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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性缺失:英美现代主义诗歌中的都市人群像

2017-03-11

外国语文 2017年3期
关键词:北京大学出版社北京研究

王 庆

(北京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 北京 100875; 重庆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重庆 400030)

主体性缺失:英美现代主义诗歌中的都市人群像

王 庆

(北京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 北京 100875; 重庆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重庆 400030)

黑格尔认为现代世界的原则就是主体性的自由。人的主体性的自由是启蒙现代性规划的目标,但是现代性的发展并没有遵循主体性自由这一原则,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英美现代主义诗人聚焦于现代都市人的生存状况和精神世界。然而,他们所刻画的都市人群像,既没有堂吉诃德的勇猛,也没有哈姆莱特的智谋,而是一群内心空虚、主体性缺失的都市小人物。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存在解构了启蒙现代性关于解放人的神话。

主体缺失;英美现代主义诗歌;启蒙现代性;都市人

0 引言

著名现代主义文学家马·布雷德伯里(1996:80)在《现代主义的城市》一文中指出:“现代主义作品强烈地倾向于浓缩城市经验,使城市小说和城市诗歌成为其主要形式之一。”的确,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来看,城市占据了主要的内容。现代都市的诞生是工业革命及城市化运动的直接结果,但其源头是启蒙运动。“启蒙运动是一次革命,将我们从乡土世界带入城市世界;从庄园王国带到了一个新的由金钱主导的秩序王国。”(利罕,2009:37)作为20世纪上半叶世界文学中最重要的思潮之一,英美现代主义诗歌大多关注现代都市人的生存状况和精神世界,特别是叶芝、庞德、艾略特、卡明斯等诗人的作品更是专注于大都市生活,生动地勾勒出现代西方都市人群像。“城市的吸引力和排斥力为文学提供了深刻的主题和观点。在文学中,城市与其说是一个地点,不如说是一个隐喻。”(布雷德伯里等,1996:77)不过,诗人们所刻画的都市人群像,既没有堂吉诃德的勇猛,也没有哈姆莱特的多智,甚至大多数人物根本就没有名字,而是一群平庸猥琐、内心空虚、失去主体性的都市小人物。

主体性是现代哲学的核心问题之一。主体性作为现代的原则是黑格尔的发现,如哈贝马斯所言:“黑格尔发现,主体性乃是现代的原则。”(哈贝马斯,2004:19)从笛卡尔到黑格尔,都从主体的角度探讨认识的可靠性问题。在现代哲学家看来,“主体性是主体一种自由的、自律的意识特质”(王晓路,2007:131-132)。人之所以成为主体,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实践这种创造活动决定的。作为现代性源头的启蒙运动,其目标就是人的解放。康德在《什么是启蒙》一文中指出:“启蒙就是人类脱离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康德,1991:22) 本质上,启蒙就是人类逐渐觉醒、自立的状态,而个体的觉醒恰恰是人类从传统社会迈向现代社会的重要标志。然而,启蒙现代性的发展并没有兑现它的允诺。“启蒙运动的规划性注定要转而反对它自身,并以人类解放的名义把人类解放的追求转变成一种普遍压迫的体系。”(哈维,2003:21)“启蒙运动对于文明、理性、普遍权利和道德的全部意象都是泡影。”(哈维,2003:25) 人的主体性不仅没有充分实现,反而在高速发展的物质文明中失落了,恰如刘象愚所言:“现代科学和现代经济相结合后,形成了强大的经济联合体。 ……物质文明的高速膨胀反而使人类的精神文明极度空虚,机器人、计算机、电脑由人制造,反过来又控制了人,人失掉了主体性,在高速度、高频率中疲于奔命,在竞争中失却了自我。”(刘象愚,2002:4)布朗在谈到现代主义文学中人物的碎片化时指出:“作家书写碎片化的自我,这种表征把自我的构成视为本源性的碎片化。”(布朗,1989:2)本文拟从人的能动性的缺失和自由的丧失等方面论述英美现代主义诗歌所揭示的现代都市人的主体性的缺失。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存在解构了启蒙现代性关于解放人的神话。

1 都市人:缺失灵魂的“稻草人”

