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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在路上》的生态主义解读

2017-03-07李宗菊

河北传媒研究 2017年6期
关键词:在路上迪安萨尔

李宗菊

(河北传媒学院,河北石家庄 051430)

生态批评是学术研究与当代思潮的结合,是对自然生态危机的有效应对[1]。一般认为,“生态批评”这一概念由美国学者威廉·鲁克特1978年首次提出,他在《文学与生态学:生态批评的实验》一文中首次使用“生态批评”这一术语,自此以后,生态批评蓬勃发展[2]。生态批评研究一开始仅仅局限于自然生态,所采取的研究方法也大都是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到了20世纪末,生态批评开始转向社会学、人类学研究,开始关注生态危机后的文化危机,批评“人类中心主义”。国内著名生态学者鲁枢元在深入研究西方生态批评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生态学的三分法,即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也就是探讨了人与自然界,人与他们和人与自我之间的关系[3]67。鲁枢元在其《生态文艺学》一书中提出:“生态文艺学将试图探讨文学艺术与地球生态系统的关系,进而运用现代生态学的观点来审视文学艺术”[3]2,因此,生态批评一方面要解决文学与自然环境深层次关系问题,另一方面要关注文学艺术与社会生态、文化生态、精神生态的内在关联,它所表达的是文本如何拒绝、展示或者激发人类热爱生命的天性。

电影《在路上》主要讲述了主人公萨尔与朋友们多次穿越美国腹地来到美国西部的故事,反映了二战后美国青年空虚、迷茫又不懈追求自我的精神状态。很多学者对同名的原作小说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大量深入研究,如女性主义、不同译本比较、小说创作风格、宗教信仰等,但鲜有人从生态批评主义的角度解析电影《在路上》。因此,本文试从生态主义的视角详细分析电影中所展现的工业文明对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异化以及人的精神危机。

一、影片反映的工业文明对自然生态的破坏

影片伊始,主人公萨尔就梦想到西部游历。当时的美国西部相对于东部来说属于欠发达地区,整体上还保留着它的本来面貌。但跟随着萨尔的旅行,观众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西部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工业化的。被称为美国“父河”的第一大河密西西比河在影片中曾多次以污浊的形象出现,河面上总是漂浮着被砍伐的木头和各类工业制品。众所周知,美国西部大开发也叫西进运动,这一过程伴随着向西部的移民、对美国土著居民印第安人的驱赶、对狩猎区的侵占以及对自然资源的开发等。工厂轰鸣、铁路川流不息已经是西部的常态。美国西部广阔的可耕土地使得农业机械化、区域化和专业化得以实现;西部大开发的不断推进也促进了交通运输业的革命;而这一切又推动了西部城市的兴起。萨尔的西部之旅见证了纵横交错的铁路、向远方延伸的公路、吐着浓烟的轮船以及规模庞大的城市,这一切无不向观众展示着美国西部的工业文明。

然而,工业发展生产的最直接的影响便是环境污染。萨尔自述密西西比河时便提到:“密西西比河看起来并不迷人,散发出阵阵腥臭味”;此外,影片中数次出现的公路两旁总是植被稀少;影片中的纽约也是一个被严重污染的城市,那儿的天空都是昏暗的。影片中有一幕是对纽约街道的特写,萨尔和两个朋友在街道上嬉闹追逐,黑色的建筑物在马上两边竖立,道路旁边没有任何花草树木,冷色调挤满了屏幕,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而这只是环境被严重破坏的纽约的一个缩影。

工业文明除了带来环境污染之外,也迫使人们一步步远离大自然。伴随着工业的发展,城市化进程越来越快,原本在农村务农的人们渐渐离开农村,被城市的繁华所吸引,纷纷去城市谋生。这些人之前是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的,这表现在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以前的人随时都在与充满生机的自然进行着对话和交流[3]155-156。但是,来到城市之后,人们发现再也难以寻觅自然环境的踪影,只能生活在由钢筋混凝土建成的楼房中,与一大堆工业产品生活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密闭的环境、一栋栋高楼,使人们难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更难以沐浴到自然的阳光。主人公萨尔虽是一位非常有抱负的青年作家,但影片中却数次出现他待在矮小封闭的房间,坐在老式打字机前发呆的场景。此时的他一脸绝望与烦躁,大脑一片空白,毫无灵感可言;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在公路上旅行时却充满活力,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用心记下自己的所感所思。由此不难看出,当人们活在自然的怀抱中时往往更积极、向上,更富有创造力,而当人们陷入城市的牢笼时,便更加空虚、绝望,缺乏创造力,正所谓“闭门造车”远不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意义。

除此之外,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工业文明所生产的各种科技产品逐步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人们在享受科技产品带来的便捷的同时,是否反思过它们也不可避免地污染着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奴役着人们的身心?在影片中,汽车便是一个很典型的意象。汽车作为现代技术进步的产物,代表着先进的工业水平。它在给人类出行带来便捷的同时,也带来了交通拥挤、交通事故频发、空气污染、资源浪费等问题。影片中的纽约街头汽车川流不息,而迪安自身便是一位车技娴熟的停车员。他对汽车有着一种疯狂的热爱,仅从他曾偷过500辆汽车这一描述就可以看出他那颗被科技产品所“物化”的心。

