语句的语法转喻运作机制

许多学者都注意到了转喻与语法的紧密关系,如语法背后的转喻、语法中的转喻、转喻语法。Lakoff & Johnson首先指出了转喻的认知特性并进行了分类[12]26。Langacker 曾经多次论述语法中的转喻问题[13-15]。Panther & Thornburg提出了转喻与语法之间的互动关系,并认为转喻是语法结构形成的认知理据,他们将语法转喻定义为:对功能词、语法词素和词类的分布属性产生影响的概念转喻[16]16。沈家煊认为,既然转喻是一般的认知和思维方式,头脑中的概念和概念结构本质上具有转喻的性质,那么语言中的语法概念和语法结构自然也具有转喻的性质。语法中的“转指”本质上就是“转喻”,是转喻这种一般的认知方式在语法上的体现,可称之为“语法转喻”[17]3-15。吴淑琼研究了语法转喻的含义、本质特征、运作模式以及转喻在汉语句法结构中的体现[18]136。杨成虎对英汉语动宾结构的语法转喻进行了系统研究。转喻作为人类的思维方式和认知机制,和隐喻一样,分布于语言结构的各个层面(包括音位、词义、语法、语篇、语用等),但语法中的转喻研究一直未能得到足够的关注和重视,其研究成果较为零散,未成体系[19]51。正如Brdar所说,语法中的转喻研究几乎还是一块未开垦的领域[20]67。我们拟从语法转喻的角度,以汉语俗语为语料,对汉语中的体词谓语句进行新的研究,具体拟从替代指称、完型凸显、语义动因等三个方面进行探讨:

(一)替代指称

语法中的转指本质上就是转喻,是转喻这种一般的认知方式在语法上的体现,可称之为语法转喻,转喻有自身的规律,转指的规律也就跟转喻的规律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说明转指受一般转喻规律的制约[17]3-15。语法转喻对体词谓语句整个句法结构施加了重要影响、改变了语法属性。我们认为,汉语俗语中的转喻义非常明显,整个构式的意思与字面意义相去甚远,往往需要加以推导才能理解,转喻在此类结构中起到了认知参照点的作用,形成了由此及彼的转喻。下面是体词谓语句的替代指称例释。需要说明的是,本文的例子及释义来自俗语词典、成语词典、百度百科及一些专著中的例子,由于篇幅所限,恕不一一注明出处。

(1)十雾九晴天。

(2)十八的男儿拔节的笋。

(3)是药三分毒。

(4)忍字头上一把刀。

(5)新官上任三把火。

例(1)的字面义是,秋冬的雾便往往能预报明天的好天气。原因是晴天云层薄大气逆辐射作用较弱大气保温作用较弱,故夜晚温度低,易形成雾天。雾与未来天气的变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其转喻义是,多方观察,仔细分析,就能准确地作出判断。例(2)字面意义是十八岁的男孩像山里的竹笋一样,茁壮成长。转指天天向上节节高。例(3)凡是药都有负面作用。感冒药也不能乱吃,良药也勿滥用。转指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有利有弊。例(4)忍一时之气,消百日之灾。转指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事事顺意、时时顺心。例(5)新官开头前三件事,履新有劲头,必先做两三件于百姓有益之事。转指新官新办法新政策,时事变化引人注目,轰轰烈烈且有声有色。上面的俗语都不见动词充当谓语,而是名词、数量名结构等充当谓语,是体词谓语句的一种,其中的字面意义与转喻意义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同,需要经过推导才能理解其中的转喻意义。Langacker从宏观角度剖析了语法与转喻的关系,并进一步用认知参照点来加以说明,转喻作为认知参照点为激活的事体提供心理可及,是一种参照点——目标关系[6]2-24。杨成虎把语法结构分为三个成分结构:形式结构、概念结构和逻辑结构,语法转喻被定义为“用来解决形式结构和逻辑结构之间语义冲突的转喻性结构”[21]76;吴淑琼则认为转喻并不总是一种语义冲突、语义偏离现象,而是一种基本的认知方式和思维机制[18]43。体词性谓语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以日常生活中的现象来转指某个事理,它们所表达的实际意思与字面意思相距甚远,转指与转喻是此类结构的根本性特点。

