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一缸酱香

章铜胜

三伏天，是晒酱的好时节。此时，家家都要晒上一大缸酱，有蚕豆酱也有黄豆酱。在太阳最浓烈的时候，进入村子里，一股浓烈的酱香和伏天热风一起，围裹在你身边。

我家已经有好多年不曾晒酱了，今年，妻晒了一盆蚕豆酱，原本稀稀的酱液，已经晒得浓稠、深褐了，有了浓郁的酱香。

这段时间，晒酱成为我的一件心事，牵挂着，是一段有着酱香的日子。每天早晨起来，先抬头看天，天气好，我就早早地将酱盆端到阳台上晒着，然后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斜着照进酱盆里。下午去收酱的时候，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温暖的酱香，那股酱香也一天比一天浓醇起来。

晒酱的酱香，依然是那样的熟悉，熟悉的酱香味似乎又渐渐地陌生起来了。已经慢慢习惯了那些买来的调味酱汁的味道，可我还是偏执地喜欢自家晒制的酱的醇厚香味。那种香味的纯正，会让你一想起来就口舌生津。

一到梅雨时节，母亲就将老蚕豆提前用水泡好，到周末的时候，让我剥蚕豆，每次都要剥一大脸盆的蚕豆。

剥好的蚕豆煮熟，加面粉拌匀，晾在簸箕里。簸箕底层铺一层干净的稻草，放着。在潮湿的梅雨天气里，用不了几天，酱胚就长出了长长的白毛。酱胚要晒过、晒透，再加盐、加冷开水拌匀，然后就可以放在太阳下晒酱了。

稀而淡的酱液在伏天的大太阳下，一点点地蒸发，也发生着神奇的变化。太阳烈的时候，你会看到酱浮上来，膨胀、鼓起酱泡，酱泡小小的，“噗—噗—噗”地，在大太阳下一个个调皮地炸开。傍晚收回来，第二天清晨再看的时候，那些酱又沉到了缸底。就这样沉沉浮浮，酱就渐渐浓稠了，味也渐渐醇厚了。

外公家晒酱的酱缸很大，是广口的陶缸，上面用一层纱网蒙着，天气好的时候就放在外面露着，晚上用木盖盖上。外公说，经过日晒夜露的酱，味道更加鲜美。

晒酱的时候，外公喜欢翻酱，酱晒浮起来了，外公就用长竹筷在酱缸里搅动着，将酱拌匀。外公翻酱的时候，我喜欢站在旁边看着，也闻着。看外公用心地搅动酱缸，也闻着好闻的酱味。外公翻好酱，走了，我仍站在酱缸边，偷偷地将手指伸进酱缸里，抹一点酱，放进嘴里，真鲜。酱香的浓郁，总在寻常的生活里，让人心生留恋。

平常，我们吃的蔬菜里是不大用酱的，只有在做红烧鱼、红烧肉的时候，母亲才会从酱缸里舀出一大勺酱来，放在锅里，炖着的鱼和肉浸在浓郁的酱香里，炖着炖着，味道就更加鲜美了。冬天，窗外天欲雪，一家人围桌而坐，烧个火锅、炖点白菜豆腐，在里面放点酱，那滋味就香浓鲜美了，日子也就过得有了酱香里的暖意。

我喜欢那个有着一缸酱香的农家小院和小院里传来的阵阵笑声，笑声中，是平常日子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