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包括军史与荣耀等，本身也是战斗力的构成要素。“新的编号，代表着新的历史使命、新的历史责任。”

军改，要逐渐增加各种效能高的兵种，从而改变整个地面作战力量的结构和样式。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彭奕菲 罗啸宇

年近五十，脸上已写满沧桑的战斗机飞行员李浩，即将到龄停飞。

当战友和家人都为李浩终于能够好好休息而高兴时，他做出一个让所有人惊讶的决定：到新组建的无人机部队去。

2011年春节刚过，李浩告别了亲人、战友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黑土地，“清零”了以前所有的成绩和荣誉，成为空军首批无人机操控员。

一年后，他调入某部改装察打一体无人机，三年后随部队转隶至原兰空某部。2014年，在新组建某无人装备训练场时，李浩再次成为选调最佳人选。接到通知时，他正在西北参加某大型综合演习。

从内地转到边疆、从空中转到地面、从座舱转到方舱、从舵杆转到键盘……媒体对李浩这一段的经历，有一个简明的概括——“五次转隶一路向西”。这样的归零转轨,是90年历史的解放军重塑转型的缩影。

2015年9月3日，习近平主席宣布“裁军30万”引起了世界的关注；2016年元旦，《中央军委关于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的意见》发布并实施；成立十五个军委直属机构，划设五大战区，新建陆军领导机构，改组火箭军。“脖子以上”的改革完成后，随之而来是“脖子以下”：重塑联勤保障部队体系，将18个陆军集团军调整组建为13个……

无数个李浩一样军人的命运轨迹，在“撤并降改移”的滔滔洪流中，划出了崭新的弧线。

军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处于这历史洪流中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究竟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在改头换面？每一位身经改革的战士，又将面临什么样的考验？

番号变，精神不变

“新的编号，代表着新的历史使命，新的历史责任。”

2017年4月27日，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杨宇军大校表示，中央军委决定以原中国陆军18个集团军为基础，调整组建13个集团军。番号分别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71集团军、第72集团军、第73集团军……一直顺延至83。

“还有几天，之前服役的部队就要拆编了，以前的连队也将不复存在，全部成为历史。”一位已退伍七年的原陆军14集团军战士，在社交网络上抒发着他的不舍，“永不磨灭的番号，永远留在心中！”

38军“万岁军”、空降15军“千岁军”、54军“叶挺独立团”……番号，承载着无数激情岁月。它们的红色基因，将被注入新的生命载体。

据央视七套《军事报道》4月28日报道，原38集团军军长王印芳首次以第71集团军军长身份露面。而据中国军视网5月22日播出的画面显示，原第38集团军某特战旅旅长张爱军大校已出任新组建的第82集团军某特战旅旅长。

5月23日，央视13套《朝闻天下》的新闻中，陆军第82集团军某特战旅组织官兵，在陌生地域展开实战条件下的多空域、整建制、全伞型伞降、机降演练。画面中，部队臂章让人熟悉：在大红的底色上，金黄的麦穗绕成一个圆，中央是一支已被拉满弓的弦上之箭……这与隶属于原38集团军的“响箭”特战旅臂章别无二致。

对于集团军新番号为何从71开始，调整后的各集团军如何归属，官方还未公布。如今更多的说法，将番号的制定依据归结于一个事实：历史上，解放军陆军最多达70个军。

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红军就有方面军、军团和军的番号，但因战事紧张，红军的编制体制调整很频繁。1947年后，人民解放军开始实行战略反攻，进行大兵团远距离运动战，势必要求统一指挥、统一编制。1948年9月，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提出人民解放军要“有计划地走向正规化”。制定的《解放战争第三年军事计划》中提出：“我军……可以奠定第四、第五两年扩大编制到70个步兵纵队的基础。”

1949年1月15日，中央军委又发出《各野战军番号按序数排列的指示》，将西北、中原、华东、东北野战军依次改称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野战军，所属各野战纵队按全军统一顺序排列。在此前后，各野战军、军区相继整编，共编成12个兵团、57个步兵军。

