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玥颖

民国时期的蒋梦麟先生是一位值得人们崇敬的大教育家，他少年时以科举考试“秀才”的旧学底子，远渡重洋赴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院学习，成为当时哲学名家杜威先生的高足，获哲学及教育学双博士学位回国。回国后这位学贯中西的饱学之士曾出任民国教育部长、北京大学校长等职。

大概是因为读《南渡北归》时，书中提到了蒋先生的上述经历，并似乎引用了蒋先生《西潮与新潮》一书中的部分内容，在我的心里洒下了对这一学人崇敬的种子。寒假得闲时，我迫不急待地将该书买来，并一口气读完这部篇幅不算小的著作。

读完，我的第一感觉便是要向同学们强烈推荐此书！——不论是从单纯文学的角度，还是研究、学习中国近代史的角度。当然我个人更看重该书的中国近代史分量，觉得这部书真可算作是另一个视角的、声情并茂的中国近代史。

一提到历史书籍，有些同学，尤其是偏理科的同学们就会先入为主地在心里存了厌恶感。历史在他们心中是些抽象的文字，文字下面勾划了一道道或红色或蓝色的钢笔线——那是重点内容，需要忍无可忍地一遍遍背诵，不能因此拉分而考不上文科类的大学。

但是，这部关于中国近代史的书却大不同于我们皱着眉头背诵的历史课本，这个“近代史”里有恬静的中国村落，村落里老人睡意朦胧地坐在墙脚下晒太阳，孩子们则举着大人做的纸风车高声呼喊着跑，村外是一片无垠的黄绿相间的田野，田野里有农人在扬了鞭子呼喝着黄牛耕地；这个“近代史”里有机车轰鸣着冒出黑烟，咣当咣当地从铁轨上辗过，有戴了鸭舌帽、脖子上系块短手巾的工人正聚精会神地听一位穿了长衫的瘦高青年演讲，青年戴着圆框的眼镜，手里拿了本书，脖子上的长围巾在风里飘；这个“近代史”里有穿了皱巴巴西服的留洋归来的学子们，满怀了激动也满怀了陌生看着十几年前的家园，家园里新起了几座圆筒炮楼，高挑着日本人的太阳旗；这个“近代史”里，有荒漠的田野，田野里枯草随风抖动，几只野狗撕咬着从乱石堆成的坟丘里向外扯拉着尸体；这个“近代史”里有穿了国军军服的将军们，随着一声炮弹的咆啸，藏青色笔挺的军服上蓦地落了一层炮灰，将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皱着眉头看不远处兵士们在和日人，或者和穿了粗布军装的同胞厮杀！……

蒋梦麟先生也如是说：“《西潮》是个人的自传，是回忆录，也是近代史”。

先生出生在清末绍兴一个中产的家庭，家乡恬静富裕，农人自给给足。安静的田园生活抵挡不住“西风东渐”——以英法等国传教士、鸦片输入为始的西方物质文明打破了中国的国门，随后古老的中国在这一系列的“西潮”中先是抵制、受辱，然后迷茫、觉悟，终至纷纷外出学习。蒋先生以自己丰厚阅历、渊博的常识、敏铰的眼光和生花的妙笔，用朴实的文字将这些现象一点一滴刻画下来，逢着大事变革，蒋先生则细述发生的根源，让人读来一目发然，并有滋有味，远远不同于我们的教科书在描述历史事件的起因时千篇一律地“新的经济基础与旧的上层建筑不再适合，于是农民运动爆发……”

《西潮》的写作是蒋先生在“跑防空”时完成的。应该是在抗战时的云南吧，北方的几个高校南迁，先是迁至湖南，最终定到云南。校舍刚成，日军的飞机也紧跟着呼啸而至，警报声响，诸人皆向预先挖好的防空洞里跑：财主们抱了金饰的小箱，农民们肩着几袋粮食，学者们则提了一箱书稿……，跑进洞里，有时电亦停了，洞里便漆黑一片，只闻大人们的叹息和孩子们的哭泣，这个时候除了忧愁、恐惧以外几乎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不，蒋先生能做成，他能写书，他竟能写书，他把稿纸摸黑放到膝上，拿出早已存好的铅笔，摸黑用英文写。之所以用英文，据他说因为英文不必如写汉字那样认真隆重，而只如划线般地随着思想的流动而使笔流动，虽然“t”和“i”上面的一个“-”有时竟然划得或上或下了，然而拿去美国出版时，书商竟也能毫不费力地看懂。《西潮》一书甫在美国出版，便立即受到了重视，被各家大学指定为研究中国史的重要参考书，后来译作中文在国内出版，也立刻就刮起了学习的风潮——当时因为时局的原因，这种风潮当然是指台湾，在当时的台湾几乎成了人手一本的必读书。近年来，这部书终于也在中国大陆逐渐被人重视，但可惜的是阅读量似乎还不够多，不由人不慨然长叹。

晚年的蒋先生受了自己早年写“西潮”的启发，再执笔写“新潮”，预备将一个世纪老人的经验无保留地教给青年们，那将是多么痛快的事情（对于作者和读者而言）！那将是多么丰厚的礼物！可惜的是，还未终笔蒋先生已然病故，上天收回了他给世人的启示！所以相较于洋洋万言的《西潮》而言，《新潮》则因为作者的逝去而仅寥寥几篇，在宏伟度差《西潮》很多，这不能不让人感觉非常遗憾。

人民出版社版的这部《西潮与新潮》，就是上面《西潮》和《新潮》的合集本，版本沒有华丽的装饰，我想，这种朴素淡雅的形式正好与娓娓道来的书的内容非常相配！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记完这篇读后感想，闻着书里清淡的油墨香，不由得再一次向各位同学们呼吁：课间闲暇时请放下手机，读一读这部书吧，请读一下吧！他会永远沉甸甸地压在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