更为严重的是,此时的美国西部也没能逃脱以汽车为代表的工业文明的入侵。在国家政策指导下建成的发达的公路体系,对改变西部人的生活方式产生了很大影响。影片中所有关于美国西部的场景里,加油站、汽车旅馆和酒吧随处可见。同时,原本无忧无虑的西部人也开始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忙碌。影片一开始,萨尔打上了一辆载满牛仔的卡车。这些牛仔都死气沉沉,再也没有昔日的奔放。车上有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他皮肤黝黑,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忧伤。他沉默寡言,侧着脑袋,凝望远方,这与马克·吐温笔下的天真无邪的西部少年有着天壤之别。

二、影片反映的人与人之间异化的社会生态

工业文明的发展不仅造成人与自然的疏离,人的心智被科技理性所奴役,也使得社会生态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社会生态主要体现在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上。人具有社会性,在社会中扮演多种角色,与他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影片中社会生态的失衡主要体现在亲情、爱情和友情的异化方面。

首先,影片主要通过萨尔和他的母亲以及迪安和他的父亲之间的关系来体现亲情的异化。影片中没有直接出现萨尔的父亲,但萨尔却跟迪安强调过父亲对他的影响,提到父亲去世前一天握着他的手,端详着说:“你的手上没有茧子,因为你都没干过下力气的活。”父亲去世后,萨尔便和他的母亲一起生活。镜头中萨尔的母亲沉默寡言,但一直悉心照顾萨尔的生活,并为萨尔的旅行和写作提供物质保障。但萨尔却丝毫不关心自己的母亲,他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无论是出门旅行还是返回家中,都做得非常随意,没有跟母亲打招呼。似乎他只有在经济紧张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母亲。钱,取代了亲情,成为维系萨尔和其母亲的纽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的母子关系已经异化成了金钱关系。

而影片中迪安和他的父亲关系更是冷冰冰的。迪安的父亲是个酒鬼,整日酗酒,很少关心自己的孩子。迪安自幼便离开父亲,外出闯荡。影片中有这样一幕:迪安在街头偶遇自己的父亲。一群酒鬼在路边喝酒,其中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在中间高声说话。迪安和他的朋友从旁边经过,他忽然停下脚步,满脸震惊,尔后缓缓地对萨尔说:“我想那是我的父亲!”迪安与他的父亲已经多年未见,但当时迪安并没有与他的父亲相认,而是选择和朋友悄然离开。这充分体现了迪安和他父亲对于亲情的冷漠。

其次,社会生态中爱情的异化主要体现在迪安对待妻子的态度上。影片中的迪安高大、英俊。他向往自由,追求无拘无束的生活。他有过两段婚姻。玛丽露是他第一任妻子。迪安曾坦言说玛丽露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但是他只是把玛丽露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离婚后,他与卡米尔在一起。卡米尔是一位艺术修养极高、甘心为家庭牺牲的女性。她照顾迪安,操持家务,生育子女。但迪安仍旧沉醉于自己放荡不羁的生活,和玛丽露厮混在一起,从不考虑卡米尔的感受。同时,他也不能为妻子提供稳定的物质基础。他用挣来的钱买汽车、抽大麻、泡酒吧。后来,他竟然为了去墨西哥,狠心地抛下了怀孕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女儿。和谐的夫妻关系应该相互扶持,而影片中的妻子无疑成了丈夫追求自由的牺牲品。

再次,友情的异化主要体现在迪安和萨尔对彼此的离弃。萨尔和迪安是一对好朋友。萨尔被迪安身上无穷的生命力所吸引,曾追逐迪安到了西部,而迪安也向萨尔学习写作。二人一起旅行、一起吸毒,甚至分享同一个女人。即使别人眼中的迪安是一个虐待狂、精神病、不负责任的人和暴力狂,但对萨尔而言,朋友就是朋友,他从心底里认可这位朋友。然而,墨西哥之行后,萨尔染上痢疾。他满头流汗、浑身发抖,眼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就在萨尔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迪安却狠心地将萨尔抛下,并带走了萨尔仅剩的救命钱,只留下孤独绝望的萨尔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相对应的,影片最后,再次与迪安街头相遇时,萨尔已是西装革履,正急于赴高官音乐会之约。迪安忽然出现在萨尔的面前,此时的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满脸沧桑,向萨尔求助。身份和意识的转变,让两人既熟悉又陌生,俨然成为两个世界的人。萨尔在朋友的催促下最终上了汽车,和迪安告别。夜幕中,落魄的迪安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上,只是此时他流着泪对萨尔说的“我爱你,永远!”是否是他发自内心对友情的忏悔?而萨尔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昔日的好友迪安。

影片真实地向观众展现了工业文明之下父母与子女、丈夫与妻子、朋友与朋友之间社会关系的异化,这种异化让整个社会生态都陷入了失衡的状态。这种异化的背后是人对生活的麻木和疲惫,是更深层次的精神危机。

