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妮子

29岁那年和婆婆一起出游。

我们出游一般是全家出动，婆婆和两个姐姐全家，一共十多口人，住处一般都选择那种可以做饭的别墅型住处。

通常房间也只有两三个，男士们都在房间里睡，女士和孩子们都并排在客厅的地上睡。

婆婆有早起的习惯，而我是睡觉比较沉的那种，某天凌晨，我应该是在睡梦中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突然就睁开了眼，啊！我吓得叫了起来，太恐怖了。

我婆婆躺在我的旁边，她已经醒了，用一只手肘撑起她的头，侧卧，正在盯着我看，距离我不到20厘米，不叫看，叫审视。

我的睡相应该不是很好看，嘴巴应该是半张的，可能还有口水，眼角应该还有点不纯物，鼻侧有点黑头， T字区有油，左边脸黑痣比较多，右边脸可能有点小坑，青春痘的后遗症，眉毛被削了一半，因为我是8字眉，嘴唇应该因为干燥而裂缝了，头发应该是鸡窝鸟窝草窝状。这样的相貌，属于我的隐私，怎么可以被偷窥呢？而且偷窥者是我的头号对手，婆婆。

我知道我不漂亮，我从来都说，我不靠脸，想生存要靠气质，气质，气——质！

可是我正在睡，可以散发气质吗？

说实话，一睁眼看到这样的情形，真的比做了噩梦还让人不舒服。

我婆婆开口了，我差点晕死，杀伤力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她说，你长得真难看。

我的天，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当面这样口齿清晰地告白。

这是在做梦吗？

接着她说，你的鼻子倒还凑合，是不是整形了？

……这是婆婆对媳妇能说的话吗？

彻底醒了，接连着两次冲击让我的小心脏千疮百孔。

我丑能怪我吗？您还是想想是不是您儿子眼神不好使？

不知道是不是韩国人说话都这么直白，曾经在小区认识了一位女士，我去她家玩，她看着我，一直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因为她见过我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她最后总结了一句，可能是因为你这张脸太普通了，随处可见，所以我才会觉得熟悉。

我无言以对。

因为我丑，所以对于我化妆的问题，婆婆特别在意。在自己家，不出门，有必要化妆吗？

况且我化妆，也尽量做到自然，要让人看着像是没化妆的样子，这是十多年前我带过来的中国式思想。

婆婆教育了我好多次，她说，你不化妆，你又不用看你自己的脸，但是你得想想我们整天看你的脸，是不是会很不愉快？很不舒服？（你可以不看啊）

这样一想，貌似也有道理，我刚来韩国不几天，她就拿出卡，对大姐说，你领她去买化妆品，然后教教她怎么化。

切，真以为我不会化，我是觉得我天生丽质不用化好不好？

又被她撞到不化妆了，她问，你为什么不化妆？

我想说，我难道需要化妆吗？脱口而出的是，早晨太忙了，做饭洗碗喂孩子。

这都是借口，你应该提前10分钟起来，先化妆再做别的。

女人的职责是让自己漂亮，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会让别人尊重你，你铭记！婆婆严英姬的名言。

好吧，在婆婆家，我化妆。

但是她会指责，你今天的口红颜色不对，你是不是没打睫毛膏？你粉擦得均匀吗？你的眉一个高一个低啊。

婆婆，我老公都不嫌弃我不化妆，您就别操心了，我已经问过了，老公，我生脸（不化妆）难看吗？

老公说，你啥时候生脸了呢？你咋样都好看。

虽然是句放屁的话。

我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比较婆婆的闺女们，大姐是南瓜脸，或者说是西瓜脸更合适，双眼皮是割的，原本是肿眼泡，割一刀很明显，但的确是好看一些。后遗症是大姐的孩子们，都是小眼睛肿眼泡，跟大姐小时候一模一样。眉毛几乎没有，脸也黑，但是没关系，她一化妆就判若两人了。

我也很少有机会能看到大姐不化妆的样子，但是某天早晨，大姐的手被割了，血哗哗的，她来不及化妆，我陪着她跑到医院治疗，我跟大姐相差4岁，医生看着我说，你妈的手没大事儿，回家小心水。

大姐受了很大的冲击，她已经忘了手疼，回家的路上一直对医生的话耿耿于怀，其实大姐根本不用伤心，不是她老，明明是我年轻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好多。

再后来的一段时间，她开始研究发型和服装，主题为：如何看起来更年轻。

化妆是很重要的，大姐化妆叫变脸。

某日早晨，在婆婆家，我要做饭，发现没有鸡蛋了，我差老公全同志去楼下大姐家借几个鸡蛋，全同志很快回来了，大呼小叫的，说，刚才真把我吓坏了。

我说怎么了？

他说我去姐家，发现一个女的在，我不认识她啊，我大喊一声，你是谁？！

仔細一看是正在化妆的大姐，脸上正打上白的底色，整个脸都是白的，白的嘴唇，眉毛，我见过她化妆，是这样的，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整个脸粉刷一遍，然后细细地描口红、画眉，眼影、腮红、高光棒、低光棒一上，真的是漂亮很多。我突然就理解了那句话，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婆婆现在70多岁了。对于外貌从不含糊，每次我一去她就翻看我的化妆包，看到我有什么新式武器，一定要让我帮她买，即使去楼下的超市，她也要对镜梳妆一番。

偶尔哪天她不舒服，躺在床上唧唧复唧唧，我若陪她去医院，她也要勉强撑起来找化妆包。上手术台？也要把自己化一下，再上。

女人的美丽是一种事业，需要勤奋和执著。

昨天婆婆来电了，说，媳妇，我的粉饼用完了，下次弄个回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