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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

2017-07-05高政锐

醒狮国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张择端徽宗宋徽宗

高政锐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创作于宋徽宗的崇宁末至大观初年,其时,距北宋灭亡还有二十余年。其画面宏阔,人物繁多,市井、舟桥及屋宇惟妙惟肖,观之如置身其中。《清明上河图》图展现了北宋的富庶与繁华,深刻地表现了社会深处民俗与自然的和谐。但揆诸于史,北宋末年早已积贫积弱,作为文化大师的宋徽宗,他的政治考卷是不及格的。一幅百科全书般的画卷,怎么可能对风雨欲来的大时代视而不见?仔细揣摩画卷,如果足够用心,我们能够发现,在富丽繁华的背后,作者也展现了一幅焦灼而又无奈的衰景。

明朗春日的郊外

画卷是从开封郊外徐徐展开的。这是一个的晴朗春日,树木稀疏,流水淙淙,远屋近舍,错落有致。时而有运炭的驴队穿行其间,又有踏春归来行进的队伍。画面近处,有五人在赶路,老翁与老妪均骑驴,另三人步行,似家人,又似脚夫,颇显风尘之苦。在他们头上不远处,是一个垂垂欲坠的断头废柳。这是一株苍老的柳树,树冠与树干已完全分离,巨大的树冠即将砸落,而树旁的行旅之人却对此毫无所知。断头残柳与恬静舒朗的画面是不协调的,它与茶楼酒肆的繁华以及车船舟桥的富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画家的笔下,摇摇欲坠的树冠,恐怕也是对时代的隐忧吧。《清明上河图》算是“应制”之作,画出来是要给徽宗皇帝看的。张择端自然要表现盛世的繁华,但现实并非如此。《宋史·徽宗本纪》载崇宁元年事:“是岁,京畿、京东、河北、淮南蝗。江、浙、熙河、漳、泉、潭、衡、郴州、兴化均旱。辰、沅州徭入寇。”蝗灾与旱灾并存,贼寇横行,还不包括北方金国的窥伺。内忧外患已成,再谈清明与盛世,恐怕只是自欺欺人了。以此史实反观《清明上河图》中的“断头残柳”与其说它是一个写实的残柳,毋宁说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了。

画面继续延展。在断头残柳的不远处,一匹脱缰的马因受惊正在狂奔,三个人,可能是马夫,都急急地在后面追赶,路边一个老翁正慌忙躲闪。遗憾的是,在《清明上河图》流转过程中,惊马的前半身因残破而缺失,我们无法看到奔马的惊恐之状。似乎受到马的惊吓,不远处茅棚内的一头驴也受惊发狂。茅棚似一处简陋的酒肆,主人坐下,举酒欲饮,被拴在柱子上的黑驴便四蹄乱蹬,仰天长啸。惊恐,慌乱,不安,接踵而至。

风雨飘摇的北宋如船沉浮

马与驴是宋代的主要交通工具,遍观《清明上河图》,却是驴多马少,这是北宋社会现实的一个客观写照。北宋时期,盛产良马的北方及西北地区,为辽和西夏所占据,微薄的贸易数量无法满足北宋对马的需求。为了控制马的价格,政府甚至限制私人对马的圈养与买卖。对于大量马匹的放牧,北宋政府后期采取了“官马民养”的方式,即由民户饲养政府的马匹,政府减少其相应赋税。《清明上河图》中的奔马很可能就是“官马民养”的情况。在宋朝,马是官员及富人的出行工具,驴则成为百姓的主要交通工具。由此,宋诗中出现了大量的驴意象。苏轼有“往事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陆游有“此身还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马和驴都出现了问题,是极具典型特征的一种行为。画家所昭示的内涵不是“清明”,而是一种“反清明”。马与驴的惊慌是否暗示着张择端对未来的惶恐?着实令人深思。

