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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学联应急安全部的日子

2017-04-12丁剑

神州学人 2017年4期
关键词:教育处学联安全部

丁剑

巴黎中国学者学生联合会中,应急安全部是其中一个职能部门。一直以来,平安留学理念作为学联应急安全工作的重要指导思想,引领着团队为广大留法学子做了不少实事,并协助中国驻法使馆做了一些工作。特别是在欧洲恐袭阴云密布的今天,学联的应急安全工作又被赋予了新的使命与责任。

菜鸟出世

2014年11月,我加入了巴黎中国学联应急安全部。那时我对学联还比较陌生,甚至不清楚加入的部门具体是做什么的。迷茫之际,第一个任务下来了。部长说:“11月底要召开全法应急安全培训会,你作为部里的新成员,要尽快投入会议的筹备工作。”此时,部里的老成员都开始忙碌起来,有的邀请使馆教育处和领事部工作人员,有的联系巴黎当地的警察局和消防队官员,而我这个初来乍到的“菜鸟”却不知道从何做起,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杂活。就这样,终于熬到了大会开幕的日子。

会上,各地方学联负责人纷纷上台汇报工作,讲述他们遇到的紧急情况和案例。他们在主席台上的飒爽英姿和在工作中的无怨无悔深深打动了我。驻法使馆教育处公使衔参赞马燕生在培训会上指出:“近年来,随着留法人数的迅速增长,留学人员在法国的安全问题日渐突出。使馆教育处、领事部和各总领馆,会同各地学联应急安全部联手应对、处置众多案件,做了大量工作。可以说,学联同学们的辛勤付出功不可没。平安留学是成功留学的基础,同学们在外面平安,国内的亲人才能放心。”

顿时,我明白了学联应急安全部原来肩负着如此重要的使命与责任。

试练

培训会之后,一切回归了往日的平静。转眼到了2015年3月6日。距离考试还有10天,正常情况下,我应该待在图书馆学习。然而我却在内衣店里找人,还险些被保安带走。

事情是这样的,受领事部委托,我前往位于巴黎市中心的火车站接一名“特殊客人”丽华,且必须在当日14点以前把她安全地护送到教育处。临行前部长特意嘱咐我:“这次任务比较特殊,你要找一名身强力壮的女生一同前往。”我一头雾水,配个女伴就算了,为啥还要身强力壮?

原来,丽华早在2014年初曾因精神问题被护送回国了。不料她今年又返回了法国,倒在了法国东部某城市的街道上,被当地警察及时发现并送进了医院。法方把消息通报给了中国驻当地总领馆,经过总领馆与使馆教育处的协调与安排,制定了护送她回国的方案:由总领馆派人坐火车到医院接上她送到巴黎,我们在巴黎接站并负责将她送到教育处,教育处再安排人员送到机场,由当天回国的公派生机上陪同,直到把她送交到家人手里。

抵达火车站后,我们见到了从外地赶来的两位总领馆工作人员。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名身穿红色连衣裙、脚踩漆皮高跟鞋且身材微胖的女生,她就是丽华。总领馆的人把她交给我们,一番叮嘱之后,我们3人踏上了返回教育处的“征途”。虽然我们只是接力中的一小段,但其间也是状况百出。短短30分钟的路程我们却走了两个小时,一路上丽华不断以各种借口拖延,更赖在内衣店的试衣间不肯出来,以致我在进店找人时被保安误会,差点被带走。

后来得知,丽华很早就来法国了,她成绩很好,拿到了两个硕士学位,并在欧洲议会实习。后因感情原因导致精神出了问题。看着这样的不幸,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马公参说的话:“平安留学是成功留学的基础,你们每个人后面牵动的是一个个家庭。”的确,子女在外留学对家长而言是无尽的牵挂,若出了安全问题,中断的不仅仅是学业,更可能是一个家庭的幸福与希望。与之相比,我们的付出是多么微不足道。同胞的泪,是我心中的伤,践行平安留学理念是每一个学联人责无旁贷的使命。

