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海上之盟”与宋蒙联合灭金之比较

2017-02-23储修玙郭田甜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金朝燕京蒙古

储修玙，郭田甜

(大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大理 671000)

宋金“海上之盟”与宋蒙联合灭金之比较

储修玙，郭田甜

(大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大理 671000)

12世纪初，北宋与金订立灭辽复燕的“海上之盟”，但在灭辽后的1127年，北宋也在金的进攻下走向灭亡。一百多年后，南宋趁金朝衰落之际，和蒙古达成共同灭金的协议但金灭之后南宋也随之为蒙古所灭。北宋与金“海上之盟”与南宋与蒙联合灭金二者决策形成的背景、过程甚至结果都存在相似之处，但在盟约达成之前北宋与辽、南宋与金的关系以及实力对比都有不同，而且盟约的倡导者、灭亡辽与金后北宋和南宋遭遇的结果也不尽相同。两宋的灭亡虽然说是当时各种历史因素所致，但最为主要的原因还是国力衰弱，抵挡不住强大的金与蒙古，这种惨痛的历史教训值得后世深思。

北宋；金；联金灭辽；海上之盟；南宋；蒙古；联蒙灭金

两宋时代(960-1279年)，在中国版图上存在多个政权，他们之间合纵连横、相互攻伐，形成错综复杂的政权关系，对当时时局以及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一、宋金“海上之盟”与宋蒙联合灭金形成的背景比较

第一，金与蒙古都是新兴势力，相对于其对而辽和金则都处于衰落时期。

1101年，辽天祚帝即位，他“拒谏饰非，穷奢极侈，盘于游畋”[1](P155)，“淫酗怠于政事”[2](P22)，致使国家“纲纪废弛，人情怨怒”[1](P155)，“上下离叛，人不为用”[1](P155)。由此导致辽国内部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逐步激化、冲突不断，加上女真人以及契丹和汉族等各族人民的反抗，辽王朝已经奄奄一息，灭亡在所难免。

与辽相比，女真族则是一股新兴的势力。辽自建国后，就一直对女真族进行残酷的剥削和压榨，使女真族的生产、生活遭到严重破坏，反抗时有发生。1114年，女真人首领完颜阿骨打为反抗辽的压迫，率部掀起反辽斗争，并于1115年建立金政权。女真族在反辽初期就曾以少胜多，取得过对辽战争的胜利。

一个多世纪后，南宋、金、蒙古三个政权的相争如同北宋、辽、金时期一样，蒙古等作为一股新兴势力，趁金衰落之际联合南宋，发动了灭金战争。

居住在鄂嫩河和肯特山(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肯特山)一带的蒙古族，世代供奉于辽金，但金朝却以蒙古地区各部为大患，二者之间经常发生争端。当时，蒙古各部还没有完成统一，实力不足以与金抗衡，只好对金朝隐忍退让。直到1206年，成吉思汗在完成对蒙古高原各部的统一后，就开始发动对金战争。

13世纪开始，金朝已经出现衰颓之势。北方少数民族部落不时寇边，使得国家财政匮乏，入不敷出，加上连年战争，国家疲惫不堪。金朝国内在政治上纲纪废弛、腐败不堪；经济上凋敝不堪，民不聊生。另外，金朝军队士兵大多是强行征收来的农家壮丁，士气低迷，而将领又大多是贪污腐化的纨绔子弟，因此，军队内部毫无组织纪律，对外作战中屡战屡败。1208年，金朝卫绍王完颜永济继章宗嗣位，成吉思汗见卫绍王是一个软弱无能之人，金朝势力又急剧衰落，加上此时蒙古兵强马壮、势力强大，就发动攻打金国的战争。

第二，在北宋与金的“海上之盟”与南宋与蒙古的联合灭金中，两宋的势力都很衰弱。

与金签订“海上之盟”之前，北宋就一直积贫积弱。朝中又有蔡京、童贯、梁师成、李彦、王黼、朱勔等奸臣把持朝政，使得北宋愈发衰弱。南宋也同样如此，不仅继承了北宋的积贫积弱，在其统治集团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宰相擅权、结党营私，使国家纲纪日益败坏。同时南宋的军事力量也相当薄弱，虽然说有几百万大军，但是战斗力极为低下，犹如一盘散沙。

