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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上的雪绒花

2017-04-18左文萍

上海故事 2017年4期
关键词:威德雪绒花李教授

左文萍

1.故人相逢

北欧的秋天来得早,地质研究院里已经是萧瑟的秋意了。

于珊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独自在院里的小路上走走。她感觉有些冷,不由紧了紧红色的围巾。秋风卷着落叶飞舞,于珊忽然非常想家。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是一条信息:明天到挪威,请准备好威士忌。于珊笑了,这个陈天还是这样,来去无踪,也不早些打个招呼。

时间太快,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于珊和陈天还是小孩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他们的父亲于大川和陈方都是有名的航海家,两人脾气相投,经常一起出海,经历过各种险境。于珊和陈天经常在父亲身边,听他们讲海上的故事,大海的狂暴和神秘,变幻莫测的天气,都非常神往。

陈天长大后,读了海事学院,也成了一名航海家。而于珊到北欧求学,并在这里生活。本来两个人都是幸福的,可是,十几年前,于大川和陈方驾船穿越北极附近的威德海域,却再也没有回来。

于珊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午后,于珊在她的单身宿舍门口见到了陈天。陈天晒黑了,眼神却格外明亮,显得英气。于珊亲自下厨,给他做了烟熏三文鱼和奶酪。

陈天倒上两杯酒,笑着看于珊。

于珊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又来干吗?”

陈天说:“听说阿尔卑斯山上有一种高山玫瑰,有些胆大的小伙子会冒险摘来送人。我倒是想去冰川里摘一朵雪绒花,送给你怎么样?”

于珊不知他何意:“别闹了。”

陈天认真地说:“小珊,我想穿越威德海,船已经准备好了。”

于珊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威德海,又被称为魔海,不仅有流冰和冰山,还有变幻莫测的灾害性天气,以及各种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传说,已有无数优秀的航海家在此殒命,其中包括他们的父亲……

于珊勉强笑笑:“你也知道阿尔卑斯山的高山玫瑰传说,有一个小伙子登山摘花,却跌落冰谷之中。几十年后,他的遗体出现在冰川下游的河流中,因为冰冻,宛如活着时的样子,玫瑰也是娇艳欲滴。这是个悲剧。至于雪绒花,也叫北极棉,不是只威德海域有,挪威的高山上也有,何必冒这个风险。”

陳天神情很郑重:“其实你知道我的想法。自从我父亲和伯父在威德海遇难之后,我早就把征服威德海作为终极目标,而且已准备了十二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走这一趟的。如果我能回来,一定在威德海域的某个谷地里给你采一朵雪绒花。你相信我吗?”

于珊盯着他,知道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叹了口气:“我们地质院的科考船近日也会横穿威德海。科考船规模巨大,设备完善,能破冰前行。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呀。”

陈天的神情有些激动:“这不一样!我父亲和伯父驾的是远航帆船,我当然也要和他们一样。这些年我一直在打造我的船,现在时机都已成熟,我只带一个助手出航。小珊,你放心,我会用卫星电话和你联系的。”

于珊心里不安,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她举起酒杯:“祝你成功!”

2.冰海惊魂

威德海上,天气很冷,潮湿的海风吹来,立刻在帆船的外部蒙上一层冰雾。

陈天站在甲板上,他的助手小马正在驾驶舱里,小心地驾驶着远航帆船。阳光照耀在海面上,像洒下了无数碎金,却没有什么热度。放眼望去,只是一片茫茫的海水,还有层层的浮冰。

此时没有风,海上风平浪静,无比寂静,景色绝佳。陈天的心情却一丝都没有放松,他用卫星电话和于珊通了个话,报了平安。

这时,船身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仿佛有某种水下巨物在撞击着船底。陈天心里一紧,扭头看驾驶舱里的小马,也是面色苍白。陈天迅速跑进驾驶舱,亲自来驾驶船。又是一次重击,两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突然,水下的力量消失了,前方五米处,海面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背鳍,闪着诡异的光。这个庞然巨物突然一沉,背鳍消失了,出现在水面的是一道长长的尖嘴。