(二)完型凸显

汉语俗语中体词谓语句主要有单列与对举并列两种格式,即是说,单列的体词谓语句就是由一句话构成,而并列对举式则是由两个分句或小句构成。前面我们已经论述过,体词谓语句是一种构式,也就是说,具有整体完型感知的特征。人类能够通过从对事物、情景、状态等的部分描写来理解其整体,这种能力是人类转喻思维的体现。邻近原则和凸显原则是转喻认知的完型心理基础。图形—背景论源于心理学,后由认知语言学家用来研究语言结构的意义,图形—背景分离原则不仅是空间组织的一个基本认知原则,也是语言组织概念内容的一个基本认知原则。在具有一定配置的场内,有些对象突显出来形成图形,有些对象退居到衬托地位而成为背景。一般说来,图形与背景的区分度越大,图形就越突出,从而成为我们的知觉对象。认知框架是心理上的“完型”结构,完型结构作为整体在认知上反而比它的组成部分简单,也就是容易识别、记忆和使用,这已经得到许多心理学实验的证明[17]3-15。人们在知觉时总会按照一定的形式把经验材料组织成有意义的整体,在句法表征时用“凸显参与者”激活“整个事件”,体现了“部分代整体”的转喻思维,从而使该句合法[18]57。语法转喻对体词谓语句整个结构的语义建构施加影响、改变了语义指向,即从字面意义转指到转喻意义上了。下面结合例子来分析体词谓语句的完型凸显。

(6)一朝天子一朝臣。

(7)一寸光阴一寸金。

(8)一个萝卜一个坑。

(9)一个钉子一个眼。

(10)一日夫妻百日恩。

(11)一时韭菜一时葱。

(12)一个将军一个令。

(13) 一个艄公一道河。

(14) 一个菩萨一个样。

例(6)字面义指当权者变动,下属也相应变动。一个人上台,下面的人员就另外换一批。转指情况变化,时事变迁。例(7)字面义是,一寸时间和一寸长的黄金一样昂贵。转指时间十分宝贵,不容浪费。例(8)字面义是一个人有一个位置,没有多余。转指事情呆板,不容变更。例(9)字面义和例(8)相似,恰好、不多不少,程度正适合的意思。每个职位都有人在做事。转指情况呆板固定,不易改变。例(10)字面义是一旦结为夫妻,就有经久不衰的深厚恩情。“一日”到“百日”,转指夫妻情深。例(11)字面义是一阵提倡这个,一阵又提倡那个,没有一个原则、规律。由于情况的变化,一时注重这个方面,一时又主张那个方面。转指情况变化多端。例(12)字面义是每个官员都有自己的想法、做法,都不尽相同。多指一换领导,法令政策会与前领导有所改变。转指朝令夕改,领导者凭个人好恶、经验和感觉开展工作。例(13)字面义是一个艄公控制着一个河道。转指占地为王,各自为政,互不配合的情况和情形。例(14)字面义是每个菩萨的形貌都不一样,转指每个事情都不一样,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上面的例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样的数量名结构中充当谓语的不是动词,而是数量名结构,从而形成了体词谓语句。它们都用具体的意象来表达抽象的道理,具有明显的转指义。这符合人们认知的规律,即从具体到一般,从具体到抽象,从部分到整体,从精确到模糊。上面的例子中转喻义要从整体上来加以把握,整个体词谓语句对转喻目标义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凸显转喻的意义侧面,其语义特征是促使名词谓语句进行转喻理解的直接动因,决定了转喻的具体所指。这种结构,在汉语中并不少见。这样的俗语由于具有很好的教化功能,从古至今一直十分流行。当然,对于这样的体词谓语句,如果没有相应的生活经验或有关知识,就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些熟语的意思。