因此，无论是南宋还是北宋，其实力都很衰弱而无法单独达到灭辽与金目的，所以他们需要强大势力作为自己的盟友。

第三，金和蒙古都需要借助两宋的力量来打败敌人。

虽然金和蒙古存在灭亡对手的实力，但为了稳妥起见，双方对于与宋朝的联盟，还是求之不得的。

金对于灭辽并无十分把握。早在金建国之初，就曾有过与北宋结盟的打算。铁州人杨朴在请求完颜阿骨打称帝建国时就曾说：“愿大王册帝号，封诸番，传檄响应，千里而定，东接海隅，南连大宋，西通西夏，北安远国之民，建万世之镃基，兴帝王之社稷。”[3](P22)此时，杨朴就明确提出“南连大宋”的主张，如今，宋人主动请求联金，可以说，金人是非常愿意的，金也想借宋人的力量灭亡辽朝。在女真人反辽的过程中，虽然金人连连胜利，辽人节节败退，但女真人毕竟刚刚建国，军事、经济实力还十分有限，所以面对辽时，金并无必胜把握。况且在刚刚建国的女真人眼中，北宋虽然贫弱，但实力不可小觑。宗翰就曾指出：“南朝四面被边，若无兵力，安能立国强大如此？此未可轻之！”[4](P33-38)所以北宋主动联金灭辽，正是女真人求之不得的。

蒙古也积极主张联合南宋灭金。蒙古原本就是游牧民族，军粮补给一直是制约其战斗力的重要因素，而南宋粮食却很充足，因此，需要南宋为其提供一定的帮助；同时蒙古担心宋金联合，如果南宋与金联合，不但会给蒙古灭金造成很大的困难，而且蒙古担忧南宋与金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虽然北宋与金的“海上之盟”和南宋与蒙古联合灭金形成背景存在很多相似之处，但是从当时的历史条件看，二者形成的背景还是有一定差异的。

首先，在“海上之盟”订立前，北宋与辽关系相对较好，但北宋与金关系却仇怨极深。

北宋联金灭辽的目的是想要借助金人力量收回燕云十六州之地，但在此之前，宋辽关系是相对和好的。1004年签订“澶渊之盟”后，北宋与辽进入相对稳定的和平时期。但是北宋为了夺回燕云失地，就迫切希望与金结盟灭辽。

与北宋与辽关系不同，南宋与蒙古联合灭金之前，宋金关系就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南宋一直牢记金亡北宋的仇恨，只是不敌金国的实力而无力反击。所以南宋希望借蒙古之力，收复国土、复兴大宋。

其次，与北宋一味存在侥幸取利心理联盟不同，南宋与蒙古联盟还存在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因素。

一方面，金朝的失误，将可能的盟友变成敌人。北宋在得知金反辽之际，就一直主动主张与金联合。与北宋不同，在蒙、金战争开始之初，南宋并没有联蒙灭金的打算。南宋名臣真德秀关于联蒙灭金之议，他提出应该谨慎对待，“盖今之女真，即昔之亡辽，而今之达(鞑)靼，即向之女真也”[5](P8)，他指出联蒙灭金有可能会重蹈当年北宋的覆辙。所以，尽管南宋朝臣积极主张灭金，但“联蒙”策略一直没有被提上日程。但由于金朝错估形势，发动攻宋战争，激起南宋的不满情绪，将其推向蒙古一边。因此，宋蒙联合灭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金朝自身策略的失误造成的。

另一方面，蒙古势力强大，南宋不得已而为之。在蒙、金战争中，金朝始终处于一种内外交困的形势，可以说金朝早晚会被蒙古灭亡，而南宋在强大的蒙古国面前，面对蒙古提出的联合灭金的要求，虽然其内部进行深入的讨论，存在反对联蒙灭金的声音，但实际上南宋并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因此，南宋与蒙古联盟，一是为了报金灭北宋之仇，二是为了让蒙古在灭金之后，打消其南下想法。