小马早已面如土色,不住地颤抖。陈天的手脚也仿佛不听使唤了,他知道,这是逆戟鲸,是一种凶猛无比的鲸鱼,被称为“海上屠夫”。但他强压恐惧,把船停了下来。

这条巨型逆戟鲸围着他们的船绕了一圈,似乎失去了兴趣,向远处游走了。小马瘫坐在地上,陈天努力镇定下来,安慰说:“别怕,虽然逆戟鲸凶猛,但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可能是它在水下看到我们船底的形状,以为是一条大鱼。咱们绕开它走就是了。”

陈天抬头看着远方,这条逆戟鲸游向了远方的一处海面,那里有鲸群,在水面上嬉戏跳跃。陈天赶紧改变了航向,远远绕开了这一群海上屠夫。

船顺利地行驶了一段路线,他们轮流吃了些东西,补充了体力。饭后,陈天让小马先睡下了,今晚,由他来掌舵。

夜色下的冰海寂静得有些诡异。陈天一丝也不敢松懈,根据资料,他知道,船已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一个危险的地带。这里有无数巨大的流冰群,大块的流冰甚至高达百米,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必须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小心绕开所有的障碍物。如果撞上流冰和冰山,那就是灭顶之灾。即使是陈天这样优秀的航海家,也不由心生恐惧和敬畏。

流冰会随着海水缓慢流动,有时会和冰山碰撞、挤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咯吱声,令人胆寒。行驶在流冰的缝隙里,如同在刀尖上起舞。陈天知道,这片海域吞噬了无数船只,有许多船是因为跟流冰相撞沉没,有的是不小心驶入了流冰缝隙的死胡同,被困死在夹缝中的。在此殒命的那些海航者,无一不是经验丰富,可见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真是渺小得可怕。

陈天警惕地驾驶着,慢慢的,他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稍微放松了下来。月亮似乎比陆地上的更圆更亮,上面的山脉清晰可见。陈天轻轻地吁了口气。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冰山!像是从天而降,横在了他们的面前。以目前船只的速度,绝对不可能绕开它,只会迎面撞上去!陈天惊叫了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他飞快地转念,这不可能,刚才前方明明没有障碍物的。这应该是幻觉,幻觉!

可是,冰山就在这里,像一座白色的地狱。小马惊醒了,大叫起来:“快转舵!”可陈天心一横,什么也没有操作。船向冰山迎头撞了过去!

陈天抱着必死的念头,闭上了眼睛,可是,却并无撞击的感觉发生。他睁开眼,船正好好地行驶着,冰山已经消失了。他扭头一看,小马正在熟睡,根本没有醒来。

陈天回头看,又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刚才他急转了方向,会正巧撞上一块巨大的流冰。那样的话,他会为躲避一座虚幻中的冰山,而撞上实际中的流冰而殒命。

夜色下的威德海显出了它诡异的一面,像一个魔鬼掀开了黑色披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陈天觉得毛骨悚然。他早就听说过,威德海有各种恐怖的传说,说有恶魔会扰乱人的心智,让海航者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这比流冰和鲸群更可怕百倍。

陈天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心地驾船继续穿行。突然,远远看见前面的浮冰群里,出现了一艘船的影子。他先是有点惊喜,难道也有同行来到了此地?接着,他又觉得不对劲,因为这艘船完全没有活动迹象,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会不会是航海家经常遇上的幽灵船?

陈天心里有些乱,虽然理智上,他知道不要靠近此船为好,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向那边驶去。越来越近了,陈天用灯光照亮,看到那艘船也是一艘远洋帆船,跟自己的船外形相似。船身上,还写着汉字,“雪风号”。陈天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也颤抖了起来,那是父亲和于伯父的船!没错,是他们的船!

可是,怎么可能?十几年了,雪风号怎么会停在这里?外面的漆还是光亮如新的,看上去像是有人天天养护一般。陈天瞪大了眼睛,觉得匪夷所思。

更加诡异的是,陈天突然看到,雪风号的驾驶舱内,有一个人影闪过。天!就算看到飞碟上的外星人,陈天都不会觉得有这么訝异。难道是……父亲?

