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呈富

亲友重逢，同事相聚，相互寒暄间，免不了要爆出一两句“冷笑话”，一来活跃气氛，二来愉悦心情。这司空见惯的情景，在年轻群众体中尤为普遍。“冷笑话”是伴随网络媒体发展而出现的一个热词，它和深受青睐的段子一样，如今已成为人们精神消费的一道文化快餐。

何谓“冷笑话”？我以为，冷笑话之“冷”，一是冷在内容上，它常将生活中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和事、社会现象拿来开涮、调侃，往往给人“忽来朔风吹”的“冷不防”感觉；二是冷在结尾上，它不像“热笑话”那样会立竿见影引起哄堂大笑，而要经过一番反刍、回味，待悟到其中的妙处，方才产生一定的“笑”果。故冷僻内容的表达和冷峻包袱的结尾，是构成冷笑话的主要特征。

前不久老友闲聊，有人针对某些开会成癖的官员讲了这样一个笑话：一局长病得要死，但就是不咽气。老婆说：“孩子们都来了，放心上路吧。”他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老婆说：“一切都安排妥了，放心上路吧。”他仍然拼命摇头。老婆又说：“家里的财产都放好了，你尽管放心吧。”他还是摇晃着脑袋。后来还是秘书比较了解他，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局长，人都到齐了，开会吧。”局长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这个笑话内容很奇特，构思也很巧妙，特别结尾处设下如谜的悬念，让人云里雾里，吊足胃口。若不是形影不离的秘书出来揭秘，谁也猜不透这位局长大人的心思和死不瞑目的缘由。

冷笑话，和其他民间文学作品一样，扎根最基层，是民间的口头创作。当今时代，信息瞬息万变，百象丛生，纷杂的人际关系和多彩的社会生活，为冷笑话的创作提供了丰实的素材。同时，社会氛围的宽松和人们思想的活跃，也为冷笑话创作注入了活力。因此，源源不断的冷笑话顺势而来，应运而生。泥沙俱下，难免鱼龙混杂，纵观网络上传播的冷笑话，虽多为平庸无聊之作，并无多大积极意义，但也不乏一些珠贝闪光的上品，其内容形形色色，风格多种多样，或励志警示，或揶揄调侃，或针砭时弊，或刺贪刺虐，充分显示了民众创作的聪颖和智慧。如我们常说的“有关部门”这个词语，这虽是个中性词，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常被用作互相推诿或敷衍塞责的贬义词，有笑话对此作了形象的模拟和描绘：一天去开会，进场后互相问候：“你好，同志，哪个部门的？”答：“教育部门的。”“哦，幸会幸会。”另一个说：“我们公安部的。”“您好您好，久仰久仰。”最后一个说：“我们，那个，嗯……有关部门的。”顿时无语。“……天哪！从来只是听说，这回看见活的了！”

作为一种语言艺术的冷笑话，常常借用修辞学的谐音、重叠、双关、借代、夸张等手法来构建笑料，制造笑点。如一则名为《意思》的笑话就很有意思：阿呆给领导送红包。领导：“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呆：“没有什么意思，意思意思。”领导：“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阿呆：“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领导：“你这人真有意思。”阿呆：“小意思小意思。”领导：“那我就不好意思了。”阿呆：“是我不好意思。”笑话中的“意思”，既是一语定笑的关键词，又是一语各表的借代词。通过阿呆和领导若干个“意思”的对话，将二人心照不宣、不言而喻的复杂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讲的人忽悠忽悠，听的人愕愣愕愣，煞是有趣。这种重叠、反复使用同一词语近似文字游戏的表现手法，在冷笑话中屡见不鲜，如：一个小孩问他爸爸：“爸爸，很多人当面叫我傻孩子，我是不是傻孩子啊？”爸爸说：“傻孩子，你怎么是傻孩子呢？”父子二人简短的对话，竟说了四个“傻孩子”。对于孩子天真幼稚的提问，爸爸并非答非所问，而是在不经意之间，对“傻孩子”这个被误为歧义的提问作了巧妙的解答，既生动幽默，又富有童趣。

