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莉

人到中年，“怀旧”变成一件温暖，宜情养性的事情。早已平静的那些往事，有了社交软件的助力，每个节日或者聚会中，都会被酒精搅起喧嚣，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女友许诺，方方面面都满足充当昔日诸男生心中怀旧的“女神”：她热爱运动，保养得宜，看她朋友圈晒的滑雪、远足、参加马拉松的照片，身材宛如青年时代，面容也比实际年龄小10岁左右。作为她的密友，大学里的许诺悄悄告诉过我：追求过她的男生高达26人！20年之后，上周她找我喝咖啡，轻轻吐露烦恼：作为被“怀旧”的目标，又有3位事业成功的昔日男同学，向她表白了“相见恨晚”的、那些被错过的遗憾和情愫。

第一个，是许诺的初恋，一个从高三开始，直到大三结束的中文系才子。才子多情，花心，许诺一直认为他还没有成熟，是一枚青涩的果子，她有耐心去等待他的成长。等到后来，才子被一位来自高干家庭的女孩缠住，放弃了许诺，选择了一个男人可以改变出身和阶层的捷径。20年后，才子官至高位，频繁到北京出差，所有的同学都见过他，只有许诺，一直没有加他的微信。

春天的一个夜晚，因为一件事情的采访任务，许诺急需帮助，同学推荐了才子：“你怎么不找他呢？”加了微信好友之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才子痛诉思念后悔之意，来北京的时候，每次都带了年少时许诺最爱吃的特产，最贵的红酒和礼品。虽然已经大腹便便，在许诺眼里，才子还是那么才情横溢，她甚至忍不住专门跑了一趟他所在的城市，每天被他邀请混在各种饭局中，欣赏一个重权在握的男人的威严和霸道……慢慢地，许诺有点感觉不对了，虽然才子会在聊天和电话里表达一些思念之情，却从未和她有过单独接触，每次见面都是形形色色的饭局，不管路途多远都要接许诺参加，看那些男男女女对才子的巴结和谄媚，甚至不乏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主动投怀送抱。才子和她们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又介绍许诺是他的初恋，念念不忘的初恋。坐在灯红酒绿之中，许诺觉得自己是件古董，这个男人只是在炫耀今天的成功，以及过往的情深，和对女人的不俗品位而已。如果许诺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城市，过着极为普通的生活，没有朋友圈的那些丰富内容，才子还会“收藏”她吗？很明显，才子并不想和她再续前缘，或者发生一场影响家庭或者仕途的“婚外恋”。他还记着她，永远不会忘记，但作为女人也要明白，自己千万不要主动从“收藏品”的位置上跑下来，想变成人家的“日用品”。这个男人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份可以回忆、可以随时撩起随时关上、安全可靠的“怀旧”而已。

可是女人總是感性的，每次在才子喝多了之后听他倾诉衷肠，深更半夜听他嘶喊着自己的名字，等清醒过来，又连连道歉，啥也不是，彼此尴尬。每每被触动的心房，总是立刻又结上冰霜，自己的小日子还过不过了？许诺果断中止了联系，依然美美地晒自己的朋友圈。男人啊，你还是把女人收藏在心里吧。我的身价自己作主，我的估值，要让更多的人看见，不能被你藏于楼阁，失去了珍品的流动性。

第二个成功男士，大学里暗恋许诺4年，现在是房地产开发商，银子据说是一把把的。商人都是信奉“闷声发大财”的，他的低调赢得许诺深深的好感。但是逢年过节，同学群里的红包他发的最大最多，他还单独给许诺发若干小红包，“三八妇女节”“六一儿童节”都发红包，数额不大，可以买一枝鲜花，这样文雅绅士的举动也让许诺得到绵绵不绝的、小小的快乐。

商人的“怀旧”是循序渐进的，一层层深入展开的。他给许诺发自己远足的照片，身材依然像青年人那样挺拔，他发许诺喜欢的歌曲，喜欢的小说，甚至把头像也换成和许诺配对的图案和色彩。不知不觉中，许诺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太懂自己了，彼此之间有着那么多的共同点。偶尔一个失眠的晚上，她忍不住和商人聊了很多家庭的烦恼，商人只是安静地听着，用各种表情符号表达自己的意见，却惜字如金。

对，“惜字如金”，就是这第二段“怀旧”的关键字。许诺慢慢才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怪异。商人可以在同学群里活跃发言，可以在朋友圈里公开表示自己对许诺的好感，只要哪个男人和许诺说话随便一点，热情过了一点，他就像许诺的“护卫”一样挺身而出，言语之间表现出来的“醋”意，让许诺都感觉不太舒服。但就是这样一个大家都觉得他和许诺有点“问题”的人，私下的聊天却“惜字如金”，给许诺的感觉，任何时候截屏他们的聊天，都会认为是许诺在缠着商人不放，对方只是礼貌回应而已。万一哪天他真的截屏呢？他或者会发给大学里的哥们看？或者相熟的朋友？越想越害怕，体味过暗恋的人，心思都是百转纠结的。这样的聊天记录，是对一个少年暗恋、中年成功的男人最好的回报。也许，怀旧是一场阴谋？他自己不要，又不让别人碰，就摆在空气中，供自己欣赏陶醉？这样的交流着实无趣乏味，许诺深深恐惧自己一生的“女神”英名，别晚节不保，变成一个纠缠不休的贪财女……清醒吧，女人，别在男人的怀旧中沾沾自喜，小心那是一口陷阱。

第三个高举着“怀旧”旗帜而来的，和商人完全相反，是大学里极为高调追逐许诺4年的外交官，有着极强的自信。任何聚会，依然表现得深情款款，口中直呼许诺为“我的女神”，你理我也好，不理我也罢，我就是粘在你身边。强大的心理素质，让每个中年女人都受用无比。想想看，自己对镜贴花黄，都不敢在光线明亮的阳光下正视每条细浅的皱纹了，可在某人的心里，却永远留有那么美的回忆，想想都要感动万分了。我们在年轻的时候相遇，他见过我最美的时候，并且当作一个梦想，永久珍惜，许诺觉得自己像圣母一样，光彩照亮天宇了。这才是怀旧的真谛，怀旧的最理想境界吧？怀旧，应该是一块蓄满水分的土壤，在女人慢慢变老的岁月里，像一条暗渠浇灌到心里。外面裸露的肌肤在失去营养，可是心底却饱满着浪花，支持着不老的信念。

不过，最后许诺还是放弃这种“怀旧”的光环了。最终原因在她，她犯了许多女人的通病，想从“圣母”的光环中走出来，到现实生活中体味不老的梦想。结果发现，外交官还有着许多年轻的女人环绕，他也从未放弃把年轻的梦想，落实到现实中。而且他拥有的，都是真正年轻的女人，友情也好，暧昧也罢，他乐在其中。

“面对怀旧，女人最理智的状态，就是接受，享受，并且，按兵不动。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无比精彩，让怀旧变得更美。”最后，许诺无比感慨地总结出这句话。

那些成功的男人，不过是把怀旧当成一种调味品，一种精神的抚慰。事业有成，家庭安稳，人到中年，唯一缺乏的，就是一个可以放在心底惦记的女人了。生活里，全是甜滋滋的味道，有什么劲头呢？恰如其分有那么一点酸涩，一点遗憾，酒后可以发泄一下，清醒又回归正途。一个人的时候，一杯茶，加一点青春记忆，一个让人伤感的女人，这才是完美的人生，滋味全齐了。人生小小的“悲剧”，可以迷恋终生，女人啊，千万不要把这种“怀旧”变成喜剧，圆满，就意味着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