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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戏剧的延伸吗?

2017-04-05田骏

戏剧之家 2017年5期
关键词:麦克白改编电影

田骏

【摘 要】关于电影与戏剧是不是“一家人”的关系一直有人追问,有人认为是“子承父业”,电影晚于戏剧出生,且在文学性的传承上是一脉相承;也有人认为是“移花接木”,将戏剧的立体,转变为“扁平”的画面再现。但二者的中介不可消除,即同属于这二者体内的文学根源。有趣的是,从形式内容的角度来划分的话,文学则是内容,而电影与戏剧都只能算作形式。当然,每一个文学作品的诠释都有其相似的文学价值,而表现出来的方式或许就大相径庭。对于莎士比亚这样的剧作家,和黑泽明这样的导演,处理同样的内容,却有着各自不同的方式。

【关键词】戏剧;电影;改编;《麦克白》

中图分类号:J95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05-0020-02

从古至今,人类渴望故事的冲动就没有懈怠过,从最初的《俄狄浦斯》到现在的《阿凡达》,内容上追随的都是故事,感受的都是从事件的发展中碰擦出来的矛盾冲突,以及从人物的性格和事件的起承转合等要素传达出来的作者的意图。戏剧早在古希腊时期就发展兴旺繁盛了,而电影则是作为后起之秀从19世纪末才开始的,某种程度上而言,戏剧是社会文化的产物,而电影是科学技术的产物。然而,电影和戏剧就只是在时间上存在这样简单的联系和区别吗?现在就两部作品实例,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麦克白》和黑泽明电影作品《蜘蛛巢城》来做简要的分析和梳理。

对于莎士比亚的作品,稍有文学爱好的人都不会陌生,莎士比亚不仅仅有《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样冲破阶级脍炙人口的爱情故事,还有《威尼斯商人》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喜剧故事,而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更是其创作的高峰:忧郁王子哈姆雷特的复仇,常胜将军奥赛罗的深情善妒,悲情李尔王游走孤单的迟暮之旅,以及麦克白贪婪欲求非分权贵的野心。他以超凡的人事洞察力和精湛的艺术感染力,将人间世事的世情百态都细致入微地“雕刻”在其故事人物之中,引领了世世代代的读者共同去品味其中嗔、爱、痴、贪的人间风景。

同样,在电影领域,最伟大的电影导演行列之中,不得不提黑泽明。作为日本天皇级的电影导演,黑泽明在1951年凭借《罗生门》在威尼斯影展上获得金狮奖,也是历史上第一个获得该奖项的亚洲人。此后,黑泽明并没有就此满足,相继又执导拍摄了许多享誉日本,名震世界的电影作品,例如《姿三四郎》《七武士》《蜘蛛巢城》等等。其中《蜘蛛巢城》改编自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麦克白》。

为了便于细致地解读剧情人物,在此对两部作品的故事情节做一个简要的梳理。戏剧《麦克白》讲述的是一个将军因为人性欲望的泛滥而自生自灭的故事。

苏格兰的将军麦克白在带领士兵为国征战的途中,被女巫预言将要进爵为王,其同僚班柯将军的子孙将继承王位。回国后麦克白将一切告诉夫人,在夫人的怂恿下,麦克白设计暗杀了国王邓肯,当上了国王。为了不让事情暴露,麦克白还残害了班柯及贵族麦克德芙的妻儿。在恐惧和猜疑的压力下,麦克白夫人因为精神失常而选择自杀。事情逐渐暴露,众叛亲离和丧妻刺激让麦克白的性格愈发的扭曲,而此时,邓肯之子带着英格兰援军围攻麦克白,并且被砍下其头颅。

