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忠文

摘 要：本文分析了小说题目的象征意义以及小说中墓督教原型人物和意象的象征意蕴，揭示了福克纳对人和社会，特别是对他自己进行的深刻、客观的探索。

关键词：福克纳；喧哗与骚动；象征

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是他的第一部最富创造性的小说，同时也是他本人最喜爱的作品。小说以时空变换、多角度叙述、象征隐喻、内心独白等多种艺术手法写出了种植园主康普生家庭几十年的兴衰与沉浮，并以此展示南方社会的腐败与解体。本文通过分析论述小说题目的象征意义和小说中基督教原型的象征意蕴，揭示福克纳对人类命运所进行的苦苦探索。

1 小说题目的象征意义

象征是文学创作的一种艺术手法，借助于現实世界中的具体形象或事物，如色彩、声音、物体等等来间接地寄托作者思想与情感的文学创作手段。美国诗人和文艺批评家亚瑟·西蒙斯将象征定义为“形式对思想，有形对无形的一切约定俗成的表现”。[1]

小说以“喧哗与骚动”来命名，其意义取自莎士比亚著名的悲剧《麦克白》中一段富于哲理的独白：“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2]这是麦克白得知妻子已死，自己在自杀前发出的对人生的感悟，福克纳用此典故来命题可谓匠心独具。当读者读完小说中康普生家族的惨剧与败落之后，这种神话典故的象征意义会引发人们去探索人生的意义与生命的归宿。作为旧庄园子孙的福克纳，一方面，他珍视南方的传统价值观念，对南方有一种深沉的甚至近乎非理性的热爱，对它的过去充满怀恋之情。另一方面，在理智上他又清楚地看到南方社会和历史中的各种问题和罪恶，特别是奴隶制、种族主义和清教主义，它们同他的人道主义思想、他关于人类平等和人的自由发展的观念相冲突，使他感到痛苦和憎恨。福克纳的这些外在和内在的矛盾、感情和思想上的冲突，不断促使他去对人、对社会，特别是对他自己进行更为深刻、更为客观的探索。

2 基督教原型及其象征意蕴

《圣经》为许多西方作家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由于所处的基督教文化背景以及西方文学视《圣经》为其创作源泉之一的文学传统，现代作家福克纳的创作同样深受《圣经》的影响。根据“福学”专家柯菲的统计，福克纳在其作品中直接和间接地引用了《圣经》内容达379次之多。一位美国批评家曾指出：“福克纳如此有效地包容和戏剧化了基本的基督教观念，以至于他能公正地被认为是我们时代最深刻的基督教作家之一”。[3]他的每一部作品都要引用《圣经》，几乎每一部作品里都可以发现基督教原型，如耶稣基督，伊甸园，十字架，罪与罚等等。“一个原型的影响力无论是采取直接体验的形式还是通过叙述语言表达出来，之所以激动我们是因为它发出了比我们自己强烈得多的声音，可以使人心醉神迷，为之倾倒”。[4]《喧哗与骚动》的故事结构以基督受难为原型，并将其寓意融人书中，大大增加了作品的文化层次，丰富了作品的内容，加深了作品的意义。

福克纳采用基督受难这个原型的真正涵义是堕落与救赎，以及与此相关的基督教的原罪观念和女人的罪与罚等问题。福克纳曾讲：“《喧哗与骚动》是一个关于`失落的天真'的故事。”[5]谈及作品的创作时，福克纳说：“开始，只是我脑海里有个画面。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个画面是很有象征意味的。画面上梨树枝叶中一个小姑娘的裤子、屁股上尽是泥，小姑娘爬在树上，从窗子里偷看她奶奶的葬礼，把看到的情形讲给树下的几个弟弟听”。[6]这个小姑娘就是《喧哗与骚动》里的中心人物凯蒂，表面上她爬上树是为了弄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实际上，这些情节都与伊甸园中夏娃受蛇的引诱偷食禁果的情节暗合。夏娃是使整个人类堕落的祸首，凯蒂则是使康普生家堕落的祸首。她的兄弟从下面看见了她弄脏的内裤，这个情节具有双重象征意义：死亡和失贞。小说的基本故事框架就是围绕凯蒂的堕落以及由此引起的一系列后果来展开的。死亡和失贞是这部小说的中心主题，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康普生家族。在小说的班吉部分里，我们可以看到白痴班吉的意识中频频回荡着死亡的旋律，反复出现奶奶达姆娣去世那天晚上的情形。他凭着特异的嗅觉闻到父亲和哥哥昆丁身上有雨味，雨味在小说中象征死亡的味道。结果康普生先生因酗酒而过早离开人世，昆丁则于十九岁时投河自尽，而他们两人的死都与凯蒂的失贞有关，这使她与基督教的原罪观念联系在一起。

