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近代进步报刊史

2017-04-02凌冬梅嘉兴学院图书馆

浙江档案 2017年6期

凌冬梅/嘉兴学院图书馆

报刊是报纸和刊物的统称，是“近现代以来中国最重要的媒体之一”[1]。进步报刊是在当时当地适应时代要求、对社会发展起促进作用的报刊，是革命文化营垒的生力军。共产党诞生之地的嘉兴，其近代进步报刊自清末发端，嘉兴近代进步报刊的发展史，展现了近代嘉兴儿女为争取民族独立和民主自由进行斗争的历史。

《新塍半月刊》，1921年创办，旨在“揭露时弊，传播新文化”

一、举步维艰：清末嘉兴近代进步报刊的发端与发展

1895年甲午战争中国的惨败，酿成空前严重民族危机。为启迪民智、开通民风、唤醒国人实行变法图强的意识，当时的维新派试图通过报刊传播变法思想，由此掀起中国人自办报刊的第一次高潮[2]。在此背景下，嘉兴第一份进步报刊、浙江第一张县报[3]《平湖白话报》诞生于1897年，开嘉兴采用白话文进行宣传之先河，该报因言辞激烈而旋“遭劣绅忌恨，控告于清吏，报馆被捣毁”[4]。

20世纪初，资产阶级革命思潮在浙江勃兴。1905年，张凤拟筹办《嘉善月刊》传播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然“辞多违碍中、上官府、豪绅，皆为侧目”[5]，最终计划无奈流产。直至1910年，张凤得以创办《善报》宣传革命，“给整个嘉善城以很大的震撼”[6]，屡遭清政府迫害。时清政府尚未设制专门管理报刊的机构，只要报刊言论过激、危及封建统治即予取缔，嘉兴进步报刊的发展举步维艰。

二、昙花一现：民国初期嘉兴进步报刊的发展与断层

在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对新闻业鼓励的政策下，嘉兴进步报刊在民国元年得到短暂发展，可惜于“癸丑报灾”中遭遇重创、出现断层。

（一）民国元年嘉兴进步报刊的昙花一现

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不仅颁布有利于新闻业的法律、法令，且将“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7]写入国家根本大法，以保障出版自由；浙江新政权领导人也推行此政策。民国元年（1912）嘉兴进步报刊创办活跃，1月，《禾报》创刊；4月，拥护孙中山的自由党平湖县党部创办《平湖新闻》《自由月刊》；6月，王家模创办以“抵制凶残、诛伐强暴、国民代表、舆论首领”[8]为宗旨的《嘉言报》；《善报》亦为嘉善提出实施地方自治、自卫等建议。

（二）“癸丑报灾”与嘉兴进步报刊的断层

1912年3月，袁世凯窃取辛亥革命果实，而后全面迫害进步报刊，以压制反对其称帝的声音，以致1912年至1916年间“71家报刊被封闭、49家受到传讯、9家被军警直接捣毁；至少24名记者被杀害”[9]。1913年因迫害最为严重，史称“癸丑报灾”。浙江是重灾之地，“民初报业处境艰险，惶惶然于白色恐怖之中”[10]，嘉兴进步报刊在1913年底至1917年上半年出现断层，直至1918年8月才有《浙江省海盐县公署公报》创办，所附《海盐县劝学所报告书》记述了海盐新学的创办与发展，反映了辛亥革命至五四运动前资产阶级与封建阶级在教育领域与思想领域的斗争。

三、风起云涌：五四至大革命前嘉兴进步报刊发展的初次繁荣

五四期间，嘉兴的进步人士、爱国团体、学生及各党派竞相创办报刊宣传新思想，如国民党左派创刊《新平湖》以宣传革命思想；《微光报》以“俾恶痹而善彰，揭重重之黑幕，吐露一线之光”为宗旨，呼吁民众励精图强，否则“恐怕不免要做亡国奴”[11]；《平湖民声报》以发出民众之声为宗旨：“以共和十年之民国，而政治腐败，尤甚于专制……记者虽欲无言而不得不言，此《民声报》之不能不之于作也”[12]。嘉兴进步报刊出现第一次繁荣，最大特色是突破个人之局限，其时出现了大量的进步社团报刊与学生进步报刊。