近年来留法学生总体呈年轻化,同时要面对海外生活压力、学业压力、语言压力、个人情感压力、文化差异、社交环境突变等一系列挑战,任何一个环节没有处理好,可能就会引发悲剧。各种案例显示,心理健康在广大留学生中成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据统计,由于心理健康因素导致的案件数量远远高于意外或恐袭导致的应急安全事件。因此,加强心理健康知识的宣传,给予正确的心理指导,提高留学生内在的抗压应急素质显得尤其重要。

学联每年都会邀请专家为广大留学生举办心理健康指导讲座,但是覆盖范围有限,难以惠及到每一个人。而且很多有心理疾病困扰的同学是不来听讲座的,因为他们总是极力避免与外界沟通。所以应急安全部的大量精力都投入到补救性措施上,只能出现一起,处理一起。

其实,心理问题从初始的缓慢积聚到最终的极端爆发,是有一个过程的。它可能發生在每一个个体身上,只是引发的原因、症状、程度不同。大家应该正视并以正常心态对待,解决自身心理问题。尤其是留学生进入一个全新环境,面临来自各方的压力时,更应该在初期就找出问题根源,缓解压力。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学联的应急安全工作离不开每一名学联人的辛勤付出,更离不开强有力的组织保障——“全法学联应急安全协调机制”。该机制覆盖全法40余个地区学联、20余个校级学联、19个校友会和专业协会。一方有事,八方驰援,在挑战面前,全法各级学生组织联合起来,团结协作,共同解决问题。其中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寻找失联中国留学生森彤的案件。

巴黎时间2015年5月20日14点26分,使馆教育处转来失联同学父亲要求寻找儿子的电子邮件,其子森彤于2014年9月到法国某语言学校学习,后又转入某大学攻读学位,自从2015年2月18日后家人就与之失去联系。森彤的父亲十分着急,请求学联帮助找寻自己的儿子。

巴黎学联及全法各级学联组织与兄弟协会随即展开了全方位的搜寻工作。通过联系森彤之前在法国的同窗旧友,我们逐步掌握了森彤的电话号码、微信号等通讯方式。据同学反映,森彤的性格比较内向,不爱出门。另外,他的网络社交账号在2014年11月就停止了一切更新,同学们的电话与留言也不再回应。

鉴于此,我们迅速启动了全法学联应急安全协调机制,第一时间找到了森彤的照片,并结合其父的委托信拟写了一份图文并茂的寻人启事。通过各种媒体平台全方位散发寻人启事,信息迅速传遍了全法各地的留学生组织。终于在5月21日(48小时之内)与失联了91天的森彤恢复了联系。可能是迫于外界“地毯式”搜寻的压力,森彤主动与其父母及同学通了电话。据失联者朋友反映:“目前他很安全,但精神压力比较大,不想受到外界过多刺激与打搅,并对参与寻找的各方所作努力表示感谢。”自此,联合寻找失联中国同学森彤的工作圆满结束。

作为一个团队、一个集体,我们讲大局、听指挥、守纪律、做奉献。“平安留学”理念就是我们的核心灵魂,是大家工作的目标与凝聚起来的原动力。使馆教育处、领事部的大力支持与无微不至的关怀,更是为留法中国学生工作的基层化提供了强有力的组织保障。这是我们面对困难、迎接挑战的底气。所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洗礼

2015年11月13日,还有两天全法应急安全培训会就要在巴黎召开了,一切都在紧张的筹备中。然而,震惊世界的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了,巴黎进入了紧急状态。大会被迫取消。

巴黎地区同时发生了7处恐怖袭击,造成了上百人死亡,数百人受伤,全法进入二战以来最高战备状态。对于绝大多数中国留学生而言,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愈是危险关头,愈是考验大家的信念。学联的应急安全机制迅速启动,全天候24小时实时发布预警信息与安全警告,通过新组建的基层校级学联渠道安抚中国留学生,传达各种实用信息(预警通知、掩体识别教程、危险情况下自救方案、破除谣言、更正不实报道、解释恐怖组织由来等),起到了重要作用。