在这次的军队组建之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上的70个步兵军的番号全部出现。在第1至第70军的顺序中，第56、57、59军番号没有使用过，其空额用西北军区独立第1、2、3军填充，军的番号总数仍为70个。

武德，包括军史与荣耀等，本身也是战斗力的构成要素。

某高校军队战略研究专家肖晖表示，现在有些官兵担心番号的变化会导致老部队的荣耀丢失，这种担心从情感上是可以理解的。“在军改中，各部队会重视军史与荣誉的传承问题，也会做出相应的具体安排。”

“实际上咱们国家的武装力量，尤其是陆军，一直在进行改革，比如说最早我们有中国工农红军、八路军、新四军、东北抗日联军，后来有解放军，解放军也有过野战军、纵队、集团军……”军事评论员孟营认为，随着综合国力的提高和作战任务的变化，中国一直在进行兵力结构的调整和番号的调整。

“新的编号，代表着新的历史使命、新的历史责任。”孟营说，“这是一种承前启后，铭记历史，开创未来，有积极的意义。”

从“裁军30万”到压缩陆军集团军，现在看到的似乎都是“减法”。实际上，这是脱胎换骨的“加法”。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杨宇军表示，调整组建新的集团军，“是对陆军机动作战部队的整体性重塑，是建设强大的现代化新型陆军迈出的关键一步，对于推动我军由数量规模型向质量效能型转变具有重要意义”。

脱胎换骨

新型作战力量成为了战斗力跃升的倍增器。军队不变革能行吗？

程辉领到了工资，涨了。这是他从新兵营到机关的第一个月。

入伍没多久就见证了军改这样的“历史大事儿”，程辉心里是兴奋的。“现在咱们也开始提工资了。”他说道，“基本工资如果上涨，退伍费也会增加。”

待遇增加的背后，是训练强度的上升，以及对士兵更高的素质要求。

第71集团军某旅的远程火箭炮分队班长李华帅，在今年4月之前，还隶属于自行火炮营。面对着陌生的装备和全新的信息化操作系统，他得从头开始学。

“在当前世界新军革命的浪潮中，新型作战力量成为了战斗力跃升的倍增器。军队不变革能行吗？”肖晖表示，新型作战力量具有“三新”特征，一是作战的科技装备新，信息化、无人化、隐身化、智能化等武器装备将会不断地被投入战场；二是作战领域新，从传统的陆海空等有形空间向太空、网络、电磁等新型的无形空间延伸；三是组织与运用方式新，新型军兵种、新型编制、新的作战方式都可能涌现出来。“当前世界强军都把新型作战力量建设，置于战略力量建设的高端。”

为了迅速掌握全新的信息化远程火箭炮系统，老战士们“手把手”带着李华帅和其他从自行火炮营转隶过来的战士学习，再配合该旅千分制评比、公布排名的压力，短短的四十多天后，他们都能基本掌握操作了。

据媒体报道，这个让李华帅加班加点学习的新设备，是2004年起服役的某型远程火箭炮，它也是中国陆军基本战役兵团纵深打击的主力武器。发射车能将火箭弹灵活运输至任何指定地点，需要攻击时，发射管便缓缓升起，配备的12枚火箭弹可以分别单射，也可一次齐射。基于同样底盘的装运车则运载另外12枚火箭，需要填弹时，该车可采用液压起重机，为发射车提供机械化装弹。

这种“拉得动、打得赢”的新装备，渐渐进入越来越多的部队，以往的老旧装备，则慢慢淡出历史舞台。

改领导指挥体制、改规模与力量结构，本质上就是改进军队的攻防结构。“比如足球比赛，双方都是11个人，几个人当前锋、几个人当中卫、几个人当后卫，排出的阵形就是一种攻防结构。阵形不一样，对比赛结果就有直接甚至是决定性影响。”肖晖解释，只有上下一体的联合作战指挥体制建立起来之后，才能催生“联指、联战、联训、联保”能力的实现。

