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世永

在一份高考模拟题中，诗词鉴赏一题选用了李清照的《念奴娇·春情》作为阅读材料，原文是：

念奴娇·春情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问题有二，其一为客观题，一选项为“鸿雁是大型候鸟，每年秋季南迁，春季北迁，常常引起游子思乡怀亲之情和羁旅伤感。词中女主人公目睹远飞的大雁尽行飞过，可心中的千言万语却难以托寄，思乡之情无以排遣”。参考答案显示该选项错误，理由是“古诗中鸿雁还可以象征信使，这是一首怀人之作。它抒发了寒食节时对丈夫的思念，不是思乡”，学生却多认为此选项正确。那么究竟本词抒发的思想情感是思乡还是思亲？

要想揣摩出最贴近作者心意的古诗词情感，传统的解读角度往往关注题目、作者、注释、正文中显性或隐性的情感词。从题目“春情”中我们可以得知时令为春天，古来多“女子伤春”，难道李易安要写伤春之情？

从作者李清照的人生轨迹来看，以靖康之难为界，李清照在北宋生活与在南宋生活时所做的词形成了两种不同的风格：前期主要反映闺中生活感情、自然风光、别思离愁；后期主要是抒发伤时旧念和怀乡悼亡的情感，表达了自己独居生活的浓重哀愁、孤寂与惆怅。但本词创作背景不详，且无任何注释，因此难以从题目、作者和注释这三项中做出有效判断。

本词词情究竟如何，看来只能到正文中去寻找答案。

本词上阕开篇写景，“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一句中“萧条”“斜风细雨”“重门须闭”等词渲染出一种萧索冷寂的气氛。“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一句中“恼人”写出了主人公对“斜风细雨”天气的不满，为什么？且看前句写“宠柳娇花”，谁来宠？谁来娇？联系上下文不难品出词人此处的撒娇、怨春之意。但这情意写与谁知？“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一句中“闲滋味”显然不是悠闲之意。吟诗品酒为何一人？为何弄险韵，喝醉酒？至此，上阕诗情呼之欲出。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这样不宁的心绪，故乡有如此魔力会令词人作诗无绪，饮酒无味？就算是，也是故乡有人惹得词人牵肠挂肚，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久居深闺的词人怎会奔波于外，留爱人于家？于情于理都不会。由此可看出词情重心在思人的端倪来。“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为何难寄？是这思念之情太多太重，雁儿载不下、托不起？还是不知将这份情托于何处？究竟是何情呢？是对故国的怀念？是对自己身世的哀叹？还仅是对宦游在外的不能长相厮守的爱人的无尽思念？究竟是什么？

再看下阕，“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一句中“楼”“玉栏干”等意象表明词人住所不似逃难所居，依旧是豪门玉楼，此处似乎暗示出本词创作于李易安的人生前期。“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一句中“被冷香消”“愁”等词虽尽显词人春寒之时的孤寂愁怨，但词句中透出的缠绵缱绻，岂是思乡能够？另“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一句中“清露”“新桐”的意象选用以及“游春意”的明示均点出词人欲赏春的心境，这说明词人心有闲情，仍不似国破家亡的逃亡心理。最后一句“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虽写出主人公怕天气重又“斜风细雨”的凄迷，但也能感受到她对艳阳普照、嫩柳娇花的美好春日的向往。如此相对轻松的心态，岂是经历国破家亡丧乱之痛又逢凄风苦雨的独居女子所有？

总之，我们大致揣测此词作于词人人生前期，词情主要抒发了对宦游在外的丈夫的深切思念之情，而非思乡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