古人的出行只有兩种方式,一为陆路,如上所言,主要的交通工具为驴和马;一为水路,交通工具当然只有舟船。陆路已出现了问题,水路当如何呢?我们不妨顺着画卷继续向下看。汴河来往船只繁多,大小商船、客船往来穿梭,蔚为壮观。汴河是沟通南北的重要水路,南方粮食通过它大量运到汴京是北宋得以建都于此的重要原因。汴河最繁华处,当属虹桥。虹桥上人流如织,商贩林立。桥下,一个大型客船正欲通过,但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船上桅杆已经倾倒,一场不可避免的事故即将发生。船工们纷纷用竹篙撑船,以摆脱险境。桥上看客或指点,或惊呼,亦有人向桥下抛掷绳索,试图缓解危险。此船的浮沉,不禁令人联想到风雨飘摇的北宋,这或许也是画家的思考。

如何度过我们的时代

中国的哲学,无论儒道,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己最深刻的哲学思考定义为“道”。无论“道”的内涵有多么深刻,它的最基本意义都是指道路。只有道路通达了,才能走得远,若舟车倾覆,罔谈其它。属于大宋王朝的道路确实出现了问题,张择端通过他的画笔,进行了无声而又隐秘的表达。

在徽宗大观初年的某日,张择端终于完成了此幅长卷的创作,并将其呈献给徽宗皇帝。宋徽宗对此赞赏有加,并题曰“清明上河图”。此“清明”非指时序,而有政治清明之意。放眼观去,《清明上河图》人物繁多,屋宇富丽,舟船街市,靡不繁华,此正是政治清明之表象。但看似繁华、清明的背后,却隐藏着令人尴尬的衰景。在惊驴的不远处,有一简易茶棚,一衣衫褴褛者立于棚外,看似饥渴难耐,但脱光衣服也找不到一文钱。他的生活出路在哪?虹桥下舟船将覆,桥上却狭路相逢。坐轿文官与骑马武官互不相让,轿夫与马夫各倚其主,争吵不休。轿左有一毛驴逆向穿行,毛驴在左侧,又是人群,拥挤不堪。以上种种衰景,难以称之为“清明”。

北宋末年,即使没有外敌入侵,经济亦难承其重。文人优渥的生活,政府大量的岁币,使得政府财政积重难返。若逢水旱蝗灾,则流民遍地,饿殍满野。《清明上河图》只有一个类似乞丐者,并非史实,当是作者为粉饰太平而曲意为之。但既然绘入此人,又是作者有意为之。对于高高在上的宋徽宗而言,这种隐忧他或许无法读懂。有宋一代,皆崇文抑武,文武桥上争路或许就是张择端对现实政治的理性思考。徽宗时期,蔡京当权,其文化素养与徽宗几与伯仲之间,但他对武官的压抑,对禁军统治的无度,直接导致金兵迅速占领汴京。

士兵本身的松弛无度在《清明上河图》中也有所表现。在汴京城门外不远处,有一军士驻扎场所,九名士卒或坐或躺,军容不整。令人不忍目睹的是,在门旁左侧柳树下,一个官阶似乎较高的军士,居然脱掉了裤子在树下假寐,他的护兵背倚门墙,正在为他缝补外裤。在绢纸设淡色的画面上,我们能够看到此军爷淡红色的内裤。散漫而懒惰,似游手好闲,这就是士兵在《清明上河图》中的形象。在城内,有挥鞭纵马车疾驶者,有论者认为这是北宋的厢军,在人流汹涌的大街上纵车狂奔,或许只有这些厢军能做得出。或是无所事事,或是任意横行,这样的军队如何抵御外悔?

《清明上河图》不仅是一幅跨越千载的名画,在它身上承载了太多的历史隐秘元素。张择端是一个伟大的画家,他的描摹基于现实的思考,这种思考来源于那个令人忧患、令人不安的年代。繁华背后隐藏着衰景,我们在读《清明上河图》的时候,或许需要思考,应该如何度过我们的时代,如何让我们的时代变得真正“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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