现代性筑基于主体性之上,主体性是现代性自我确证的起点。“主体”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概念,有政治法律主体、语法的主体、哲学主体、作为人的主体,等等(Masfield,2000:3-4)。而每一种主体的特性及其表现形式是不一样的。而人的主体性,其根本性质是人的能动性。从人类社会发展史来看,西方近代的大工业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大大提升了人类对抗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从根本上转变了人类对自然的依附关系,进而使人在对自然的关系上逐渐成为主体。这一过程就是人的能动性逐渐展示的过程。哈贝马斯对启蒙与人的解放有过深刻的论述:

由启蒙哲学家们在18世纪精心阐述的现代性规划,是一种遵循其内在逻辑坚持发展客观的科学、普遍的道德和法律与自主的艺术的努力。同时这个规划旨在把每个领域的认知潜能解放出来,使之从令人费解的宗教形式中摆脱出来。启蒙哲学家们想要利用这些专门化的文化积累以丰富日常生活…… 促进对自然的控制,而且可以不断深化对世界和自我的认识,促进道德进步、制度公正、甚至人类的幸福。

(引自周宪,2006:143)

启蒙就是解放人的主体性,使人变得成熟。汪民安解释说:“成熟——这是启蒙的特点——就是敢于认知,摆脱权威的引导,并富有勇气地运用自己的理智。”(汪民安,2005:85) 但是,经过几百年的奋斗,启蒙的允诺并没有实现,人不仅没有获得充分的能动性,反而是彻底丧失了主体性。霍克海默等的《启蒙的辩证法》(1947)是一部反思启蒙思想的里程碑式著作。该书细致分析了现代工业背景下人与自然分离所带来的种种不良后果,质疑了现代性的原则与价值观,作者开宗明义说:“就进步思想的最一般的意义而言,启蒙的根本目标就是要使人们摆脱恐惧,树立自主。但是,完全彻底启蒙的世界却笼罩在一片因胜利而招致的灾难之中。”(霍克海默,2006:1)霍氏的观点与哈维的说法如出一辙,启蒙最终导致了人的主体性的失落,这正是启蒙现代性带来的最大危害。英美现代主义诗人对这一危害有着清醒的认识。

英美现代主义诗歌中唯一获得诺贝尔奖的是T.S.艾略特。他创作的大部分诗歌以现代都市为题材,真切地反映了都市人的生存状态及心理情绪。艾略特早年就从波德莱尔那里学到了在诗歌中处理城市题材的本领:“从波德莱尔那里,我开始懂得了诗歌表现现代大都市生活更肮脏的方面的可能性,表现肮脏的现实与梦幻的融合以及现实与想象并置的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在以前用英语写作的诗人中却没有被开发出来。”(Eliot, 1933:125-126)艾略特的城市诗歌,笔触犀利,口吻嘲讽,寥寥几行就生动地勾勒出现代都市人形象如餐馆侍者、女仆、小知识分子等等,向我们展示了都市人的空虚、无聊和麻木——没有思想,缺乏能动性。他的“女仆们”“阴湿的灵魂/在地下室的门口垂头丧气地发芽”(“窗前的早晨”)*本文所引T.S.艾略特诗歌,都源自下列版本:T.S.Eliot, The Complete Poems and Plays of T.S.Eliot.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69. 译文参考了《荒原-艾略特文集·诗歌》,汤永宽、裘小龙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略有改动。下面不再注释。,灵魂已经腐烂,且长出了幼芽;他的“《波士顿晚报》的读者们/好像玉米地里的玉米随风飘摇”(“波士顿晚报”);没有力量,没有信心,没有能力,只有在风雨飘摇中苟且偷生。最能代表缺失主体性的都市人的诗作,自然是诗人创作中期发表的《小老头》和《空心人》。

《小老头》(“Gerotion”)诗写于1919年,共76行。艾略特准备把这首诗作为《荒原》的引诗,后经庞德劝阻放弃了。该诗所描写的“小老头”,是一个四肢枯萎、性功能衰退、大脑枯竭、没有灵魂的老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没有魂”。诗歌的开头是:“这就是我,/干旱的月份里的一个老头,/听一个孩子为我读书,等待雨。” “干旱的月份”反映出小老头的时代是一个没有生命、没有希望的年代。枯竭的大脑无序地飘来一些混乱的片段:一会儿是斯巴达人的战争,一会儿是沼泽地里的苦战,一会儿是山羊夜间的咳嗽,一会儿是周围那倾颓的房子,一会儿是他的花柳病……总之,他没有清晰的思维,而只是“风口上一个迟钝的脑瓜”。