董存瑞舍身炸碉堡，这个故事，相信人们不会陌生——1948年5月25日，在解放隆化县的战争中，敌人在桥上修了一个伪装巧妙的碉堡，阻碍了部队的进攻。董存瑞抱起炸药包，在战友的火力掩护下，不顾左腿负伤，成功前进至桥下。在无法安放炸药包的情况下，他用身体充当炸药支架，托起炸药包……

这样靠步兵匍匐前进等手段进行掩护的传统进攻过程，显然会伴随着比较大的伤亡。“人家有一杆机枪的时候，面对你十把步枪，甚至是一个步兵班，都能有效地压制。”孟营表示，军改之后，在对火力的突击当中，陆军有坦克、步兵战车、炮兵等各种战力远、中、近结合，火力随时伴随。在作战时发现一个比较坚固的火力点，步兵就不需要马上冲上去，而是选择保护好自己，并召唤相应的火力支援，将对方的火力点迅速摧毁。

这次的军改，要逐渐增加各种效能高的兵种，精简步兵。除了火力，还有电子对抗、信息保障、工程保障、后勤保障等，将这些相关力量与步兵结合，配备至级别更低的单位，从而改变整个地面作战力量的结构和样式。

穿过军装，一辈子都是战士

“改革需要留我，我留，而且留下好技术；改革需要我走，我走，而且走出好作风。”

裁军30万，使得一些战士面临“脱军装”的处境。

原沈阳军区某通信团三营八连转隶为北部战区某通信团三营八连时，就有3名干部脱下军服，16名官兵离开连队。

八连的第8任连长冯友山，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脱军装”了。任职期满的他，就曾遇到过一次部队改革裁员。那时，连队下辖小组刚改编为站，他肩上的担子还很重。为了不离开，他放弃行政职务，以技术工程师的身份继续完成工作。

5年后，当改革再次降临，面对不擅长的全新通信传输方式，他抱着“此时走也是对改革强军作贡献”的想法，毅然与部队别离。

八连的19名军人，如今面对变动，也如前辈冯友山一样。他们毫无怨言地服从了安排，只留下“改革需要留我，我留，而且留下好技术；改革需要我走，我走，而且走出好作风”的豪言壮语。

随着“脱军装”的出现，退役军人的安置也愈发受到重视。

在2017年全国两会上，海军信息化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尹卓少将提案建议制定《退役军人法》。他指出，退役军人是中国人口结构里面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每年军队有十几二十万，甚至几十万的退役军人。经过了军队大熔炉的锻炼，退役军人有比较好的政治素质和军事素质，是维护国家社会稳定的一股重要力量。

“国家安全是什么？就是战争来临的时候要动员。他们（退役军人）是受过训练的，而且到了部队拿枪就能上战场，这支力量，平常就要对它有呵护。”尹卓说道。

目前，中国关于退役军人安置的法规，只有2011年10月29日颁布的《退役士兵安置条例》。

军改，实际上也为退役军人安置政策制度的完善拉开帷幕。肖晖认为，随着军改有关配套政策制度的加快建立与完善，军人的退役安置，总的来说会更加科学合理。

“现在国家正在推进军民深度融合战略，其中就包括军地人力资源的共育、共建与共享的战略意图。以前各级地方政府多年来都积极接收安置退役军人，现在军民深度融合后，军地人力资源建设就是一个更具发展空间的大盘子。”孟营指出，国家已经有如军人自主择业等的措施，如今随着军改的推进，对军人的保障也逐渐上来了。

“部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不仅有战斗力建设的，也有关于官兵福利待遇落实的。”李浩见证了时代的变迁，但作为军人的座右铭，始终没变，“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我就把我往哪儿搬！”

“如果国家有需要的话，就能将退役军人快速地动员起来。人可以脱军装，但只要穿过军装，一辈子都是战士。”孟营说道。

（文中肖晖、孟营、程辉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