二、宋金“海上之盟”与宋蒙联合灭金形成的经过比较

虽然北宋与金订立联合灭辽的“海上之盟”，南宋与蒙古也达成联合灭亡金朝的决议，但是，对于这两次联盟决定，两宋朝廷内部都曾进行过争论，但反对意见都未能占据上风。

当时就马植提出的“联金复燕之策”，许多大臣纷纷上书，认为不应破坏宋辽“澶渊之盟”，郑居中“力陈不可”，并慷慨激昂地对蔡京说：“公为大臣，国之元老，不能守两国盟约，辄造事端，诚非妙算。”安尧臣也上书说：“今童贯深结蔡京，同纲赵良嗣以为主谋，故建平燕之议。臣恐异时唇亡齿寒，边境有可乘之衅。”[6](P11105)但是，宋徽宗一心只想联金复燕，建立万世功业，于是积极主动向金朝示好。

对于宋蒙联合灭金来说，虽然南宋统治集团一直以来都想为北宋报仇雪恨，但当蒙古提出联合灭亡金朝的请求时，宋朝廷内也有一部分人是反对的，反对的人认为南宋可能重蹈北宋覆辙，蒙古势力强大不可忽视，若宋蒙联合灭金之后，蒙古又像金当时灭亡北宋一样灭掉南宋，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虽然有人提出异议，但由于种种原因，南宋最终还是选择与蒙古结盟。

虽然两宋对于联盟形成都进行过一定的讨论，但是事实上，在北宋与金的“海上之盟”与南宋与蒙联合灭金决策形成过程中，两宋的表现是大不相同。

首先，“海上之盟”由北宋提出，北宋较为主动；宋蒙联合灭金由蒙古提出，蒙古较为主动。

联金灭辽是由北宋主动提出的。北宋统治集团依然没有忘记燕云失地之痛。在1111年童贯和郑允中出使辽朝时，还负有“奉密旨，使觇其国”[7](P257)的秘密使命。

与北宋联金灭辽的决策不同，南宋联蒙灭金的决策是由蒙古首先提出来的。随着蒙金战争的深入，金的国力愈发衰弱。1214年，蒙古遣使赴南宋，请求联宋灭金，但当时南宋与金的关系未曾破坏，因此，拒绝了蒙古的请求。1227年，成吉思汗在临终前为蒙古留下联合南宋“借道灭金”的遗言：“金精兵在潼关，南据连山，北限大河，难以遽破。若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能许我，则下冰唐(今河南唐河)、邓(今河南邓县)，直捣大梁(今河南开封)。金急，必征兵潼关。然以数万之众，千里赴援，人马疲弊，虽至弗能战，破之必矣。”[8](P25)成吉思汗死后，他的第三个儿子窝阔台即位。他曾多次遣使赴宋，商讨假道宋境灭金一事，但都没有成功。窝阔台见宋人不答应蒙古“假道灭金”，就决定用武力强行向宋“借道”。

1231年，根据成吉思汗“假道灭金”的战略部署，蒙古对南宋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要求宋朝必须答应“假道灭金”的要求。蒙古借道成功后，于1231年击溃金军主力于钧州三峰山。随后，拖雷所部又与窝阔台等军队包围金首都汴京。1233年，金哀宗逃往蔡州，随后，蒙军包围了蔡州。

此时，虽然蒙古攻金取得连连胜出的战绩，但由于长驱直入，导致蒙军后勤供给不足，特别是兵马食用的粮草尤为不足。1233年，蒙古又遣使赴宋，“约共攻蔡，且求兵粮，请师期”[9](P303)。这时，由于蒙古“假道灭金”的成功，南宋非常惧怕蒙古，加上南宋君臣又被复仇的怒火所燃，于是答应了蒙古的请求，愿意与蒙古联合起来共同灭亡金朝。

其次，北宋攻辽从未占据上锋，而南宋是灭金的胜利者。

“海上之盟”签订之后，金军很快攻下了辽中京，又出兵占领了西京大同，可是北宋君臣忙于镇压江南地区方腊起义。后来北宋看到金灭辽在即，唯恐无法收回燕京失地，才派童贯率领军队挥师北上攻打燕京，然而童贯所率大军连连溃败，始终攻不下燕京，只好求助金朝，最终由金军占领了燕京城。1125年，辽朝灭亡。

与北宋不同的是，南宋在同意与蒙古共同灭亡金朝之后，其态度非常积极。金哀宗逃往蔡州后，1234年，南宋军队与蒙军密切配合攻入蔡州，金哀宗见金朝大势已去，不愿做阶下囚，自缢而死，而刚刚被金哀宗传位的完颜承麟也被蒙军杀害。至此，金朝灭亡。可以说，南宋取得灭金胜利。