小老头的世界是一个信仰失落的世界:“迹象被当作神迹。‘我们愿意看一个神迹!’/词中有道,说不出一个词来。/被黑暗包裹。在那年春天,/基督老虎来了。”这里,诗人引用《圣经》以讽刺信仰的失落。《圣经·马太福音》第十二章第三十八至三十九节:“当时有几个文士和法利赛人,对耶稣说:夫子,我们愿意您显个神迹给我们看。耶稣回答说:一个邪恶淫乱的时代求着神迹。”而没有信仰的现代人,居然把迹象当作神迹(signs are taken for wonders)。“词中有道”,小老头模糊感到拯救在于“道”,但却“说不出一个词来”,在败坏基督教的世界里,“道”无人领悟。“基督老虎”是一个“可怕的意象” (William,1957:109)。“老虎” 让我们想到W.布莱克的诗歌《老虎!老虎!》,但是,布莱克笔下的老虎威猛无比,让人感受到上帝无穷的力量。而这里小老头想到的是他的受难(基督在春天被出卖而受难),“堕落的五月”,连圣餐也被一些庸俗之辈“吃掉、分享、啜饮”。置身于如此信仰贫乏的世界里,小老头还有什么精神寄托和拯救希望呢?因此,他感叹:“空空的梭子/织着风。我没有魂。”“空空的梭子织着风”一句借用了《圣经》中约伯的感叹,日子比织工的梭子还快,毫无希望地度过了。这里暗示老头的生活毫无希望了。知识、 理性这些所谓现代性原动力也根本无法拯救这个脑袋干枯的小老头:“有了这样的知识,得到什么宽恕呢?想想,/历史有许多捉弄人的通道,精心设计的走廊和出口,/用窃窃私语的野心欺骗我们,/又用虚荣来诱导我们。”“恐惧和勇气都不能拯救我们,违反人性的邪恶/产生于英雄主义,行性/由于我们无耻的罪行强加给我们。”“老虎”不是来拯救我们,而是吞食我们:“老虎在新年里跳跃。他吞噬了我们。”

“我已经失去了视觉、嗅觉、听觉和触觉。”这是小老头最后的话。此时,他已经完全麻木,成了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更不用说思想了。在这绝望的世界上,小老头也被风吹到一个角落,蜷缩一团:“一个老人,被信风驱赶到/一个昏睡的角落。”《荒原》(1922)里说得更加直白:“口舌难言,双眼模糊,/不死也不活”(39-40行)。小老头的最后归宿是凭风任意遣发。如果说身躯凋残的小老头象征着思想枯竭、没有信仰、没有灵魂、行将就木的现代西方人,那么,他所住的那座破屋就可以被看成是他所生活的环境——西方都市——的逼真写照。

不过,也许艾略特写于1925年的“空心人”(“The Hollow Men”)更让人触目惊心,更直白地宣示了西方世界都市人的主体性缺失。诗歌以令人震颤的诗句开头:“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塞满稻草的人/倾轧在一起/脑袋里全塞满了稻草。唉!”有学者认为这“是艾略特一首最阴暗的诗”(彭予,1995:145) 。诗歌的题词揭示这首诗受到康拉德的小说《黑暗之心》(1902)的影响。康拉德小说描写的是一些非洲丛林中的野蛮人、空心人,他们没有信仰,没有道德,没有主体性。整首诗总共5个部分,计98行,描写现代西方都市人,他们缺失信仰,没有信心,没有思维,头脑里塞满了稻草,心灵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荒原”。库珀指出,这是一首关于“信仰困境的诗”(Cooper,2006:55)。诗歌标题“空心人”就让读者震撼而又费解。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空心”呢?原来诗人是指没有内容、没有思想、没有信仰、缺失主体性的现代都市人。第一节描写的是空心人的外形,头脑里装满的是稻草:“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塞满稻草的人。”“我们”有态而无形,有声却无音,“力量已经瘫痪,没有动机的姿势”。第二部分描述“空心人”害怕受到正义的谴责,“我不敢在梦里见到的眼睛/在死亡的梦之王国里/这些眼睛还没有出现”*在《神曲》中,但丁不敢与贝特丽丝的眼睛相遇,因为那使他想起他对她的世俗之爱以及不忠。。虽然在这个王国里,“这些眼睛没有出现”,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断裂的、破碎的,“树木在摇晃”。然而,“我”还是不愿再往前走一步。诗歌重复“no nearer”(不要再近),表明“我”宁愿待在这个断裂而飘摇的“死亡的梦之王国”:“在死亡的梦之王国里/让我别再移近”;“让我还是穿上/这些费尽心思的伪装/老鼠的外衣,乌鸦的皮毛,/田里叉在一起的竹竿/ 随风而摆动”。空心人不愿死亡,哪怕变成老鼠、乌鸦、竹竿撑起的稻草人,随风东吹西刮又何妨?他还是留恋这片荒寂的焦土。空心人与《荒原》中描写的“不死也不活”的“荒原人”没有两样。诗歌第三部分是描述“死亡王国与空心人崇拜的相似性”(William,1957:157): “这是死亡之地,/这里是仙人掌的地方/这里矗立着一堆石像。”这是“荒原”景象,土地干裂,没有水,生长着仙人掌,矗立着一堆乱石。这是对“空心人”险恶生存环境的描写。他们的欲望受挫,信仰也茫然,只有面对“破碎的石头”(broken stone)祈祷。第四部分,空心人聚集在一起等待,在生与死之河界无声地等待:“这是最后的相会处/我们聚集在一起摸索/ 避免语言/在这条汹涌的河流岸边聚集。”他们处于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sightless),期盼那“眼睛”,那“死亡的黄昏之国”的眼睛。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不会出现“那眼睛”的:“眼睛不在这里/这里没有眼睛/在这星星落下的山谷/在这空空的山谷里。”第五部分,空心人“围绕着和带刺的梨树转圈”:

在这里我们围绕着和带刺的梨树转圈

带刺的梨树带刺的梨树

在这里我们围绕着和带刺的梨树转圈

在早上五点钟

“带刺的梨树”(prickly pear)是仙人掌的一种,“围绕着和带刺的梨树转圈”就是在现在的“荒原”上转圈。他们无法走出这片荒地,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行为,更无所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是缺失了主体性。诗人重复“在这里我们围绕着和带刺的梨树转圈”不仅显示出空心人的无聊,更显示出他们的无奈、无能、无望。第五部分开头的斜体部分突出了空心人的生存状态:无聊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事情。故而,“在思想与/行动之间/在行为与/动作之间/阴影落下”以及后面的“在欲望与/痉挛之间/在潜能与/实际之间/在本质与/遗传之间/阴影落下”,则进一步点明了主题:空心人没有主见,没有独立思考,不是能动去迎击周围世界的客观事件。

缺失思想的空心人,其世界是绝望的世界,只能这样结束了、告终了:“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不是嘭的一响而是嘘的一声。”在结束的时候连“嘭”的一个声响都没有,只有“嘘”的一下。如果与诗歌开头部分稍作比照,其间的文气与逻辑脉络是很清晰的。因为我们是空心人,是塞满稻草的人,是没有思想和能动性的人,所以我们倒下的时候(告终的时候)不会在地上砸出响声,只有“嘘”一下而已。至此,空心人无意义无价值无灵魂的一生被惟妙惟肖地勾画出来:活着时生命在无聊中运转,死亡时也悄声无息。“空心人”主要用了第一人称复数形式,特别是第一部分和最后部分,不断重复“我们”。难怪珀金斯认为该诗“表达了一种集体死亡,它的结尾像《荒原》一样,以嘲讽的口吻表述了世界的毁灭。因此在1925年,把《空心人》视为《荒原》绝望情绪的进一步表达是合情合理的”(Perkins,1987:19)。

笛卡尔指出:“我是一个本体,它的全部本质或者本性只是思想。”(笛卡尔,2001:28)无论是“没有魂”的小老头,还是脑袋填塞稻草的“空心人”,都是没有思想的现代都市人。人已经成为一个空壳,哪里还有灵魂与主体性可言?