三、影片反映的自我迷失与精神危机的精神生态

在人类自身的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始终成为困扰人们的一个焦点问题,从“有神论”的“天定胜人”到“征服自然”的“人定胜天”。人类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站在大自然的对立面,并试图借助科学和理性改造大自然,这极大地损耗了地球上有限的资源,破坏了自然的平衡。在此过程中,人类似乎忘记了自己与大自然息息相关,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最终迷失了本性。马克斯·舍勒指出,仅仅依靠外力去征服自然和宇宙的外向型、功利性的现代社会造就了现代人精于算计的人格。个人的生活变得异常贫乏,人的“意志能量”不再“向上”仰望,而是“向下”堕落[4]。同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很多西方人在精神信仰方面面临新的挑战:他们中的很多人由信仰上帝到怀疑上帝,而尼采最终宣称“上帝死了”——人类敬信上帝的心死了。美国二战后经济繁荣,但是随着物质的极度充裕造成了人们精神的空虚,导致了当时美国社会尤其是青年的颓废,很多人自我迷失、精神错位。影片中的很多人都信仰缺失,如行尸走肉一般在社会上游荡。

影片的主人公萨尔生活在繁华的东部城市纽约,是一位孤独落魄的年轻作家。在影片开头,萨尔在父亲的葬礼上万分悲伤地说:“这一切都与我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有关。”萨尔觉得自己灵感枯萎,写不出任何东西,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影片中数次出现他在老式打字机前的特写镜头,穿过卧室的门,观众可以看到萨尔落寞地坐在打字机前的背影。他弯着腰,一动不动,忽然在打字机上打字,又猛然将打好的纸搓成一团,用力甩出门外。此时的萨尔对纽约压抑的生活感到极其厌倦,开始渴望西部自由、狂野的生活。当迪安第一次出现在萨尔面前时,萨尔立刻被这个来自西部的英俊小伙子身上所具有的活力所吸引。他同迪安一起迷失在酒吧、毒品、性爱中。在迪安回到西部城市丹佛后,萨尔在迪安的邀请下决定去西部寻找迪安,寻找自己的未来。但是,萨尔对他的第一次西部之旅有些失望:西部的自然环境、风俗习惯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代表西部精神的具有英雄主义和神秘色彩的牛仔也变得同普通人一样。萨尔的旅行中充满了孤独和苦闷,即便收获了与特丽的短暂爱情,但其身体和心灵仍仿若游丝之魂,一直未有定所,直至萨尔重返家中才使其浮躁的内心暂时安定下来。

与生活在东部的萨尔不同,来自西部的迪安虽外表充满活力,但其内心却无比空虚,因此他只得寻求刺激来填补内心的空虚。经济拮据的他偷汽车,在公路上开快车,以让自己沉醉在快车带来他的飞一样的感觉中;他还吸毒,影片中不止一次出现他抽大麻的镜头。这充分体现了他在现实的世界中已经得不到满足,他需要借助毒品的刺激在虚幻的世界中寻找精神支柱。而毒品和性往往又是联系在一起的。迪安的性观念十分开放。吸毒后的迪安常常和女人厮混在一起,在毒品和性的双重刺激下寻求精神的满足。汽车、毒品和性,便是迪安填补内心的空虚、寻找自我的途径。

影片中的卡罗是一个同性恋诗人,他疯狂地爱恋着迪安。与江郎才尽的萨尔不同,卡罗富有灵感,觉得自己的内心是一间充满回音的房间,而正是这种灵感让他看穿了社会的索然无味。跟迪安在一起时,卡罗也酗酒、吸毒、性滥交,生活糜烂且疯狂。在被迪安伤透心后,他计划追寻他所崇拜的诗人的足迹去非洲寻找未来。影片的最后,萨尔收到了卡罗寄来的诗集:“我宁可疯了,遁去墨西哥,或让海洛因流淌在我的血液;眼睛和耳朵充满大麻,坐在边境的茅屋地上吃仙人掌;或者拖动我的身体行在路上,在夕阳的餐厅哭泣;我宁可在辛辛那提的罐头堆上赤裸爬行,或者在落基山脉铁路边的腐败墓地里步履蹒跚”。诗荒诞夸张的句子真实地展现了美国年轻人萎靡放荡的生活,淋漓尽致地反映了他们迷失自我的精神状态。

电影《在路上》展示了二战后美国经济高速发展给自然环境和社会生活带来的多方面影响,详细刻画了青年人的自我追求与迷失,对反观现代社会有着重大启示。“工业化”是把双刃剑,在给人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把人们带进枷锁牢笼——自然环境破坏、人际关系破裂、自我迷失。当今社会发展迅速,环境破坏已然成为影响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大问题。网络等信息技术不断更新,给人们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给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带来了隐患。如何有效利用工业和科技,如何在日渐物化的社会中寻找自我,无疑是现代人面临的重大课题。

[1]胡志红.西方生态批评研究[J].世界文学评论,2007(1):285.

[2]吴良红.从生态批评视角解读《瑞普·凡·温克尔》[J].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06(8):66.

[3]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4]〔德〕马克斯·舍勒.舍勒选集[M].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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