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飞

接到抓捕任务，我既紧张又兴奋。紧张是我从警四个多月来第一次参与抓捕，兴奋是领导信任，我可以一显身手了，要知道我的体能一流，在警校时就是全省的散打高手。

抓捕小组共三人，组长是所长，人称“抓捕王”。二十年来，所长抓捕过犯罪嫌疑分子百余名，凡是他经手抓捕的，无一逃脱。能跟“抓捕王”一起行动，跟师学艺，我暗自欢喜。另外一个参加抓捕行动的，是所里的美女警察方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谁知她曾十分钟内从六楼的火灾现场，救出了两个被火困住的老人，其中一个还中风在床。可以说，我们这个抓捕小组兵强马壮，就是燕子李三那样飞檐走壁的大盗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所长召集我们开了一个抓捕小会，通报案情，制订方案。六个月前，本地一金店被两个蒙面人入室盗走价值二十余万元的黄金首饰。经侦查，犯罪嫌疑人为一男一女，系情侣关系，男犯罪嫌疑人叫张武生，女犯罪嫌疑人叫林小芸。案发后第三天，公安机关抓获了二十三岁的犯罪嫌疑人张武生，并缴获了全部被盗黄金首饰，但二十岁的犯罪嫌疑人林小芸一直在逃。根据线报，林小芸昨晚偷偷潜回了家。组长拿出一张彩色照片说，这是林小芸的照片，你们看清楚她的面貌和细节，做到能在万人中一眼把她认出来。

照片是全身照，林小芸长得小巧玲珑，眉眼清秀，很难把她和一个犯罪嫌疑人联系起来。我有些失望，这么一个小女孩，让我们仨去抓捕，真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我们身着便服，由我开着一辆挂社会牌照的面包车出发了。林小芸的家在水镇的山塘村，是個典型的水稻之乡。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端午雨，不时有洪水漫过公路。进村后，我们把车停在了村头。林小芸的家在村尾，紧靠村边，位置、地形甚至连林小芸家有前后两道门这样的情况，所长也早就摸清楚了。

快到林小芸家时，离我们二十几米远的水塘旁，一个低头洗衣服的头发遮住了脸的臃肿孕妇引起了所长的注意，他用手指了一下孕妇，轻轻说：“林小芸。”我怎么也不能把这个臃肿的孕妇跟小巧玲珑、眉眼清秀的林小芸联系起来，所长凭什么断定是林小芸呢？我有些迟疑，但所长毫不犹豫快步向水塘走去。

没想到洗衣服的孕妇狐狸一般机敏，我们刚朝她走去，她就回过头来了，四五秒钟后，她丢下手中的衣服就跑。

“林小芸。”所长叫道。

林小芸头也不回，并不沿着大路跑，而是在稻田中的田垄上跑，农村长大的女孩，跑田垄是她的优势。

我要去追，所长拦住了。

他朝林小芸喊道：“林小芸，你不要跑，我们不追你，你停下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林小芸不听，深一脚浅一脚，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小芸，我们就站在这儿，不追你。”所长说，“你不要跑，刚下过雨，田垄湿滑，不要摔倒，小心孩子流产。”

林小芸回头看着我们，终于停了下来，扶着腰不停地喘气。

“林小芸，一个人犯了法，总要受到法律制裁，今天你跑掉了，但终究还是会有被抓的一天。”所长说，“今天真要抓你，你跑不掉。你身上怀着孩子，是你和张武生的孩子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罪的。你总要为孩子想想，难道孩子生下来后，也要跟你一样过着东躲西藏、不敢面对阳光的生活吗？”

林小芸蹲了下去，抽泣着，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踟蹰着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林小芸，走慢点儿，不要伤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所长说，“我们撤了，你如果自首，法律会从轻处罚的。”

林小芸越走越远。

所长说：“撤。”

撤队时，我对所长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您怎么看个背影，就知道这个孕妇是林小芸呢？”

所长说：“发夹，给你们看的照片上，林小芸戴着水晶发夹，这个孕妇也戴着个一模一样的发夹。”

这个细节被我忽略了。

抓捕失败了，我有些灰心，我说：“所长，我们完全可以抓到她的。”

所长说：“我们是能抓到她，可是你看她挺着个大肚子，估计有七八个月了，嫌疑人我们要抓，可是也要保障她和孩子的安全，我们警察，要尽量做到人性化执法。”

“她跑不掉的。”所长很有信心地说。

两天后，林小芸投案自首了。因为怀孕，被取保候审。

对林小芸的投案自首，所长好像早就胸有成竹。我说：“所长，我明白了，您跟林小芸说那番话，用的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

“什么计？”所长明知故问。

我答道：“攻心为上计，这是最完美的抓捕。”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