2 都市人:“铁笼”里的孤独

现代都市人“没有魂”,他们生活在所谓现代文明的“铁笼”里。这是理论家马克斯·韦伯的著名比喻。他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的结尾部分讨论禁欲主义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关系时,深刻阐述了现代经济秩序对现代人的规约与控制,现代人生活在“铁笼”之中:

现在,这个秩序(经济秩序——引者)与机器生产的各种技术、经济条件结合在一起,以其不可抗拒的经济力量决定着今天所有生而处于这种机制之中的个人生活,而不仅仅是那些直接参加经济获取活动的人的生活。大概在最后一吨化石煤炭燃尽之前,它将一直这样决定着我们的生活。按照巴勒斯特的观点,对于外在物的关心应当 “像一件轻轻地披在圣者肩上的薄外衣,可以随时扔到一边。”可是命运的裁决却使那件轻裘变成了一铁笼。 (韦伯,2005:175)

(着重号为引者所加)

该书的基本论点是,现代资本主义精神,以及全部现代文化的一个根本要素,即以天职思想为基础的合理化行为,产生于基督禁欲主义。但是整个现代经济秩序已经变成了一个强大的“铁笼”。这个“铁笼”的含义是非常广泛的,既指社会的科层化,也指技术和物质对人的控制。这个资本主义、规范主义和官僚主义的无情秩序,“决定着今天所有生而处于这种机制之中的个人生活……”而且带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同时代人中, “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韦伯,2005:176)。 伯曼在评价韦伯这段论述时说:

这样,不仅现代社会是一个铁笼,而且它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要受到其铁栏杆的塑造;我们都是一些没有灵魂、没有心肝、没有性别和个人身份——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存在——的存在物。……作为一个主体——亦即作为有能力做出反应和判断、有能力在世界中行动并作用于世界的活生生的存在——的现代人消失了。

(伯曼,2004:32-33,着重号为引者所加)

人的主体性的最高表现形式是自由,包括行为意志的自由和内心意识的自由。因此,自由是对人本质的终极界定。 自由是自为和自觉的统一。只有在自由的状态下,人才是目的而不是手段。但是,生活在发达工业文明都市里的现代人,周身流淌的是物质主义的血液,恰如马尔库塞所言:“人们似乎是为商品而活。小轿车、高清晰度的传真装置、错层式家庭住宅以及厨房设备成了人们生活的灵魂。”(马尔库塞,2008:9)“铁笼”是一个比喻性的说法,既指一种庞大的经济秩序、社会科层、政治利益集团对人的挟制,也指技术崇拜、物质主义对人的控制。如果从整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来看,有关“铁笼”生活的描述,杰出的德国诗人R.M.里尔克的名诗《豹》(1930)是最有影响的。该诗描写一只被关在铁笼的豹子,那铁栏好像永远也走不完。内心充满倦怠与厌烦。但是那铁笼便是它的天地、它的整个世界。诗的第一节写道:“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冯至译文)这首诗歌可以理解为对现代人“铁笼”生活的绝妙写照,也当然是现代都市人失去自由的形象叙述。

启蒙神话对未来的允诺是充沛的物质生活,而发展科学技术是丰富物质的必经之路。然而,对技术进步、丰裕物质的盲目追求,最终这些追求的目标反过来成为紧裹现代人的“铁笼”“成为一种压迫力量”(赫勒,2005:115)。以怪异诗风著称的美国大诗人卡明斯认为:“知识体系(通常指‘科学’)是本能自我获得幸福的敌人(the enemy of happiness)。”(Cummings,1998:xii)他的诗歌《太空被弄弯了》正是对科学技术这一“铁笼”的揭示:“太空被弄弯了(别忘了记住)/……一个磁场(现在我已经失去重心)/爱因斯坦扩大了牛顿的定律,保持/连续体(单我们以前就读过了)∥当然生命仅仅是一个本能反应,你/知道,因为一切都是相对的,或者……”(Cummings,1965:81)诗人描述了现代世界的科学发现、科学创造,甚至科学话语,最后发现,在科学的压力下,人已经不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造化的精灵”,而是一个蜷缩成一个球(swoons into billiardBalls)的可怜的四肢动物。它们没有知觉,仅有抽搐般的“本能反应”。“本能反应”,是对人的主体性自由意识的颠覆。

在技术大地化的背景下,物质商品市场更加繁荣,人们的物质贪欲也被进一步激活,“对于外在物的关心”占据人们的大脑,成为一个“铁笼”笼罩着人的灵魂。“赚钱、获利支配着人,并成为他一生最终目的。获取经济利益不再从属于人,不再是满足他自己的物质需要的手段。我们称之为自然关系的这种颠倒,虽然从自然情感出发时不合理,但显然是资本主义的主导原则。”(韦伯,2005:25)在物质利益的支配下,现代人变得自高自大、卑鄙龌龊。卡明斯对投机取巧的商人如此画像:

exit a kind of unkindness

little

mr Big

notbusy

Busi

Ness notman

(Cummings, 1965:11)