(三)语义动因

Panther & Thornburg认为,在语法转喻的操作过程中,转喻的目标意义是促使句法成分的分布和整体句法结构形成的主要因素,语法转喻的操作过程通过两种路径来实现:一是通过改变始源的语义和语法属性,从而导致句法成分分布的变化;二是转喻的目标意义直接导致句法结构的重构[16]1-44。具体说来,语法转喻使此类句法具备了完型的特点,通过前后两部分的整体建构,导致了字面意义向替代转指的句法变化。认知语言学认为,语义是第一位的,语言中所有的句子都是从语义生成而来,句法不是孤立的,语义对句法具有很强的制约作用,研究语言必须从人的认知入手。体词谓语句的结构受制于语义,语义的形成是概念化的过程,其内部各组成要素都受制于语义关系。转喻语义形成了此类构式,完型感知促成了转喻的产生,二者之间形成了互动的关联和影响。例释如下:

(15)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16) 什么葫芦什么瓢,什么根儿什么苗。

(17)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18)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前面从例(1)到例(10)都是一个句子单列的俗语,这里从例(15)到例(18)则是对举并列式的俗语。例(15)的字面义是,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一生,长短不一,人活一百年是一生,草活一年也是一生。一生一世像草生一春一秋一样短暂。转指人生短暂,激励人们抓紧每一天,认真度过一生。例(16)字面义是怎么样做人,就会怎么样做事。好种出好苗,好树结好桃。转指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后代的坏是从父辈哪里遗传来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例(17)字面义是,一个人虽然在台上表演了那么短短的几分钟,可在背后却有着很长时间很辛苦的练习,转指无论从事哪一个行业,要想取得优异的成绩,获得真知,必须勤学苦练,坚持不懈。例(18)字面义是,从前黄河河道不固定,经常会改道,某个地方原来在黄河的东面,若干年后,这个地方会变为在黄河的西面,转指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世事盛衰总会发生变化。情况变化无常,难以预料。

此类体词谓语句中对举和对比的特点非常明显,前后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构式,必须成对使用,不存在单说一项的情况,单说一项句法结构不完整,转指的意义也无法表现出来。前面已经提到,格式塔心理学的理论核心是整体决定部分的性质,部分依从于整体,整体意义不等于各部分意义的简单相加。格式塔完型心理学主张研究应从整体出发和考察,以便理解部分。上述汉语中的俗语整体上是一种意义驱动而形成的,都是已经固化下来的构式,都具有转喻的性质和特点,分别转指不同的特征,其转喻意义与字面意义明显不同。我们认为,体词谓语句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体词谓语部分和句首的主语部分构成了一个完型,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影响,不能分开,否则就不是体词谓语句了。此类构式的形成,是语言意义驱动的结果,语法转喻是体词谓语句得以生成和流传的重要理据。离开了语义来理解此类构式的结构是毫无意义的,也是不可能的。从本文的分析来看,从语法转喻的角度来分析体词谓语句有很强的说服力、解释力。这里,我们用下图来归纳本文的要点:

图1 体词谓语句的语法转喻理据

图1表明了体词谓语句的结构即语义特征,语法转喻对体词谓语句这样一种构式的特征具有说服力。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语义与句法之间是一种互动的关系,我们强调意义对句法结构的制约作用,如果没有语法转喻的作用,这样的句法结构就毫无意义,这样的结构也不可能生成。从例子中可以看出,转喻比隐喻还普遍的观点,是有道理的,也是有证据的,从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这也是汉语中特有的,汉语“意象”身上烙印着中国标签,是基于汉民族“具象思维”中“意随象出”的“感物”之表现手法,它反映了中国人特有的诗性思维,体现了中国人独有的世界观、认识论和一种“天人合一”的信仰方式[3]204。俗语是民间创造并广泛流传、经过加工而形象化的定型的语言。汉语俗语里有丰富的体词谓语句,这是汉语语法具有自身特点的一种表现形式。它们在人民大众中非常流行,为人们所喜闻乐见,不仅仅用来陈述某一观点,也反映了人们对生活的体验,对生活的认知,其中的转喻机理是其构成的重要动因。

