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土匪

朋友圈说，2016年11月14日21时52分将出现本世纪以来最接近地球的满月。朋友圈还说，下次再见到这么圆这么亮这么大的月亮是18年以后。掐指一算，18年以后，我64岁，身边人老李68岁。

快40岁才认识老李。

老李比我先一年进京。1988年夏天，他从西安分配过来，他妹在北医读大五，学医的多上一年。他经常来看她，直到她毕业。北医和我们学校挨着，可惜啊，我晚来了一个暑假，没碰到他。

1989年，他23岁，我19岁。他没女朋友，我没男朋友。他在石景山，我在海淀，谁都不知道谁。

我问他：

“怎么不来找我？”

“这话说的。你为啥不来找我？干嘛非让我找你？”

“如果碰到我，你會爱上我吗？”

“会会会。”先大声说，然后又小声嘀咕：“女人就爱听瞎话。”

“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总想时光倒流。”

嘻嘻。碰到了怎样，没碰到又怎样。

想象过更早碰到，无数回，怎样怎样。

比如生下来就认识他，他是邻家的小哥，跟他妈一起来看襁褓中的我，抱下，亲下，尿他一身。

比如上幼儿园就认识他，一起玩过家家，他当新郎，我当新娘，并排躺在竹床上，假装结婚。

比如上小学就认识他，他带着我去学校报名，告诉老师我叫什么名字，让我记得放学后等他一起回家。

比如上初中就认识他，他骑着自行车，我也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滑过小桥，掠过早春的稻田。

比如上高中就认识他，他在操场踢球，我在操场跑圈，他跟一群男同学嘻嘻哈哈，我跟一群女同学叽叽喳喳。

比如上大学就认识他，他在阶梯教室上自习，我也在阶梯教室上自习，沿着窄窄的过道，他从教室前面往后门走，他刚好看到我，我也刚好抬头。

这是6个不同的男的，不同年纪的他们，各自遇到不同年纪的我，开头不同，结果也不同。有的年纪太小，只惦记着玩，从我面前无视地走过。有的年纪大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又低着头跑了。有的年纪刚好，但觉得我好丑，奇怪地瞥了我一下。有的比我大太多，可能觉得我还算可爱，一笑而过。有的哪哪都刚刚好，又真的喜欢我，娶了我，然后又分开。

世界就这样，一辈子可能遇到很多很多人，有过无数可能，擦过肩呵膀呵，回眸呵一笑呵，只是能走到一起锅碗瓢盆生老病死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只是每一次当时，我都有过严重的错觉，比如以为非他不嫁，跟他白痴到老。又总是没什么后来。结束的时候也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死去活来，从来不长情。

就这样，38岁的时候，偶然的一次工作，认识了42岁的老李。

跟我差不多，不小心上了大学，不留神分到北京，爱上了一个姑娘，该结婚的时候结婚了，想离婚的时候离了。想看日出，直奔机场。想去草原，说走就走。工作多的时候住办公室，不刮胡子不洗澡。工作少的时候睡大觉，昏天黑地，不论魏晋。

我俩这辈子太好玩儿了。

走路似的，走到一路口，不知咋地拐了，走呵走呵，又到一路口，不知咋地又拐了。早认识好，晚遇到也好。可以18，也可以38。可以千山万水，也可以足不出户。可以月圆，也可以月缺。可以悲欢，可以离合。可以风景看透，也可以细水长流。

可以生离，也可以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