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珺

“这里是天堂与凡间相遇的场所。”

4月16日，又是一年复活节，数以万计的朝圣者涌向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高声吟唱、虔诚朝拜，东正教徒们传递“圣火”，火把、蜡烛在人们手中争相传递。

这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宗教场所——宽敞明亮的大殿，金色耀眼的图标，神圣秘密的坟墓……一切都说明了这座教堂的吸引力。

这一次，比往年更加重要的是，年久失修的圣墓教堂终于等来了一次九个月的精心修复，并在复活节前重新迎接信众与游客。

而在这九个月的时间里，一直被认为是耶稣基督复活前被埋葬之地的小房子（Edicule）也在数百年的封闭保存、数十年的教派争论之后，列在修复项目之中，那块传说中的耶稣停尸石终于重见天日。

“骷髅地”与“空墓穴”

耶路撒冷是毫无疑问的宗教城市，入夜，犹太教传统派走向哭墙;凌晨，清真寺内响起祈祷;清晨，基督教的唱诗班准时开唱。

这座城市，同时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的圣城——对于犹太教而言，它是信仰的中心和最神圣的城市;在伊斯兰教眼里，它是麦加、麦地那之后的第三圣地;而对于基督徒而言更是重要，据《圣经》记载，耶稣在这里受难、埋葬、复活、升天。

而与受难、埋葬、复活、升天联系最为紧密的便是那座知名的圣墓教堂。

据《圣经》记载，耶稣在“骷髅地”受辱，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并安置在一处山洞内的石质台子上;数日之后，他的尸体突然消失。自此，“空墓穴”便成为了基督教重要的象征，成为了耶稣最后显示的“复活神迹”。

在耶稣死后约300年，公元326年，第一个信奉基督教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派他的母亲海伦娜前往耶路撒冷，认定现在的圣墓教堂基址便是“骷髅山”，而“空墓穴”就是如今圣墓教堂“小房子”里的石台。因此，这位罗马皇帝围绕这块石台，在山洞上建造了一个神龛。原初的山洞顶部被削平，以便于朝圣者能够驻足于教堂之内，近距离瞻仰这处“神迹”。

虽然，由于“空墓穴”并无遗体遗物随葬，考证耶稣墓的难度非常大，再加上其确切地理位置在历史上也争论不休，但圣墓教堂中的“小房子”是耶稣本人最后安葬地的这一说法还是得到多个基督教派别的承认。

如今，历经时代变迁，数次的改造、摧毁与重建之后，“小房子”仍旧伫立此地，处于圣墓教堂的正中，接受信众的瞻仰和朝拜。

艰难的和解

“圣墓都变成黑色了。”

希腊雅典国立技术大学的专家安东尼娅·莫洛波洛说，经数世纪的蜡烛烟熏，和朝圣者的汗水与眼泪，对外开放的“小房子”已经变了样;而比起外观更紧迫的是，“小房子”面临着部份结构松脱，安全隐患重大的情况。

莫洛波洛是雅典国立技术大学的教授，也是这所大学考古队的带头人。这个考古队不仅在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安全隐患，甚至还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要求。

他们称，在耶稣消失的那块石台上，有着一块巨大的大理石板，覆盖时间不短于1555年，而想彻底研究并修复圣墓教堂，这块大理石板必须被移开。这意味着要打开“小房子”，揭开耶稣停尸石台神秘的面纱。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提出要直接开启“圣墓”的考古组织，然而除了普通信众的质疑，想打开它并不那么容易。

“这不是一个考古遗迹，这些石头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耶路撒冷希腊正教会提阿非罗都主教说——而持有这一观点、且能影响大局的人可不仅仅是他一个。

这正是圣墓教堂的复杂之处，该建筑由三个教会，即属罗马天主教会的拉丁礼耶路撒冷宗主教、亚美尼亚使徒教会、耶路撒冷希腊正教会分别负责主要的行政及管理，另外叙利亚正教会、埃塞俄比亚正教会、科普特正教会也享有部分设施的使用及管理权。