同样的故事情节和戏剧冲突,在黑泽明的电影《蜘蛛巢城》中则做了全日本化改编,从时代到人物到场景到台词都独具日本特色,让故事在电影中有了新的表现意义。

战国时期大将鹫津武时和三木将军平定叛乱有功,回寨领赏途中,在蛛脚森林偶遇妖婆,妖婆预言鹫津将要当上北城城主,果然回到主寨国主就封鹫津为北城城主。在妻子浅茅的怂恿下,鹫津杀害的主公自封为王,随后又杀害了三木将军,妻子浅茅因为作恶多端受到良心的谴责发了疯,而他的儿子也胎死腹中。妖婆还说,只要蛛脚森林不动,鹫津就常胜不败,否则就会蜘蛛巢城。主公的儿子以树木为掩盖,向蛛网宫堡进军,用乱箭射死了鹫津武时。

黑泽明的《蜘蛛巢城》基本上是遵从《麦克白》的故事发展脉络,不过背景就从中世纪的苏格兰荒野转移到了同时期的日本列岛,人物也成了日本战国时期的武士和霸主。借用《麦克白》的情节,保留该剧深刻的文学性,黑泽明赋予了这个故事新的内涵。

一、故事时间一致性——在精神内核上的重合

戏剧从剧本而来,同样电影也由剧本而来。如果说《蜘蛛巢城》是来自《麦克白》,那么电影就来自戏剧?当然不能这么断章取义。或许可以从“电影时间”和“戏剧时间”的相似性上找到答案。

作为叙事艺术,电影和戏剧都在其列,在时间性上的相似是指“同是正在发生的故事”。因为电影和戏剧同样有“直陈式”的语式,从语法时态而言,它们展示的都是过程,就是面对观众表现正在发生的事情,两者的活动都处在现象学的同时性之中。虽然电影是技术的产品,但其艺术性上,在表现叙事的过程中,其实其过程在放映之前就已经发生,但是在虚拟的二维空间里,它展现的其实就是一个过去的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在影院之中,我们就会产生错觉,形成在“现场”的感觉,电影的画面,就会把它所展现的东西“现时化”。坐在银幕面前看电影的观众看着黑泽明的《蜘蛛巢城》,和身处在三维空间里看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的观众,他们的观赏体验的时间是相同的,都在接受“正在发生的事”。

既然观众的感受是相同的,那么是不是《蜘蛛巢城》的改编就可以是任意的一个时代或者任意的时长,或者任意的改编?不,让我们来看看黑泽明是怎么处理故事开头的。在开场的时候一首民谣“骄傲的武士,即将死在野心之下”,导演就向观众传递一个信息:欲望膨胀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从开篇就定下基调。所谓定基调,就是和原著情感诉求相同,即让鹫津武时的武士身份阶级同麦克白的身份在相应的时代环境中保持一致。

同时黑泽明将武士道精神也贯穿在改编中,日本武士道精神要求武士要忠于自己的主公,在1383年由斯波义信写成的《竹马抄》中就已经强调对主公的無条件的“忠”。欲望未得满足即怨恨世道与主公的人是无情的人。书中写道:人生在世,不可忘记主恩。

二、形式发展的本质意义

从戏剧本质论的观点,戏剧的根本来自于戏剧性,而戏剧性,归根结底就是戏剧冲突和动作。在表演艺术中又被称为舞台动作,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把动作作为戏剧的特殊表现手段。他指出戏剧模仿的对象是行动,而模仿的方式就是动作。从表现的内容来说,戏剧是行动的艺术,从表现手段来说,戏剧是动作的艺术。当然这个戏剧动作,不仅包括人物的行为举止,当然还包括了对话、独白等语言因素。同时戏剧的环境、事件安排、情节发展、矛盾冲突和人物性格都不是靠叙述来交待的,而是动作直观展现。因此,动作是戏剧表现的基本的艺术语言,也是戏剧中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性格的基本手段。

而电影的本质是什么呢?在法国新浪潮之父安德烈·巴赞的《电影是什么》一书中提到,摄影本体论指“摄影与绘画不同,它的独特性在于其本质的客观性”,这是其美学上的意义之一。简单来说,就是活动的动画,讲究运动,但这个运动是由人的主观感受的视觉暂留形成的。所以在发展的本质上来看,电影更是具体的,技术的,科学的。