通过他惯用的手法,改变语词拼写和大小写(引用原文,因为翻译无法传达诗歌原意),形象地刻画出现代商人的本质:狂妄自大,其实渺小,表面忙碌,其实闲散。诗人把“businessman”一词拆分,中间嵌入否定词“not”,再把通常大写的“Mr.”改为小写。“little/mr. Big”和“Busi/ness notman”,聊聊几行诗,商人的画像就清晰呈现:非人性本质的自大特性*此处参考了董洪川的《“进步是一场令人舒服的疾病”:E.E.卡明斯与审美现代性》,载《外国文学研究》2012年第4期。。

庞德是英美现代主义诗歌的一面旗帜。他对“铁笼”社会有着极为深刻的认知,因为他清楚地指出了现代社会的衰落源于交换价值的功用,交换价值令现代人信仰失落、利欲熏心。他在《诗章》中,特别是第45章,毫不隐晦地表达了对高利贷的愤怒之情:“有了高利贷/无人再能见到贡扎加和他的子嗣妻妾/没有一张画为了欣赏,为了传世而作/ 都是为了卖钱,还要卖得快。”(《诗章》第45章,赵毅衡译)在庞氏看来,唯利是图不仅是统摄经济领域的根本原则,也深入到本无目的性的审美领域。商业逻辑也深刻地腐蚀着文学界,文学作品的出版、发行、评价已经不再是文学的标准,而是金钱的作用。庞德的成名作《休·赛尔温·莫伯利》(HughSelwynMauberly,1920)中有这样的诗行:“尼克松先生善意地向我建议,……好好‘考虑’/那些评论者。……讨好那些评论者。我仅仅18个月,/就从50涨到300。”(Rainey,2004:53-54)尼克松先生映射当时执文坛牛耳的大小说家贝内特(A.Bennett)。诗人以讽刺的笔法“褒扬”讨好文学评论者的好处:稿费直线上涨。这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换。“资本主义社会是主要围绕着商品的生产、交换和消费来组织的,商品在一个非封闭的辽阔市场中忙碌地穿行,在这个市场化商品生产过程中,利润是最大和最根本的目标”,“商品拜物教在支配着这个社会组织”(汪民安,2005:42-43)。文学也不再是净土,为了赚钱,作家就得用钱收买一些所谓“评论者”来鼓吹自己的作品。接下来,庞德还用戏剧化的手法描述尼克松先生以自己的经历“善意”地教“我”如何向评论者贿赂:

我从不提及那些不

推销我的书的人,

对文学来说,小费是个好东西,

它从不放空炮。

(Rainey,2004:54)

“小费是个好东西”,好似一句普通平常之语,却揭示出现代社会的功利性质。在商品拜物教的引导下,人已经失去了思辨能力,迷失了生活的方向,唯有金钱能使他做出本能的回应。当“薄外衣”已经变成控制人的“铁笼”,都市人的孤独自然无法避免,包括个别有思想的人也是如此。其实,该诗从一开始就确定了基调:都市知识分子的孤独。这是第一节:“已经三年了,同自己的时代格格不入,/他力图恢复死亡的诗歌艺术,/想保持传统意义上的‘崇高’。这从一开始就错——”诗歌主人公莫伯利是现代都市中人文知识分子的代言人,他直白地表示,“这个时代需要一个形象/来表现他加速变化的怪相”,“一堆谎言/要比经典的诠释更强”,因此,他无法融入社会,只能承受孤独。

英美现代主义诗人通过对高利贷、小费、交易所等现代商业社会的若干细胞的展示,描写了在现代社会里金钱的魔力。它已经成为人类新的上帝。人们被金钱牢牢控制,为它奴役为它疯狂。大诗人奥顿在《怀念叶芝》一诗中写道:“但在来日的重大和喧嚣中,/当交易所的掮客像野兽一般咆哮,/当穷人承受着他们相当习惯的痛苦,/当每个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几乎自信是自由的,/有个千把人会想到这一天。”(查良铮,译)“每个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几乎自信是自由的”,这一句诗点明了现代人事实上是没有自由的。奥登在《无墙的城市》中用“洞穴”来比喻都市人的居住地:“传统的墙,神话和文化……已经瓦解了,……(使得)现代人的生活丧失了意义和方向。都市人被迫隐居在由钢筋和玻璃构成的洞穴中。”(Auden,1969:35)“铁笼”“洞穴”都表达相同的意思:一是个体彻底失去自由,二是自我与社会的彻底隔绝。而隔绝便是一种封闭感,在每一个人都自我封闭的世界里,人际隔阂就不可避免。