（一）主要进步社团报刊

受“上海、杭州等大中城市学习和宣传新思潮的社团大量涌现，传播新思想的刊物如雨后春笋”[13]的影响，嘉兴的新乡人社（桐乡青年社）、新塍青年读书会、共读社等进步社团相继成立，这些社团自费创办报刊且无偿赠阅。《新乡人》是新乡人社社刊，也是茅盾在故乡乌镇进行社会改造之宣传媒介，其以“传播新思想，新文化，反对旧文化，旧道德”为宗旨，尖锐批判社会虚伪之弊病：“就是共和政体，骨底看起来，也是虚伪的”[14]。《新塍半月刊》是新塍青年读书会批评指导社会的媒介，它宣扬劳动神圣、倡导妇女解放，设有“劳动节纪念号”和“妇女问题号”专刊。《黎明周刊》由枫泾（时属嘉善）共读社主办，以“从积极方面指导社会，用公正态度批评社会，发表研究所得”为宗旨，刊物受肖楚女等共产党员的影响，思想更为进步，抨击国民党不修内政“尤其是国耻”[15]。

（二）主要学生进步报刊

学生进步报刊主要有《秀州钟》《碧漾》，其中《秀州钟》是嘉兴秀州中学青年会、爱国会、校友会、学校市等于1922年4月1日联合创办的年刊，期刊提倡新文化、新科学，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指出“爱国非关纸上论，当年五四见精神”[16]，期望陶铸出合乎“时代的、有效的文化”[17]，将其普及推广，像“像钟声，一年一击的响声，也能遍传到各地方”[18]。嘉兴市档案馆馆藏《秀州钟》在2002年被评为首批浙江省档案文献遗产。

四、风云突变：大革命至土地革命时嘉兴进步报刊的坎坷发展

1924年1月，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国共合作正式实现。嘉兴境内各县国民党党部报刊大多有共产党参与，宣传国民革命的报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同时新文化传播进入新阶段，马克思主义开始通过报刊进行传播。但随着“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爆发，嘉兴进步报刊遭受重创；在“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嘉兴报刊界发出抗日呼声。

（一）宣传国民革命的报刊应运而生

1924年3月，国民党浙江临时省党部在杭州成立，这标志着第一次国共合作在浙江实现。嘉兴宣传国民革命的报刊大量出现，如《嘉兴评论》旨在“提倡平民教育，宣传国民革命运动”[19]；《新硖报》开展国民革命和“三大政策”思想的宣传[20]；《晨钟》以“鼓励青年奋发向上，为敲响埋葬黑暗社会的丧钟而斗争”[21]为宗旨；《平湖日报》提出“建立革命的新平湖”口号，并指出何为革命、革命的意义及如何革命：“革命就是因压迫而起的一种反抗，这种反抗能促进国家和社会的急速进化”“革命必以拥护农工为政策”[22]。《嘉兴日报》《新新塍》《红花》《救国半月刊》《平民周刊》《新少年》《嘉兴前驱报》《新嘉潮》《猛进壁报》《革命的平湖》《图画壁报》《弹花》《东路军前敌》等皆为此列。

（二）革命报刊与马列主义在嘉兴的传播

新文化传播在嘉兴进入新阶段，即马克思主义传播阶段，《少年新塍》《吟啸月刊》《秀水花》等报刊为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作出了积极贡献。《少年新塍》以“暴露腐败，改造社会”为宗旨，赞颂列宁精神，呼吁青年学习其不怕孤立、不怕笑骂、不嫌穷困、不怕强力、不肯妥协、鞠躬尽瘁的“改造世界的应具的精神”[23]；号召青年到马列主义发源地去学习，可“对于社会主义的实际多一番认识”[24]；借纪念“五九”，宣传反帝反封建的社会革命[25]。《秀水花》刊登《苏联的社会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一文，重点介绍了十月革命的经验。创刊于1925年的《吟啸月刊》，着重介绍苏联社会主义新生活，呼吁民众起来反抗旧社会。

（三）“四一二”政变与嘉兴进步报刊的曲折发展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嘉兴的国民党右派和军政人员积极参与所谓“清党”运动，白色恐怖迅速笼罩嘉兴。国民党右派为控制舆论，不仅停办原各县国民党党部报刊，利用《嘉兴党声》《嘉兴党务》等报刊宣传反动思想，还大肆查封、迫害进步报刊。1927年10月，《平民日报》因揭露地方污吏受贿丑闻，主笔王锐中、编辑陆瘦鹿遭关押。1929年11月，《新塍评论》因揭露反动势力劣迹，主办者张寄仙被指控为“共产党员继续活动”而遭逮捕。民营报纸自1929年起需重新登记，申明“宣扬党义”为宗旨才准立案出版，共产党主办的报刊只能秘密出版。1927年至1937年，嘉兴报刊数量虽有增加，有报纸97种，期刊19种[26]，但少涉时事，更少社评、时评的文章，进步报刊在曲折中艰难前行。