小说中人物的死亡也有其各自的象征意义，达姆娣的死标志着一块“丰碑”的倒塌，象征着一个被神化的旧时代已寿终正寝。康普生先生作为一个失败者的形象早早退出历史舞台，预示着康普生家族即将分崩离析。昆丁以其敏感的目光看到旧南方蓄奴制的罪恶，看到自己家族历史被诅咒的一面。可他靠吮吸旧南方的乳汁长大，耳濡目染的都是祖宗光荣的历史，他对家乡、对南方的态度处于爱与恨的交织中，所有这些都积成一股苦水，在他心中喧嚣、泛滥。他无法在历史与现实的缝隙间重新找到自己生存的空间，而陷入苦恼万端、进退两难的精神困境，最终选择了自杀。昆丁的死反映了一代知识分子对历史、现实及未来的苦苦思索及其苦闷、彷徨与绝望。由此看来，福克纳关心的不是几个人物的生死，而是整个人类历史及文明的进程与命运。

3 小说中的象征隐喻

从《喧哗与骚动》的内容来看，福克纳使用了大量的象征隐喻，不仅用得巧妙，而且象征意义丰富。例如，水、火、表等都是常用的意象。在基督教世界里，水有两种象征意义：净化和毁灭。小说中水的意象是它的变体，如雨、河等，它们都是不祥、堕落、灾难和死亡的象征。昆丁要凯蒂和她的情人达尔顿·艾密司断绝关系的一次谈话使昆丁对妹妹彻底失望，整个谈话是在夜雨中进行的，雨像不祥之雾笼罩着昆丁，充满了死亡的阴暗气息。河在小说中也象征着死亡，昆丁自杀前徘徊游荡在河边，最终选择投水自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火是个复杂的意象，它象征神圣、光明、温暖、净化，又象征毁灭、灾难、惩罚。火常被视为神圣的东西，《圣经》中的上帝常在火中显现，并且被带火的小天使团团围绕。火又是上帝惩罚人类的重要手段，上帝愤怒时总是用火来烧人类，以此惩戒邪恶。小说中班吉心目中最神圣的东西，除了凯蒂留下的一只旧拖鞋，就是旺旺的炉火，火成了温暖和家庭温情的象征，所以躁动的班吉只要望着燃烧的炉火马上就会安静下来。

小说中有一系列象征时间的意象，如表、钟声、太阳等。在昆丁部分出现了无数次钟表报时的描写，钟表是和耶稣相对的象征，基督象征共时的神话和永恒，钟表则象征历史。昆丁砸烂表正是企图逃避历史，可是不断传来的报时声提醒他无时无刻不处在历史之中。福克纳清醒地、不无悲哀地认识到南方失去的东西已无可挽回，南方社会的分崩离析必然伴随传统价值世界的毁灭。

《喧哗与骚动》中充满了象征，福克纳的象征手法隐晦莫测，含义深远，他通过暗示、隐喻等手段为读者提供了充分的理解与想象空间。福克纳通过独特的象征手法，引用《圣经》语言、典故和故事情节来演绎他对人类历史、现状及未来的思索及其自己的观点，撰写出了一部拯救同代人的“圣经”。

参考文献

[1]黄晋凯，张秉真，等.象征主义·意象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97.

[2]莎士比亚.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386- 387.

[3]LindaWelshimerWagner，ed.，WilliamFaulkner：FourDecadesofCriticism.MichiganStateUniversityPress，1973： 118.

[4]蒲若茜.对《呼啸山庄》中希斯克利夫与帆贾琳的爱的原型分析[J].北京：外国文学研究（人大复印资料），1997，（6）：22- 27.

[5]盖朝斌.理智地对待历史，历史地对待文化[J].山东：齐鲁学刊，1988（5）：89.

[6]威廉·福克纳.李文俊译.喧哗与骚动[M].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