3 都市人:内心封闭与人际隔阂

利罕在讨论城市与文学时指出:“现代主义思想强化了一种意识,认为个体与群体是截然不同的实体,具有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方式。……个体即使在群体之中也感到孤独。”(利罕,2009:80-81)他指的是城市里的个体与群体。城市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也是政府、学校、银行、工厂、交易所存在的地方。城市为人们求职、挣钱、求学、升迁提供了若干可能性;但是城市也充满了欺骗、谋杀、嫖娼、赌博,为人们设置了若干的陷阱。所以,在城市化初期的文学作品如笛福的小说中,城市既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罪犯的天堂。然而,在20世纪初,英美城市化已经相当发达,发达的技术已经成为控制人的力量,而高度科层化的刻板社会组织更让人像流水线上的一台机器。内心封闭与人际隔阂的都市人,成为英美现代主义诗歌中最为普通的形象。

因此,在英美现代主义诗人笔下,城市不再是冒险的乐园,城市人也不再有英勇行为和果敢决断能力,而是不择手段寻找刺激(譬如艾略特笔下那有性无爱的男女),或者尔虞我诈,赚取金钱,“精神的空虚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利罕,2009:162)。艾略特对都市人这样画像:

当陌生人问起:“这座城市的意义何在?

你们拥挤在一起,是否因为你们彼此相爱?”

你们将如何回答?“我们大家居住在一起

是为了相互从对方那里捞取钱财”?

(Eliot,1969:155)

大家居住在城市,为的是从对方身上捞取钱财,还谈什么道德、情操、信仰、理想?前文谈到,城市的现代化让都市人生活在“铁笼”与“洞穴”之中,失去自由与独立。没有自由意志的个体必然是没有主体性的个体,充满陷阱的城市又必然使人们自我封闭起来。

从哲学上看,人成为主体就意味着世界的属人性质。属人性质的世界,首先要求的是人的独立自主,人必须有自由的意志,有能力支配自己,有自我做出决断的能力。这也是启蒙现代性的根本目标:把人从蒙昧中解放出来。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的本质是“类”,即人在世界中不能孤立存在,必须生活在一种与他人相互依存的关系之中。然而,在现代性进程中,人的类本质发生了异化。马克思指出:“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类能力——变成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本质,变成了维持它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马克思,2000:58) 或者说,人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个异化的世界。在异化的语境中,人为那种非人的、异己的力量所驾驭,人丧失了他的自我、他的本质,而变成了非人,变成了物。这在哲学里叫作物化现象。俄国诗人索洛克勃则用客观的口吻描述,嘲讽我们人类的异化,写下《我们是被囚的动物》:“我们是被囚的动物;/会用各腔各调叫唤。/凡是门,都不供出入,/打开门吗?我们岂敢。∥若是说心还忠于传说,/我们就吠, 以叫自慰。”(飞白,译)我们是动物,而且是被囚的动物,有门不能出入。长久的笼子生活,我们已经失去嗅觉,闻不到臭味;我们已经习惯这种被囚的生活,内心封闭与人际隔阂是常态。物对人的控制,已经使人不仅是麻木,而且彻底地变异。对于失去主体性的人来说,自我的出场与物的出场没有区别。或者反过来说,“人的物化与主体性的丧失是一回事”(冯黎明,2003:142)。

