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 晓 毛 春

电视会导致教育娱乐化吗？
——尼尔·波兹曼电视批判思想研究

□ 胡 晓 毛 春

本文以尼尔·波兹曼的著作和媒介批判思想入手，聚焦其“电视导致教育娱乐化”思想，并从教育电视节目《芝麻街》的反思、电视的教育理念、电视会将教育改造为娱乐三个方面，对波兹曼的教育思想进行深入的梳理和分析。在移动新媒体时代，波兹曼的这一担忧更加值得我们重视和进一步的研究。

尼尔·波兹曼；电视；教育娱乐化

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1931—2003），著名的媒介文化研究和批评家、教育家，纽约大学教授，媒介环境学派主要创始人，其“媒介批评三部曲”（《童年的消逝》《娱乐至死》《技术垄断》）在国内影响深远。由于所处时代的关系，波兹曼的教育思想主要建立在对电视媒介的批判之上，并在“娱乐至死”的基础上，形成了电视将导致教育娱乐化的思想。波兹曼认为，当电视把“所有的内容都以娱乐的方式表现出来”①的时候，教育也不例外。在他看来，“电视是第一课程”，而学校只能退居其次，“像字母和印刷机一样，电视通过控制人们的时间、注意力和认知习惯获得了控制人们教育的权利”②。本文从《芝麻街》的反思、电视的教育理念、电视会将教育改造为娱乐三个方面对波兹曼的“电视导致教育娱乐化”思想进行探讨。

一、教育电视节目《芝麻街》的反思

《芝麻街》是美国公共广播协会于1969年首播并持续至今的儿童教育电视节目，采用动物玩偶和真人同台表演的形式，为儿童创设了一个热闹活泼、笑声不断的学习世界。不少研究者都对《芝麻街》给予了充分的评价，如“证明了电视能够鼓励它的小观众采取一种更加积极的收视姿态”③，“将‘寓教于乐’的手法推向了一个新高度”④，“《芝麻街》对于儿童人格和社会性的发展是百利无害”⑤，“为他们播下了知识的种子”⑥。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长寿且深受孩子、家长和教育者喜爱的儿童教育电视节目，成为了波兹曼剖析电视对教育的影响的典型案例。家长欢迎《芝麻街》，是因为这个节目可以让孩子名正言顺地坐在客厅里，和大人一样入迷地看电视，“减少了父母不能和不愿限制孩子看电视而产生的负罪感”。教育工作者对《芝麻街》持赞同态度，是因为他们喜欢尝试新的方法特别是新的技术以便更有效地完成教育。“芝麻街绝对是有教育性的”，但在波兹曼看来，《芝麻街》能否教会孩子们100以内的加法完全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在看电视这个过程中学到的方法和观念，可“电视教育的方法是让孩子们去做电视要求他们做的事情”⑦，而这明显和学校教育对学生提出的要求相去甚远。

针对“《芝麻街》起到了鼓励孩子热爱学校和热爱学习的作用”的观点，波兹曼反驳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它才能起到鼓励孩子热爱学校的作用，那就是“只有当学校像‘芝麻街’的时候”，只有当教育和学习都像“芝麻街”的时候。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看电视和在教室里学习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和体验。教室是一个教师与学生、学生与学生的社交场所，而电视机所处的空间却是个人的私人领地；在教室里，喜欢或不喜欢的、有兴趣或没兴趣的、眼下重要或不重要的课程内容都需要学习，而电视上却忽略、跳过甚至切换为其他的内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在教室里开小差、不听讲可能受到老师的惩罚，而不看电视却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在学校里必须遵守各种行为规范和人际礼仪，而看电视的时候却可以抛开一切、无所顾忌。最主要的，“在教室里，娱乐不过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在电视上，娱乐本身就是一种目的”⑧。

作为一个优秀的电视节目，《芝麻街》没有鼓励孩子热爱学校或任何与学校有关的内容，它鼓励孩子热爱的是电视。更严重的是，《芝麻街》带给孩子们很多乐趣的同时，也“为他们将来融入一个热爱娱乐的文化作好了充分的准备”⑨。所以，波兹曼对《芝麻街》的反思，其实是对电视的批评，对电视会让教育娱乐化的担忧。

二、电视的教育理念：教育和娱乐不可分割

“电视节目《芝麻街》通过成本昂贵的制作，试图证明教育和娱乐是不可分割的。”⑩教育和娱乐的不可分，在波兹曼看来，正是电视的核心教育理念。当然，这都是由电视自身的特性决定的，电视是一种需要观众、需要收视率的娱乐形式。在此基础上，波兹曼总结了电视教育理念的基本原则：“不能有前提条件”“不能令人困惑”和“应该杜绝阐述”。

（一）不能有前提条件

在学校教育中，学习是一个系统的、连贯的、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过程。而电视则不一样，它不分序列等级，每一个节目都需要被制作成自我完整和自我独立的形式，它不能要求观众在观看时具备特定的知识储备或经验背景。在电视看来，学习是平的，是不分先后、不谈积累、没有前提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任何一个观众都不会产生被拒绝、被放弃的感觉。所以，电视通过“摒弃教育中的顺序和连贯性而彻底否定了它们和思想之间存在任何关系”⑪。