戏剧与电影产生的本质是不同的,而由于产生时间前后的差异,也使得二者发展的形式不一样。莎士比亚的戏剧《麦克白》作为戏剧故事的范本在历史上流传也几经各国的改编,与其说《蜘蛛巢城》是从戏剧而来,不如说是从文学而来,那戏剧不也是从文学而来,所以戏剧和电影的差别,就不能用时间来衡量?道理是这样的么?安德烈·巴赞也问过这样的问题:难道如今的电影,或者留存至今的电影,离开文学和戏剧的拐杖就无法生存了?难道电影正在逐渐成为一些传统艺术的等而下之的附庸艺术?实际上,引发我们思索这些问题也不算新鲜,这是各门类艺术相互影响的问题和一般的改编问题。假若电影也有两三千年的历史,我们一定会很清楚地看到,它也是遵循艺术演进的普遍规律的。

三、人物性格上是否延伸

文艺复兴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在戏剧的精神上,带来了古罗马文化和中世纪基督教文化某种程度上的融合。而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按类型划分,应该属于心理悲剧,是属于人物性格产生的悲剧,即莎剧典型的性格悲剧。在分析麦克白的悲剧轨迹之前,首先我们要了解麦克白悲剧的动因和一些关于麦克白悲剧的见解。有人将麦克白的毁灭归之于三女巫的诱惑和命运的安排,这主要是因为麦克白之所以敢于弑君篡位,固然是因为自己个人野心的急剧膨胀以及妻子的竭力怂恿,但最初刺激起他的欲念的却是荒原上的三个女巫的含混其辞的祝福。如果没有这三位女巫,麦克白的欲念便成为无源之水,麦克白的悲剧也就无由发生。

然而在电影的表达上,很多的情感或者人物的性格意志,是来源于导演的个人意志,即属于导演的再创造。黑泽明对于麦克白的改造就是来源于此,下面是一段鹫津武时追杀三木的儿子,预言出现的场面:“森林里急匆匆奔逃的国丸和则保,穷追的武时和他的部属。奔逃时的则保,以及誓死逃出厄运的国丸那紧张的面部,穷追的武时那修罗般的狰狞的形象。”这种刻画将鹫津武时那种叛主之后的不安恐惧的情绪描绘得细致入微。由于武时的野心,使他最终死于非命。在那种充满神秘恐怖的状态中,来自外部的痛苦远远超过强硬的个人意识,具有压倒性的力量,最终使他毁灭。这种恐怖的力量就是黑泽明施加给主人公的良心的惩罚。鹫津武时抛弃了一个武士的忠诚,在这样一个崇尚武士道的国家必然遭到最严厉的惩罚,不管是在现实社会中还是在人们的意识中。

由此,可以看出黑泽明在电影中则是个武士,他以自己的观念去创作银幕上的武士形象,用一个超脱于传统武士的形态,去诠释传统日本文化中的武士道精神。从他众多的作品中都能读出这种精神的存在,无论是《蜘蛛巢城》《七武士》还是《罗生门》,在西方的故事结构和模式中,仍然能品出浓浓的源远流长的东方味道。

综上所述,关于电影是否是从戏剧身上延伸,真正的结果可能不是十分明晰,但是其討论的过程仍是有意义的,无论是莎士比亚的《麦克白》,还是黑泽明的《蜘蛛巢城》,其人物中都显露着人性的光辉,都辐射出不同文化背景下人生在世的悲剧情怀。但有一点我们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电影可以是戏剧的延伸,也可以是戏剧的收缩,艺术作品只有不断地创新和融合,才能互利共赢,长久屹立于世界艺术之林。

参考文献:

[1]莎士比亚.莎士比亚悲剧集[M].孙大雨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

[2]杨福.论麦克白的性格特征[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4(2).

[3]朱生豪.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六种——麦克白[M].山东文艺出版社,1992.

[4]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M].崔君衍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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