（四）“九一八”事变与嘉兴报刊的抗日呼声

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爆发，《秀州钟》《西塘晨报》《新塍日报》《嘉兴商报》《硖石商报》《大硖报》等先后加入抗日宣传队伍。《嘉兴商报》在1932年6月特辟“秀中抗日展览宣传特刊”，刊《我们主张对日不合作——和同胞们谈》等文，号召民众团结抗日[27]。1936年12月，《西塘晨报》为宣传抗日，发起组织国防歌咏队，教唱抗日歌曲；1937年1月，《风》创刊号刊登《泛论国防文学》一文，指出“国防文学是唤醒大众对于国防注意的文学……必须以文艺的手段来统一战线”[28]。是为嘉兴报刊参与抗日救亡之前奏。

五、不屈之音：抗战时期嘉兴进步报刊界的文化救亡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拉开全面抗战序幕，危亡之际国共实现第二次合作。是年12月下旬，嘉兴各县城及交通沿线大镇全部沦陷，县城出版的报刊全部停刊。但不屈的嘉兴人一面坚持武装斗争，一面进行文化救亡，进步报刊出版发行出现第二次高潮，但也遭受空前压迫。

（一）抗日救亡主题下的报刊出版发行高潮

据不完全统计，从1937年至抗战胜利，嘉兴全境官办、军办、商办、党派办、民办有90余种抗日报刊[29]，其中嘉兴主要有《烽火半月刊》《新声报》《嘉兴人报》《新政日报》《浙西日报·嘉崇桐版》《真报》《禾报》，桐乡主要有《无线电新闻》《后盾报》《火花报》《浙西导报》《抵抗日报》《民舌》《战声报》《锄奸报》《铁血日报》《战号日报》《国魂》《桐乡抗卫》《桐乡民报》《塘南半月刊》《民族新报》《崇德民报》，海盐主要有《抗敌画报》《海北日报》《歼敌》《青联》《战线》《浙西青年》《抗战漫画》《海北青年》，海宁主要有《抗敌》《生报》《前锋报》《捷报》《啸报》《抵抗报》《海潮》《海宁民报》《蓬勃》《海宁正报》《真报》《云报》，平湖主要有《抗日壁报》《新埭旬刊》《政工动态》《湖声周刊》《克城旬刊》《坚定》《持久》《血剑壁报》《打打打壁报》《血痕》《平湖民报》《平湖公报》，嘉善主要有《无线电》《国防线》《西塘晨报》《教战》《民族半月刊》《民族魂》《嘉善政工》《青魂》《民舌周刊》《锄头月刊》《力报》《团结》《新光》《政工月刊》《战鼓报》。这些报刊皆以宣传抗日救亡、激发民众抗日信心为宗旨，并形成了新塍、凤桥、乌镇、日晖4个抗日报刊出版中心。

这些报刊虽形式不一、存世时间大多较短、发行数量不多，但都为夺取抗战胜利做出了积极作用。其中《浙西导报》是浙西沦陷区共产党领导创办的最有影响力的报纸之一，其前身《啸报》由吴梅等进步青年在1938年9月创刊于海宁路仲，同年冬被国民党接管并改名《浙西导报》，不久因被日寇盯上，报社迁往桐乡洲泉。1940年3月，中共浙西导报社支部悄然成立，共产党员陈才庸任书记，吴梅加入共产党。自此，《浙西导报》积极宣传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报道前线战况、为人民疾苦与各项救亡运动呐喊，使沦陷区民众看到了抗战胜利的希望，甚至看到报纸“简直就像遇见什么亲人似的，会感动得滚下眼泪来”[30]。

（二）多方深重压迫下的不屈斗争

在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交织中，嘉兴抗日报刊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深重压迫。这些报社与刊社隐蔽在农村、条件非常艰苦，报刊不时遭遇来自日寇、敌伪、国民党反动派及地方恶势力的绞杀，大部分存世时间短暂，如《海北青年》等仅出1期便停刊者并非个例。《啸报》创办时，印刷设备遭反动派扣押；《嘉善日报》因隐藏在破窑内的石印机被敌伪缴走而一度停刊；为躲避日寇扫荡，《战号报》社多次转移阵地，不幸仍被敌机炮弹击中；因宣传抗战同时指责弊政，《西塘晨报》遭部分官吏忌讳，主办者干季芳以“莫须有”罪名被杀害于西塘，刊物被迫停办。但进步报刊人从未畏难、畏惧、退缩，《无线电新闻》创办人金文楚每天躲在油坊里，通过自制收音机通宵达旦收听、记录大后方电台、广播的战争新闻；《火花报》编辑徐德鸿不顾肺疾之重每天工作至深夜，在1938年9月因病重不治而辞世；《持久》隐蔽在平湖农家，编辑严克回忆说：“当时这户农民家里刚刚死了一个人，屋里设个灵台，早晚有人到灵台跟前哭灵。那时天气很热，我们几个都赤着膊……一直干到天亮。”[31]正是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可贵精神，嘉兴抗日报刊才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顽强生命力。