四、体词谓语句的语言类型学理据

体词谓语句的研究具有重要的语言类型学意义[3]342。然而,英语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名词谓语句,在正式的场合,英语中一般没有名词谓语句的形式。

汉语体词谓语句是汉语在句法方面的一个特点,或者说,汉语具有重意合的特点,意义关系的可理解性重于形式上的规则性、完整性,汉语的这一特点形成了体词谓语句存在的基础[2]155。郭绍虞认为,汉语语法特点之一是“不以动词为重点,以名词为重点”[22]431。汉语并不以动词为组成句子的主要成分,这是汉语与西语语法的最不相同之处,所以两个量词形式可以组成句子形式。例如:两本书一块钱;两个人一颗心;一分钱一分货;一个池两丈深,同样可以表达意义。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郭绍虞一方面指出了体词谓语句为一般语法书所忽略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指出了此类句的构成机理,即汉语的量词具有充当谓语的语法作用,而无需另加动词,并强调这是汉语区别于西方语言的重要特征之一。汉语中的俗语乃民族的文化经典,很接地气,是人民大众智慧的结晶,人们无不受之启迪、教化,也往往用前人的经验来透视当今复杂纷纭的现实,数量多,使用率高,因而在现实生活中广为流传。汉语俗语中体词谓语句单列与对举并列两种格式中,单列式的一句话通过具体事例的表达转指抽象的转喻意义,而对举格式的两项之间存在某种逻辑关系,共同构成一个完整构式。即便没有明示性的词汇手段,理解其意义也很容易,也正是这类构式不使用明示性关联词语的原因,这正是汉语意合特征的体现。体词谓语句是构成汉语体系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汉语区别于西方形态语言的根本标志之一。

五、结束语

体词谓语句是汉语中的一种特殊句式,它的特殊之处在于没有谓语动词而是用名词等来充当句子的谓语部分。目前对体词谓语句的研究还没有大的突破,需要用新的理论来分析,同时进一步观察语料,以进一步丰富和完善这方面的研究。本文从语法转喻的视角,试图为体词谓语句的研究提供新的路径。研究发现,语法转喻对体词谓语句整个句法结构产生了重要影响,改变了语法属性,同时语义对整个结构产生了重要的制约作用,改变了语义指向,转喻义是此类句法得以流传下来的根本动因,语法转喻是此类结构产生的重要理据。语法转喻是概念转喻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对概念转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转喻指称方面,而对句法结构产生重要影响的语法转喻研究很少。毋容置疑,体词谓语句是一种独立存在的构式,它的作用和效果是其他句式无法替代的,是汉语个性使然,是汉语自身特点的一种体现。这方面的研究需要进一步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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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树武]

A Grammatical Metonymic Study of Chinese Nominal-Predicate Sentences

WEI Zai-jiang

(Faculty of English Language and Culture/Centre of Linguistics and Applied Linguistics,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 510420,China)

Nominal-predicate sentence is a special sentence pattern in Chinese,in which nominal elements such as nouns,numerals and numbers can be commonly used as the predicate.This paper,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rammatical metonymy,studies the nominal sentences,aiming to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Chinese nominal-predicate sentence.The research finds that grammatical metonymy influences the structure of nominal predicate sentence,changes the grammatical nature,and affects the whole sentence pattern.Therefore,it stresses that grammatical metonymy is one of the main motivations of this kind of nominal-predicate sentence pattern.

Nominal-predicate Sentence;Grammatical Metonymy;Construction;Typology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4.003

2017-02-2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6AYY001)。

魏在江(1965-),男,四川达州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教授,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博士。

H04

A

1001-6201(2017)04-00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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