这时,身后的小马突然惊叫了起来:“冰山,快躲冰山!”陈天在发愣之际,小马已经冲过来撞开他,急转航向。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陈天突然看清了,根本没有雪风号,那边只是一片冰海。而眼前,却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冰山!

一声钝响,陈天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磕到了什么东西,刺骨的冰水在周围弥漫开来。陈天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幽深的隧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3.寻找陈天

地质研究院里,于珊跟李教授正在焦急地谈着什么。

李教授沉思半天,点点头:“好吧,我试着做做工作,让去威德海的科考船早一天启程,你也知道,这已经尽我所能了。我和你父亲、陈方先生都是朋友,陈天失踪,我也很焦急。”

于珊赶紧说:“谢谢!谢谢!”

陈天已经失联超过24小时了。他的卫星电话也已失去了信号,于珊追查了卫星电话的最后坐标,此后,就音信全无。于珊想往乐观的地方想,卫星电话出现故障,这也算是常事。可是,她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陈天固然是个优秀的航海家,可两位父亲更是身经百战,却也葬身冰海。

李教授是地质院科考船的负责人,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把启程日期改为了明天,并且向上级申请先救人,再进行科考。即使这样,在这种冰海之中,多一个小时,陈天的生还希望就少一分。

在陈天失联后的第一时间,于珊就联络了官方搜救队。可对方说,因为陈天失踪的海域气候条件非常复杂,时有大风,不适合直升机搜救。科考船是最后的希望了,于珊忧心如焚。

第二天一早,科考船启程了。队员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忙碌着。于珊一直站在甲板上,看着远方。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鲸群,在水中跳跃。大家却并不紧张,因为科考船规模庞大,不足以造成什么威胁。可是陈天的远航帆船……于珊胡思乱想着,心情越发沉重。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李教授。在别人眼里,于珊一直是独立坚强的,可此时,她却显得茫然而无助。李教授关切地看着她:“快到卫星电话最后出现的坐标位置了。”

于珊此时的心里,害怕多过于期待。她不敢想象,到了那个位置,会看到什么景象,会有希望出现吗?

科考船可以破冰前行,而且通过卫星,能随时与陆地进行沟通。这时候,海面上出现了一些奇幻的景象。先是冒出了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于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金山又变成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动物,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向他们的方向迫近而来!于珊和甲板上的船员们都惊叫了起来。

李教授镇定地说:“别慌,那只是海市蜃楼,海上的空气层不均匀,光的折射会发生一些变形。你们仔细看那些动物,只是一些寻常的海鸟投影而已。”

于珊定睛看去,果然,怪物们的轮廓像是拉长变形的海鸟。很快,这些虚幻的景象就消失了。李教授说:“这里靠近极地,地磁强烈,经常会干扰人的脑电波,容易产生幻觉。好在我们的科考船设备极其完善,能适应极端环境,随时能与陆地沟通联络,确定安全的路线。”

科考船终于到达陈天最后消失的坐标。海面上,只有浮冰,冰上有几点血一般的殷红色,还有几块破碎的甲板,没有人迹。

于珊跌坐在甲板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教授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于珊只是愣愣地坐着,一滴眼泪也没有。

李教授说:“孩子,你要知道,在大自然面前,人是多么微不足道。”

于珊忽然问:“教授,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块陆地?你说陈天会不会登上了陆地?”

李教授怜惜地看着她:“没错,那块陆地在我们的航线上。据说,那里有一块无雪的谷地,上面还长着地衣和雪绒花。也许会有奇迹出现呢。”

于珊的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向远方眺望。在她身后,投来了几道同情的目光,船上的人都是严谨的科考者,其实谁也不相信奇迹。

科考船继续破冰而行,风不大,海面上起了雾。影影绰绰的,前方出现了陆地的影子,巨大的白色冰川。突然有人叫了起来:“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一艘救生艇?”