（二）不能令人困惑

在学校如果遇到不懂的难题会怎么办？大部分学生会尝试努力解决难题，即便有个别学生选择放弃，但在学校这样一个强制的环境中，老师、家长还有同学都会帮助他打消这个念头。如果看电视时觉得内容比较枯燥或者看不懂会怎么办？转向其他频道应该是大部分人的选择。此外，“思考无法在电视上得到很好的表现”，因为你用心思考的时候就无法专心致志地看电视。也就是说，在电视教学中，让观众心生困惑就意味着低收视率，而这绝对是电视不愿意看到的。这就要求电视中关于理解、有难度的内容越少越好，都要以最简单易懂的方式展现出来。

（三）应该杜绝阐述

波兹曼认为，阐述是电视教学所有敌人中最可怕的一个，因为它会让电视“变成广播，甚至变成三流的印刷材料”。在学校教育中，没有哪位老师会放弃对重难点内容的理论推演和逻辑思辨，虽然这往往意味着枯燥乏味的说教。所以我们会看到受欢迎的电视教育节目通常都是采用故事的形式，并且伴以图像、动画、音乐等多种视听元素，而更多被推荐的则是戏剧化或者实景扮演。对于这一点，《芝麻街》和国内的讲坛类节目都可以充分证明它的正确性。

波兹曼说，这样一种没有前提、没有难题、没有阐述的教育，如果要取一个合适的名字的话，“这个名字只能是‘娱乐’”⑫。

三、电视会将教育改造为娱乐

由于电视内容的娱乐化和电视中教育内容的娱乐化，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们就会潜移默化地认同一种学习态度的新定位，即好的学习都应该像《芝麻街》那样，快乐、开心、自由、完全放松。学生会变得越来越反感知识获得过程中的痛苦，抗拒学习过程中对自我的约束；教师会发现传统的教学方式越来越难吸引学生，以至于需要通过各种办法来增强教学的娱乐性。久而久之，大家就会认为只有当教育变成娱乐时，学习才是最理想和最有效的，而且愿意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而不断改变教学和改变自己。由此，波兹曼得出：电视会将学校“改造成一个教和学都以娱乐为目的的地方”。

为了证明这一担忧的必要性，波兹曼重点分析了美国的电视教育节目《咪咪的航行》（The Voyage of the Mimi），波兹曼认为这个节目是“以娱乐为目的”的新型教育的代表。该节目由美国教育部、银行街教育学院、美国公共广播协会共同制作和发行。这一教育电视节目由25集系列短片组成，描述了4个年轻人加入鲸鱼研究实验室，跟随科学家观察、探究鲸鱼生活习性的惊险历程。每一集节目15分钟，再伴随一个15分钟的涉及大海与动物相关主题的纪录片，而且还出版了配套的书籍和电脑学习软件，以方便教师们进行教学。波兹曼说，教育部投资这样的教育项目表明他们相信“当信息通过戏剧化的形式表现出来时，学习的效果最明显”。在《咪咪的航行》里，教学内容的主要载体是电视节目，书籍、图片和其他的相关材料都是它的配套附属品。通过这个电视节目，学生确实能够获得航海和识别地图的一些技能，还能够了解鲸鱼的习性和大海的知识，可这些也可以通过若干种方式来学到。最重要的是，波兹曼不无担忧地写道：“他们知道了学习是一种娱乐方式，或者更准确地说，任何值得学习的东西都可以采用娱乐的方式出现，而且必须这样。”⑬

波兹曼从来没有反对过让学生以更愉悦的心态来看待学习，也不是排斥课堂中的幽默风趣，而是反对幽默和开心仅仅是为了吸引学生的注意力，就像电视那样，所有的内容都是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他担心如果学校长期充斥着娱乐的隐喻和观念，像追求收视率一样去追求学生的出勤率，学校就会沦为另一种电视，也就是娱乐的另一种形式。如果“吸引学生而不是传授知识成了教育的中心……那么我们就玩输了”⑭。

四、小结

“电视会导致教育娱乐化吗？”尽管国内的电视内容越来越娱乐化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对这一问题应该没有多少人会作出肯定的回答。因为对学校和家长而言，现在需要担心的不再是电视，而是计算机、互联网、手机等新的信息媒介。我们现在需要问的是：“新媒体技术会导致教育娱乐化吗？”特别是以智能手机为终端的移动互联媒体，其本身就是一个综合的娱乐设备，又可以实现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网络连接，它对年轻一代的影响远不是电视能比的，随处可见的低头族就是其影响力的最好例证。所以，波兹曼的忧患并没有过时，只是具体的媒介形式发生了变化，而且媒介的阵容和影响力都变得更为强大，如果我们的教育没有足够的应对措施，他的忧虑将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注释：

①[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14.

②Postman N.Teaching as a Conserving Activity[M].New York:Dell Publishing Co,1979:47.

③哈澍,武晶平.《芝麻街》对中国儿童教育节目的启示[J].现代传播,2009(6).

④李艳.美国少儿电视节目对我国的启示——以《芝麻街》为例[J].语文学刊,2014(11).

⑤王剑,杜嘉鸿,刘凌.儿童节目对儿童心理健康的影响——《芝麻街》对中国儿童电视节目制作的启示[J].艺术探索,2015(5).

⑥郝静静,米博.寓教于乐和而不同——《芝麻街》的节目特点要素分析[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09(1).

⑦[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88.

⑧[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87.

⑨[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86.

⑩[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23.

⑪[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91.

⑫[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92.

⑬[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00.

⑭[加]戴维·克劳利,保罗·海尔.传播的历史：技术、文化和社会[M].董璐,何道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383.

（作者单位：胡晓，重庆青年职业技术学院；毛春，西南大学）

重庆青年职业技术学院科学研究重点项目“新世纪国产动画电影得失研究”，编号：CQY2016KYZ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