在黑格尔看来,“现代世界的原则就是主体性的自由,也就是说,精神总体性中关键的方方面面都应得到充分的发展”(哈贝马斯,2004:20-21)。“精神总体性关键方面”的充分发展,包括个人心灵的敞亮与人际关系的和谐。但是,生活在“铁笼”中的都市人,一方面丧失了自由的意志,另一方面又内心封闭,陷入极度的彼此隔阂之中,留下一个焦虑、孤独乃至恐惧的个体。封闭与隔阂,都是无法与他人沟通交流。这些都是都市人异化的表现。侯维瑞指出:“现代派文学中的异化,一般说来只是指在高度物质世界里的人的孤独与被遗弃感,人与人之间感情上的冷淡与隔阂以及人在社会上的孤立无依,失去归宿。”(侯维瑞,1983:19)庞德的《公园》(“The Garden”)一诗,描写“典范的最后一个”女人:“像一束飘忽的轻纱拂过一堵墙/她走来,沿着肯辛顿公园里一条小路的栏杆,/她是精神贫血/正在死亡的一片∥……她,典范的最后一个,/空虚、无聊,无所事事。/渴望有人与她搭讪,/但又怕我/会指责有失检点。”(Pound,1977:40)肯辛顿是伦敦著名的公共场所,大众消遣与休闲之地。虽然满地污物,但却熙熙攘攘。一位都市的贵族女子,着装时髦,款款而入,但她却内心空虚,是“精神贫血/正在死亡的一片”。孤寂而无聊的心无法自持,渴望与人“搭讪”,但惯于装腔作势的自我封闭却扼杀了这一原始的人性冲动。不能说这首小诗有多么深刻,但庞德却把中产阶层那自我封闭、内心孤独、精神空虚的实质细腻地刻画出来了。自我与社会彻底隔绝,必然感到孤独和绝望。美国学者弗·杰姆逊所言:“焦虑却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封闭的自我,也就是说,只有在你是一种典型的封闭的自我时,你才可能感到孤独、绝望。” (杰姆逊,1986:177)

人的自我封闭必然导致与他人之间无法沟通。人际间的隔阂也是人的主体性丧失后的一种表现,或者说,是人的异化的一种表征。这种隔阂表现为无法沟通、无法交流,在形式上无法形成有逻辑的有意义的“对话链”。艾略特的《荒原》(第111-138行)中的一段夫妻在床上的对话:“今夜我的神经很糟。是的,很糟。陪陪我吧。/跟我说话。为什么你总不说话。说啊。/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我从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吧。”本该是世界上最为亲密无间的夫妻,却也无法沟通交流。女人在不断地问,男方却充耳不闻,似乎女方也不要求回答,只管自言自语。男方不仅不答,心里还在嘲讽讥笑对方。“我想我们是在老鼠窝里”,人变成了老鼠。感情无法沟通,夫妻隔阂深重。接下来的几行:“我现在该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就这样子跑出去,走在街上/披散着头发,就这样。我们明天该做些什么?/我们究竟该做什么?”夫妻间都无法交流,人没有能力支配自己的行为——主体性丧失殆尽。

内心的封闭造成了心灵的隔阂,继而阻止了交流的通达,这又反过来加深了个体的自我封闭。人与人之间连起码的沟通都无法完成,更不要奢谈相互之间的信任与合作。故而,作为“类存在”的人已经发生异化。张子清在评价《荒原》时谈道:“上帝与人之间,人与人之间失去了爱的联系。他们相互隔膜,难以交流思想感情,虽然不乏动物式的性爱。他们处于外部世界荒芜,内心世界空虚的荒废境地。”(张子清,2006)其实,这个评价也可以适用于英美现代主义诗歌中都市人物的两性关系。两性关系是人类最基本的关系,两性的隔膜反映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系也无法维持。启蒙让人去魅,科学技术解放生产力,城市化为人的生活提供了便宜。但是,组织健全、技术进步、经济增长、物质丰裕,并没有使人获得充分的发展。恰恰相反,人陷入“囹圄”,变成塞满稻草的“空心人”;人不仅失去了行为的自由,甚至失去了意志的自由,沦落为技术和物质的客体。一句话,人的主体性在狂乱的都市律动中消失了—— 这就是艾略特们为我们塑造的现代都市人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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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冯 革

Loss of Subjectivity: the Images of City Dwellers in Anglo-American Modernist Poetry

WANG Qing

Hegel regards the freedom of subjectivity as the principle of modern world. The freedom of subjectivity is the target of Enlightenment project. But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ity has not followed the principle, and it moves towards the opposite direction. Anglo-American poets focus on the living condition and spiritual world of the city dwellers. However, in their poems, the city dwellers do not embrace Hamlet’s wit or Don Quixote’s bravery, on the contrary, these inhabitants are all empty souls, and they do not bear any subjectivity. To some extent, the modernist poets’ writing of the city dwellers has deconstructed the myth of Enlgihtenemnt modernity.

loss of subjectivity; Anglo-American modernist poetry; Enlightenment modernity; city dwellers

I109.9

A

1674-6414(2017)03-0012-08

2017-02-25

王庆,女,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博士研究生/重庆师范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20世纪西方文论与英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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