由此可见，冷笑话都会超出常规的思维，甚至并不符合正常逻辑和实际生活，让人听了觉得一愣，感到莫名其妙。其实，冷笑话之所以冷就在这，它不会以常理来回答，往往通过各种无厘头的关联和手法来达到其预期效果。偷换概念、转移话题，是冷笑话常用的招式之一。如：一县长被免职，气成了植物人，被送进医院。医生诊断后对其妻说：“给他念个官复原职的通知，兴许就好了。”妻想要念干脆念個厅长，让他高兴高兴。哪知县长一听，挺身而起，大笑气绝。医生叹道：“不遵医嘱，擅自加大剂量！造成严重后果。”这个笑话，原本是对那些官迷心窍者的讥诮和嘲讽，可结尾处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意竟落在凡事要适可而止的“度”字上，其概念完全被偷换了。同样，再看这样的笑话：在病房里，护士提醒一名妇女：“夫人，请你说话声音轻一点儿，好吗？你的丈夫需要绝对的安静。”“没关系，护士。多少年来，我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护士的好心劝说，反倒成了妻子对丈夫耿耿于怀的一番怨情。话题虽被转移了，却给人以深深的回味。除此，语法中的论辩术也是冷笑话常用的手法。如，妻：“我嫁给魔鬼也比嫁给你强！”丈夫：“这不可能！上帝禁止近亲结婚。”这种借题发挥、反唇相讥的论辩，言语辛辣犀利，大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架势。有些冷笑话，读起来似乎有点离奇，听起来有点不雅，但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给人以难得的启示，下面的这则笑话便是一例：嫂洗澡，弟误入。嫂斥道：“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哥吗？”弟羞，欲走。嫂曰：“你这样走对得起我吗？”弟站住。嫂又曰：“你这样呆着对得起自己吗？”这种笑话很有意思，撇开伦理道德层面，且不说置身尴尬境地的弟弟如何脱身，而从中却悟出这样的道理：即在日常生活中，有些民生决策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故决策者在制定新规新政时，应遵循“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衡取其轻”的原则，权衡得失，方可减少矛盾，平定民心。

由于长期的职业癖好，我对笑话、段子之类的民间文学怀有特殊的感情。自冷笑话出现后，自然初心不改，倍加关注。除了网上浏览和报刊中阅读外，还经常聆听坊间高手的即兴聊侃，自得其趣，乐在其中。也许看得多了，听得多了，渐渐地对冷笑话有了进一步认知。前面提到冷笑话之所以冷，除了其内容和表现手法的自身因素外，还有其外界因素，即形成的社会环境和滋生土壤。当今社会是一个思想、价值多元的社会，也是一个急功近利的社会，人心浮躁已成为难抑之势。面对严峻的现实，人们只得因势而变，一改常规的思维模式和生活方式，即以冷制热，提倡理性思维和清静生活，营造一个和谐美好的生存环境。从某种意义上说，冷笑话的传播，自会给这喧嚣的社会消消火，给浮躁的人心降降温，给超负的生活减减压，从而时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和乐观的心态。

总之，冷笑话是一种新兴的语言现象，伴随着网络的普及已渗透到民众的日常生活。有时在适当场合偶尔抛出一两句冷笑话，不仅能使交流氛围变得轻松愉悦，同时也能展示交谈者的幽默和智慧。最后再摘录几则有关作品，与读者共赏之、同析之——

《我的病好转了》：富翁躺在床上，对守在身边等遗产的儿子们说：“我觉得我的病好转了！”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富翁说：“我发现你们的表情一天比一天难过！”

《证能量》：妹妹的男朋友来提亲，老妈嫌他长得一般，不答应。只见他掏出一堆证：房产证、资产证、行驶证、健康证、名校毕业证。老妈当场就同意了，然后对我们说：“看，这就是证能量！”

《我老婆不在家》：老婆花巨资做了整容，数天后变成美女回家。进门时，对一脸疑惑的丈夫说：“怎么？不认识我了？”丈夫一愣，然后惊喜地说：“快进来，我老婆不在家。”

《两个大学生》：甲：“我读大学时有两个室友，都很有雄心壮志，他俩一个毕业后想去美国，一个想去东京。”乙：“那后来呢？”甲：“后来他们经过自己的努力，一个去了国美，一个去了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