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剑夫

曾经被叫做琉球国的岛屿，在百年里经历了主权变化，战火侵袭，一度在日本被边缘化，但终因独特的文化和强大的治愈力越来越被人喜爱

今年春节期间，我来到了冲绳——号称日本夏威夷的一个治愈海岛。

二月的冲绳，能在清晨日出后下起细雨，也会在雨后迎来日落与晚霞。这样的画面体验，就好像“在这蓝色地球上的宽广世界中，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总有谁把最温暖的画面送达到有你在的小岛”——这是冲绳县出身的日本明星新垣结衣在2009年冲绳海岸与三千名学生合唱的《小小恋歌》中的歌词。这个曾经被叫做琉球国的岛屿，在百年里经历了主权变化，战火侵袭，一度在日本被边缘化，但终因其独特的文化和强大的治愈力越来越被人喜爱。

衰落的“美国派”

相比夏季的喧嚣，冬季的冲绳多了一份宁静。来自太平洋的水汽，湿润了这里的大小岛屿。丰富多样的珊瑚环境，愈发衬托得海的色泽清澈鲜明。

冲绳是日本最贫困的县，其教育、就业等各方面的数据在日本国内均排名末尾，人均收入不足东京的一半。当地人多将之归咎于美军基地的噪音、限高和飞行安全问题，使企业不愿在这里投资建厂。

美军基地的存在为冲绳带来了别具一格的“美国派”。

“别看民众抗议声音猛烈，但他们都是靠基地收入吃饭。”在冲绳中部的嘉手纳美军空军基地旁，我听到好些导游这样给中国游客介绍。

这样的评价不无道理。对于依托基地生存的本地人来说，基地的存在衍生出了一种冲绳特有的基地经济——冲绳41个市、町、村的GDP都與美军基地关联。

然而，近年来随着本地民众与驻冲绳美军关系的恶化，“基地经济”也走向衰落。2016年，美军基地的创收为2000万日元，但观光带来的收入为6000万日元，是基地的三倍。因此，冲绳越来越倚重旅游业的发展。

距冲绳嘉手纳空军基地不远处，巨大的红色摩天轮在湛蓝的天空下缓缓旋转，入口处的大招牌告诉外界，“美国村”到了。

当地人告诉我，这里过去是冲绳绝对的购物中心。但在2016年4月底，冲绳发生了美军基地雇员奸杀冲绳少女事件之后，冲绳美军部队为了平息当地民众的愤怒，宣布禁止士兵零点之后外出以及在基地之外的地方饮酒。自从禁酒令下达后，来“美国村”找乐子的美国大兵越来越少，许多店都搬到了那霸的国际通商业街，夜里9、10点之后，“美国村”便归于沉寂。

无论是在“美国村”，还是在国际通，常常可以看到美军士兵与本地女性亲密逛街的景象。虽然当地的舆论一直排斥美军，但由于冲绳失业率持续在高位，一些在基地里工作的，或在酒吧里上班的冲绳女性却越来越乐意嫁给美国人。

历经风雨的历史

琉球群岛是一串撒落在太平洋上的美玉，而冲绳是群岛中最大的岛。在古代汉语中，“石之有光者”谓之“琉”，“美玉”谓之“球”。明朝时期，朱元璋册封了琉球群岛为藩属国。那时的琉球国是小国，宿命间与齐楚。17世纪之前，琉球国和明清关系非常近，无论是贵族通婚还是渔民犯事儿移民，都会选择琉球国。据说《红楼梦》探春的原型，可能就嫁去了琉球国；《碧血剑》里袁承志最后也是栖身于此。

17世纪之后，中国闭关锁国开始衰落，日本萨摩藩就渐渐控制了这片地区，19世纪末，干脆就吞并了琉球王国。但在日本统治琉球群岛的时候，琉球族其实和中国人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近了。这里在明治12年（公元1879年）之前，所有的士族都拥有中国式的姓名。琉球王朝的本家为尚氏，分家则为向氏。甚至有人考证家谱得出，“新垣”这个琉球族大姓的本姓是福建客家林氏——这样看来，难怪新垣结衣在中国有很高的人气。

1879年，日本和清政府对琉球国的归属展开拉锯战，但当时琉球群岛的实际控制权在日本手里。于是，琉球国就被日本改成“冲绳”，并被禁止使用琉球语，此外琉球族还需要服日本兵役。

不过，对琉球族最致命的一次打击还不是被日本的侵吞，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战。1945年的冲绳岛战役，几乎是二战最惨烈的战役，被逼自杀的琉球平民有30万人。美日两方都损失惨重，并将此战役拍成影片《血战钢锯岭》《太平洋战争纪实》搬上荧屏。

历经风雨的冲绳人，终于在20世纪末期重获宁静，并与战后飞速发展的日本本土形成了巨大的文化差异。按文化底蕴来说，日本文化只能占20%。对日本本土而言，冲绳是“离岛”，是被遗忘的边缘。尽管战前冲绳所受到的明目张胆的歧视已不见，但隔阂仍然存在。

用音乐取代武器

随着旅游产业的日益兴盛，多文化环境的冲绳展现给世人其独特魅力。

作为全日本最长寿县的居民，冲绳人是淳朴且快乐的。他们皮肤黝黑，笑容灿烂，一点也不严肃。苦瓜是他们的最爱，任何便利店都可以买到苦瓜茶。当地居民几乎将苦瓜奉为水果来享用，体味一份“苦尽甜来”之感。还有或许是海鲜太常见的原因，冲绳人特别喜欢吃猪肉，当地人主张“除了猪的叫声以外统统吃掉”。搭配猪肉卷，在冲绳吃一碗当地特色小麦制成的荞面绝对称得上至福。

行走冲绳，总能偶遇了不起的民间艺术。以各种形式出现的造型不一的招福狮子、传统餐厅里的漆器餐具、居酒屋里的壶屋烧、以及随处都能听到的三线琴声……

自然和历史风物在冲绳哺育出了独特的手工艺文化。蓝天碧海之间，一群坚持着“以手抵心”的当地人，至今仍旧百分百用双手制造着日常生活中的寻常物件。他们把对阳光、大海、植物的爱，对家人的惦念，对神的感恩和对生活的思考，全都融入到了那些小小物件当中。

比如总是成双成对的招福狮子，通常闭口的狮子是保佑健康和财富的，张口的狮子则有保护屋主不受邪灵侵害的职责。这对招福狮子的脸上总有种夸张的喜悦，看了让人立马元气满满。

又比如那些似曾相识的三线琴声，旋律似梁静茹的《不想睡》、蔡淳佳的《陪我看日出》、周华健的《花心》，其实这些歌曲都是翻唱于冲绳民谣。这种被称为“岛呗”的民谣，曲调苍凉、意境深远，激越的感情压抑在舒缓悠扬如泣如诉的旋律中，在孤悬汪洋的苍茫背景中流淌出一种直抵人心的震撼。

“用音乐取代武器”是冲绳民谣歌手喜纳昌吉一贯倡导的音乐理念，他也是《花心》的原唱者。在曾经那个战乱纷飞的那年代，当地人不忘将乐器三线带在身上，誓与音乐共存亡。冲绳人并不像日本本土人那样，习惯将武士刀挂在墙上崇拜，而是将三线挂在卧室的墙上，抬头便见到那热爱生活与和平的愿景。

夜幕降临，海边的餐厅亮起霓虹，三线琴声和着“岛呗”传出，让我忍不住入店小酌一杯。坐在餐厅，面朝大海，静静聆听那悠扬的旋律，直到会心一笑，将这座岛屿的温情全部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