我所在的巴黎第八大学位于巴黎北部,距离发生连环恐怖袭击的法兰西体育场不足2公里。校级学联第一时间通过校友通讯网络核实人员安全情况并转发各种必要信息,在危机时刻起到了上传下达的作用。特别是在恐袭之后,军警开始了清剿行动,但当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向社会公开将在巴黎八大附近街区展开清剿的消息,于是有部分学生依然去学校准备上课。因为附近枪声骤起,学校保安居然关闭了校门,导致大量学生滞留在校门口,情况非常危险。学联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通知巴黎八大的中国学生待在家中,不要去学校。事后我们得知,距离巴黎八大仅几百米的一栋别墅就是恐怖分子藏匿的窝点,警方刚刚攻破了那里。

无怨无悔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讲过一则关于墨子的故事,说鲁班为楚国造“攻城之械”云梯,于是楚王准备去攻打宋国来检验云梯是否有效。为了阻止楚国对宋国的无端攻伐,墨子只身赴楚与楚王和鲁班斗智斗法,九死一生。然而就在墨子成功阻止了宋国的灭顶之灾后,宋国的老百姓却挡住了墨子的道路,不让他进城避雨。

2016年4月1日中午,巴黎市某区一栋民房发生了燃气爆炸,起爆房间的墙面被炸毁,周围房屋的玻璃被全部震碎。爆炸造成17人受伤,其中一人为中国籍女学生姗珊。事发当日我收到使馆教育处和领事部转来的消息,火速前往现场帮助受伤同胞。

姗珊于2016年2月获得欧盟奖学金从西欧某国来巴黎某大学交换学习。她居住的房间就在发生爆炸房间斜下方5米处,事发时她正在浴室洗澡。姗珊回忆道:“我亲眼目睹了洗手间整堵墙被炸开,浴室门严重变形并且打不开了,我光着脚踩着碎玻璃刨开了一条路,从三楼窗口逃了出来,然后被消防员通过云梯救到地面。由于在火场中吸入了大量烟气,我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急诊室吸氧6小时。”

我抵达医院后发现,姗珊出逃时没来得及携带任何私人物品,仅穿着一件浴袍,披着一张消防员临时从附近咖啡馆里征用的桌布。我第一时间对她进行了安抚,了解事件的详细经过,并与她国内的家人取得了联系。随后,我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护送她到市政府为受难者安排的酒店暂住。夜里天气比较冷,从医院到酒店路程较远,我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御寒,只着一件单衣护送她至酒店。

在路上,她问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学联应急安全部的,今天是特意来帮助你解决困难的。”话没说完,只见她嘴角一撇,回了一句:“就是国内学生会那一套吧?没想到跑这么远还有,真是无处不在。”明显有抵触情绪啊,但毕竟她现在需要帮助,所以我也没说什么。谁料她又开口说:“你出来留学,不和外国人打成一片,成天和中国人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说教了一路,终于到了宾馆。应姗珊的要求,我还给她买了一张临时电话卡,并借给她一部手机和100欧元现金。

在她的生活尚未恢复正常之前,我几乎每天都给她打一个电话,并带慰问品去看望她,以示关心。我根本没奢求一句谢谢,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看到学联不是她印象中的刻板样子。

的确,有一些声音在质疑学联,更有甚者说学联的应急安全部根本没必要设立,因为它救援不如医生,出勤不如警察,要它有啥用?我只想说:学联在专业程度和行动力度上的确比不了警察和医生,但我们可以在第一时间给受困同胞送上一份温情,让大家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一点最起码的人道主义关怀。