三、宋金“海上之盟”与宋蒙联合灭金形成的结果比较

北宋与金的“海上之盟”和南宋与蒙联合灭金最后都有一个相同的结果，那就是双方联合灭亡敌人之后，宋朝都为自己的盟友所灭亡。

先看看北宋联金灭辽之后的状况。在北宋联金灭辽的过程中，北宋军队腐败无能，屡战屡败，未能依约战胜辽军。而金军凭借强大实力，率先攻占燕云十六州，宣告辽朝的灭亡。金军攻下燕京后，童贯向金朝提出交割燕京一带土地的问题，金朝内部部分贵族反对归还宋朝燕京一带土地，但完颜阿骨打对宋朝保持了友好态度，答应把燕京土地归还宋朝。赵良嗣见完颜阿骨打答应归还燕京土地，十分高兴，又想收回西京及平、瀛、滦等土地，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终金朝同意割让云州土地，但要求宋朝支付二十万斛粮食的“犒军费”，宋徽宗欣然接受了这一结果。另外，虽然完颜阿骨打答应将西京一带土地割让给宋朝，但还没来得及向宋交割，便于1123年6月死于北返军中了。完颜阿骨打死后，金朝的一些大臣拒绝交还西京土地，致使北宋与金关系急剧恶化。所以，宋金联合灭辽的结果就是宋朝得到一座燕京空城和蓟、景、檀、顺、涿、易六州，其中，涿、易二州之前已投降宋朝，所以宋朝从金国手中实际接收的只有燕京城和其余四州。

本来，金早就看穿了北宋的外强中干，所以在金朝要将燕京一带土地归还北宋的时候，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想要终止与北宋的盟约，只是当时完颜阿骨打不想破坏与北宋的友好关系，才将燕京土地交还给北宋。完颜阿骨打死后，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即位，此时，北宋的腐朽统治完全暴露，加上北宋又做出一些违背盟约的事情，这就为金朝发动攻打北宋的战争提供了借口，最终北宋于1127年被金朝灭亡。

南宋联蒙灭金之后，蒙古兵北撤，给南宋造成一副履约的假象，南宋朝廷上下一片欢呼雀跃，以为故土光复在即。但是，犹如宋金联合灭辽之后北宋也随之灭亡一样，由于蒙古想要完成统一的强大野心和南宋统治集团的腐朽本质，蒙古后来也发动对南宋的战争，双方经过45年的对抗，1279年，南宋也在蒙古的进攻下灭亡了。

北宋和南宋在联合强大势力消灭宿敌之后都为自己的盟友所灭亡，这是两宋时期政权联盟的一个相同结局，但是北宋和南宋灭亡之后，中国大地上政权并立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的。

北宋灭亡之后的状况是宋金“海上之盟”后，金兵继续南下，抓捕宋徽宗和宋钦宗，使北宋皇室在内的朝廷上下被洗劫一空，只有宋徽宗第九个儿子赵构幸免于难，但也只能偏安东南一隅。1127年，赵构即位，正式建立了南宋政权。南宋建立后，抗战派将领岳飞等对金军的进攻进行坚决的抵抗，但由于投降派的出卖，南宋与金于1141年议和，形成南宋、金、西夏并立的局面。

与北宋灭亡之后的状况截然不同，南宋灭亡之后不久，蒙古完成国家的统一，1271年，元朝建立，元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大一统帝国。此后，中国结束多个政权并立的状况。

综上所述，本文对北宋联金灭辽与南宋联蒙灭金这两个历史事件进行具体的分析与比较，可以看出：两宋时代，北宋联金灭辽倾覆在先，南宋联蒙灭金紧跟其后，最终，二者都以亡国丧土而终。究其原因是两宋的国力衰弱，抵挡不住强大的金与蒙古，这种惨痛的历史教训值得后世深思。

[1]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脱脱，等.金史·太祖纪[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4]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胡昭曦.宋蒙(元)关系史[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2.

[6]脱脱，等.宋史·郑居中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7.

[7]李澍田.东北史料荟萃·金史辑佚[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

[8]宋濂.元史·太祖纪[M].北京:中华书局，1976.

[9]何忠礼，徐吉军.南宋史稿[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