于珊还以为是幻觉,可是,大家都看到了,一艘红色的救生艇,像一朵火红的花停在岸上。

科考船停到岸边,于珊和一组队员穿上防寒服,登上了陆地。地上都是厚厚的冰面,即使有人经过,也不会留下脚印。于珊非常心急。组长指了指前面的丘陵,示意往那边去。

于珊会意,一行人艰难地冒风向丘陵走去。登到丘陵顶,眼前景色出乎意料。山背风的这一面,少有积雪,地面上还有星点的地衣。

众人惊讶地睁大眼睛,杳无人迹的冰川中,就在丘陵的脚下,居然出现了一座石砌的小房子。

4.绝境逢生

陈天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觉得溫暖而舒适。

他睁开眼睛,看见于珊笑盈盈地坐在一边。

陈天使劲揉了揉眼睛:“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于珊扶他起来,端了一杯热茶给他喝。陈天喝下半杯,觉得元气在自己身上慢慢复苏,所有的一切变得真实起来。

陈天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问:“小马呢?”

于珊缓声说:“他很好,在隔壁房间。你现在是在科考船上,我们是从一块陆地的一座小石屋里找到你们的。当时你们已经没了意识,只有微弱的脉搏,如果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那座小石屋是你们搭建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天陷入了回忆,渐渐想起了所有发生的一切。

他在幻觉中看到了父亲的船,恍惚中却撞上了一座冰山。船漏水了,渐渐下沉,本来他已失去了意识,可冰冷的水瞬间就让他清醒了过来。好在小马也没有大碍,两人十分默契,迅速把小救生艇推了出来,坐了上去。

救生艇是经过陈天精心改制的,并做了应急准备。不但有一处封闭的小驾驶舱,里面还备有衣物和部分食品。尽管如此,两人的处境也是极为凶险,卫星电话已经损毁,失去了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所有现代装备都随帆船沉入水底。

在此之前,陈天做了大量功课,他的印象中,附近有一块陆地。于是,陈天根据天上的星辰辨别方向,开着救生艇向陆地方向驶去。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终于看到了冰海里的陆地。其实,陈天心里明白,所谓陆地,也只是茫茫冰海中的一处落脚点,并不是安全岛,事从权宜,只比在冰海之中很快冻死好一点。

可是,令陈天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在背风的谷地里发现了一间小石屋。两人躲进小石屋,虽然里面温度也非常低,但好歹可以遮风挡雪。他们两人靠着仅有的一点食物,支撑了整整两天。

于珊吁了口气:“真是不可思议,这间石屋是哪里来的?难道有人来过这里?”

陈天的语气激动了起来:“这就是我想说的,我在石屋里发现了这个。”说着,陈天拿起了一块老牌的瑞士手表,表盘已经磨损。

于珊接了过来,手一直在发抖。不会错,这是她父亲于大川的手表。过了半晌,她抬起头:“还有……其他的吗?”

陈天遗憾地摇摇头:“没了,我在附近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两位长辈的……只有这块手表。但我想,当年他们两位可能遇到险境,并在此地造了一间石屋。十多年后,竟然机缘巧合地救了我。”

于珊眼里有泪光闪动:“你说,会不会还有奇迹?”

陈天只是有些伤感地望着她。于珊何尝不知道,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在那样的环境里,不可能撑过几天的。

于珊勉强笑笑:“不过,这间石屋救了你,已经是两位长辈在冥冥之中护佑你,真是不可思议。”

陈天笑笑:“石屋救了我,你也救了我,如果你们没有来,只怕……对了,为了答谢救命恩人,送你一个礼物。”

说着,陈天从内兜里掏出了一株小小的植物,绿色的细茎,顶着一团白色绒球。于珊接了过来,惊喜地说:“这是北极棉,也叫雪绒花,你还真采到了。”

陈天有些遗憾:“我还是失败了,没有成功穿越威德海。不过,能有机会把这个交到你手上,已经是万幸了。”

于珊温声说:“没关系,魔海的恐怖,没有亲身经历是体会不到的。有了这次经验,下次一定会成功,我陪你一起去。”

陈天问:“真的?你不怕吗?”

于珊笑着:“怕啊!但是两个人在一起,胜算总会大一些。”

陈天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也这么认为。”

小小的雪绒花在于珊的手掌里,似乎飘散出了幽微的清香。

(责编/邓亦敏 插图/杨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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