面对类似事件,我陷入了沉思,想起老师曾说的:“子墨子归,过宋。天雨,庇其闾中,守闾者不内也。”故曰:“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无负一腔血,可以照青天,做人要坦荡,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无怨无悔。就像我在一篇词作《咏袁崇焕》中写的:横尘一骑隔夷橹,操戈不为封王候。

正能量

相信很多人都听过这样一句话:出了国才知道中国有多好。此现象颇有一些苏轼《题西林壁》“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意味。只有走出“心中的庐山”,看到外域的“它山”才能产生对比。如此,方能真正地认识“庐山的故土”,破除身外的误导与内心的误判。因此,出国后大家往往更爱国了。

在那次恐怖袭击过后仅仅第17天,世界气候大会于2015年11月30日如期在巴黎举行。习近平主席率代表团与会。当时巴黎的安全局势不容乐观。因此,在使馆教育处的号召下,学联迅速启动应急安全机制,广大学生自发组建了迎接习主席的欢迎队伍。

短短几天时间,我们的欢迎队伍就达到了几百人规模。峰会前一天,大家有序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准备迎接习主席的车队抵达下榻宾馆。突然,我们发现有可疑人员混进了迎接队伍,我们立即启动预案,派人监视可疑者的一举一动。同学们战术娴熟,斗智斗勇,最终用和平方式把可疑份子逼出了迎接區域,化解了可能的威胁。

后因附近广场发生骚乱,绝大多数欢迎人员都被警察驱散回家,瞬间几百人的队伍就散了。然而,我们学联的十几名核心骨干并没有放弃,大家径直来到代表团下榻的酒店周围,实行驻地守卫的预案。整整三昼两夜,我们没有一个人懈怠,冒着严寒不分昼夜地守护在任务区。大家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凭借的就是一颗炽热的爱国心,彰显了留法学子的使命感、责任感与担当精神。我们不仅要做口头上的承诺,更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践行它。在挑战面前,大家经受住了考验。其实,在人群中总有一部分人愿意挺身而出,迎接挑战。面对危险,他们也许不比其他人做得更多,但他们并不满足于简单地说,而是毅然决然地去做!

对于“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不应该为这些事情浪费时间”等观点,我实在不敢苟同。西欧国家社情复杂,结构多元,与我国的文化差异很大,容易造成西方社会对中国的误读与偏见。在国际舞台上,我们应该多发出积极的正能量的声音,才能彰显中国的正面形象。当今国人之所以能够在国外越来越扬眉吐气,离不开身后为我们提供强大支撑与底气的祖国。国家的荣耀需要每一名国人的付出。就我个人来说,请一两天假做一些这样有意义的事,既不会真正影响学业,还会激发出内在的动力,让我不忘初心,时刻谨记出国深造的目的,这难道有错吗?

其实,正能量强了,负能量自然就弱了。我欣慰地看到,队伍中不仅有80后、90后,甚至还有00后的年轻人,大家都为了同一个信念紧密团结到一起。不同年龄同学之间并没有因为年代的划分而被割裂开来,因为贯穿他们的是那份亘古不变的对祖国的热爱,以及那份对民族责任与历史使命的情怀。

反思

我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作为留学生的组织,学联到底能做什么?我们服务对象的需求是什么?需求与能力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如何处理能力与需求的关系?其实,法国的社会体系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完备的,我们必须变被动为主动,以预防为主,利用好当地的社会资源,并把它们介绍给同学们,方便他们熟练地应用当地各种机制带来的便利,解决各自所面对的问题。

平安留学无小事,因为它关系到国内一个个家庭的喜怒哀乐。我们选择了应急安全工作,就是选择了时刻准备着为广大留法学子服务,为“成功留学”的事业作出贡献。正是由于在现实生活中同学们遇到了如此多的困难与挑战,我们才被赋予了希望。(作者就读于法国巴黎第八大学哲学系,巴黎中国学者学生联合会副主席和应急安全部成员,巴黎八大中国学联主席。文中案例所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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