由于教派纷争厉害，争斗不止，教堂内每一个钉子、每一根蜡烛甚至每一块石头都登记在案，分归各个教派所有。比如说，从教堂正门望去，前院属于希腊东正教，而通往前院的楼梯则属于亚美尼亚使徒教会，而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属院子还是楼梯，两派间的争执从未停止，甚至在1920年2位教士因此被杀。

各派长年争斗，伤人事件频出，因此，自1187年起，管理圣墓教堂的工作交给了两个穆斯林世家，阿勒勾迪亚家族为“钥匙的保管者”，而努赛贝家族家族为“圣墓教堂的守护人与守门人”。两个家族作为中立见证人，其职务被传承至今。

也正是因为各教派间的紧张关系，对于“圣墓”的考古发掘和保护迟滞了几个世纪，如今的结构还重建于1810年，起因是一场大火。

直到1958年，经过长期讨论，三个教会组织终于签署了一份关于“圣墓”保护和修缮的协议书，对其必要性达成一致，但对具体的保护方案和资金却一直未能敲定，考古学家也無法伸开手脚，开展工作。

一过便是50年。

刚开始，面对着希腊考古队的倡议，三大宗派仍以“保卫圣地”为要，经常因反对改变“圣墓”和教堂原貌而中途下令停止考古工作。

直到2015年，以色列国家考古委员会对“小房子”整体建筑结构进行检测时，发现建筑结构已极不稳定，濒临坍塌。以色列国家警察部队出于安全考虑，临时封闭了“圣墓”。

面临着“圣墓”的关停，再加上罗马教皇、东正教大牧首，以及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的调停与承诺，3个教派终于决定搁置争议，由世界文化遗产基金会筹资345万欧元，雅典国立技术大学考古队带队进行修复。

“我想让人们一起来保护这所宗教圣地，它太重要了，修复它有着极其非凡的意义。”捐资130万欧元的米卡·厄特根称。

“某种能量”

“我太惊讶了！我的膝盖有点抖，眼前的一切出乎我的意料。”

2016年10月26日，《国家地理》杂志记者弗雷德里克·希伯特随着修复团队进入了“小房子”，眼看着工作人员清扫掉灰尘，上方的大理石板被掀开，希伯特等待着，那块疑似耶稣躺下而又消失的石台出现在人们面前。

大理石板掀开以后，一层留存许久的碎片填充物出现在众人面前，待考古学家们将其清理完毕后，耶稣停尸的石台终于展现出了原本的面貌——那是一块石灰岩材料制成的灰色石台，正中间还刻着一个精美的十字架——据研究人员解释，这个十字架应是12世纪的十字军留下来的，石台中部留有被打碎的裂痕，石台下方还有被刷洗的痕迹。

“我们不能说百分之百，但石台的位置几乎从来没有移动过。我们看到了可见证据，这也是科学家和历史学家几十年来一直想知道的事。”希伯特说。

据《国家地理》报道，虽并无直接证据证明这确实是耶稣的墓，但这块石台确实有可能在公元3世纪时便已存在。

对此，信徒们激动不已。“一切都是真实的。”方济会圣地基金会主席彼得·瓦西科牧师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圣地（a holy place），这是那个唯一的圣地啊（the holy place）。”而耶路撒冷希腊正教会提阿非罗都主教则称，“石台重见天日时有一种能量，我不想具体描述，但这个地方确实正在散发出某种能量。”

尽管三个教派同意移走压盖在上方的大理石，但让“圣墓”曝光的时长只有60个小时，短暂的惊讶与激动过后，50人组成的考古队马上进行工作，对墓室结构进行详细勘探和记录后，再次封闭“圣墓”，掺入砂浆对墓室进行加固并加装玻璃窗，便于朝圣者前来朝拜。

如今，钛金属所制的螺栓已被换上，停尸石台和大理石块已经洗涮干净，“小房子”前又排满了等待进入的信众。可是据考古队报告，这座教堂仍有不少隐患存在，修缮还将继续。

而当问道修缮会持续多长时间时，一个希腊环保人士猜测是“一千年”，然后他耸了耸肩，“也许永远，这座教堂值得被这样对待。”

不过如今，圣墓教堂又恢复了昔日荣耀，包括恢复温暖的红黄色。

“这才是它实际的颜色，这是希望的颜色。”安东尼娅·莫洛波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