六、谁与争锋：解放战争至新中国成立嘉兴报刊界的革命斗争与新征程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率先抢占新闻宣传阵地，嘉兴各县的国民政府在两个月内接收了原敌伪报社产业，《嘉区民国日报》等报刊先后出版或复刊；同时公布新闻审查和惩罚办法，企图压制言论自由。为冲破新闻封锁、争取民主自由，嘉兴进步人士利用报刊进行不懈斗争，最终迎来新中国成立。

（一）进步青年、学生利用报刊进行斗争

进步青年、学生一是借助编辑等身份，利用国民党报刊进行斗争。时任三青团报刊《生报》编辑的朱聚生（当时尚未加入共产党），在“生活”栏目刊登一系列斥责弊政、揭露贪官污吏丑恶嘴脸及反映人民遭受压迫现状的文章，如《三日春秋》揭露了国民党政府剥削蚕农的恶劣行径[32]，《队长母寿，摇铃邀客》揭露了海盐抗卫大队中队长虞炳奎肆意敛财的卑劣行径[33]，《嘲了议员有酒喝》讽刺了国民党议员吃、喝、赌俱全的丑陋形象[34]。二是创办《新乌青月刊》《嘉兴评论》《学报》《新羽》等秘密刊物，其中《新乌青月刊》因发表《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一文而遭查封。

（二）共产党及地下组织利用报刊进行斗争

共产党及地下组织控制的报刊有《行报》《乡报》《新世纪》《师训通讯》及“秘密丛刊”。《行报》以揭露国民党统治的反动实质、报道解放区情况、宣传共产党政策为主要内容，如《民主从何谈起》一文指责国民党政府的民主“只是纸上谈兵……不如称之为‘绅主’较合事实”，认为只有“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先得来一个理性的革命”[35]才是实现民主的途径；《政治十大缺点》一文指出国民政府存在机构臃肿、作风腐败、派系众多、缺少民主、决策矛盾、政府无能、制度不全等缺点[36]。“秘密丛刊”由中共地下党领导下的海盐籍青年在上海所创办，它揭露国民党黑暗统治、宣传马克思主义、报道解放战争胜利消息，依次出刊《我们是主人》《感恩》《今话》《画象》《烛光》5期。为避敌人追查，《烛光》迁至海盐印发，以“烛光”寓意黑夜中之光芒。《乡报》揭露国民党反动统治、呼吁人民起来斗争，如《狂人日记》鞭挞了国民党反动派“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穷兵黩武，自相残杀，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造成人类的屠杀惨史”[37]；《反抗》一诗号召受压迫者奋起斗争：“今天，我决不再做绵羊，虽挨尽皮鞭，还得倔强，还得反抗……我的笔尖仍戳向你底胸膛”[38]；《主人》[39]一诗则激情宣告东方已亮、受压迫的人民将要站起来做真正的主人。国民党当局恐慌不已，大肆逮捕进步报刊人、查封进步报刊，1948年11月22日《行报》被查封；1949年3月18日朱聚生被逮捕，《乡报》被迫停刊；1949年《今日晚报》创办后不久即被国民党指控为“共嫌”而遭查封，社长沈其如被捕。国民党反动派的疯狂镇压，无法阻挡进步报刊的斗争步伐。

（三）迎接解放，踏上新的征程

1949年3月，《晨晞》登载了北平和平解放消息，之后《晨晞》被张贴于嘉善城墙上，以广为宣传。4月底，《海宁民报》《海宁导报联合版》停刊，报社朱新楣等人利用原有资源创刊《海宁人民日报》，刊词指出：“旧的报纸是为反动派服务的，今后报社同仁要脱胎换骨，改造思想为人民服务。”[40]解放军进驻海宁硖石后，第一版电讯全部采用新华社发布的新闻，副刊刊载《蒋党真相》《新民主主义论》等文章。《嘉善商报》在嘉善解放当天出版刊有毛主席像的“号外”作为献礼。5月11日，嘉兴全境解放，新的党政机构相继建立，近代报刊基本全部停刊，等候接管。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正式成立，人民当家做主的新时代到来，嘉兴全境形成了以中共地市、县两级机关为主体的全新新闻报刊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