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周振华:一位艺术家的朝圣脚步

2017-02-17张越

中关村 2017年1期
关键词:振华散文书法

张越

“当书法成为信仰,你朝圣的脚步就会变得坚实而急促,你的灵魂会发出强烈的呼唤,你的心早已提前抵达。”当周振华在其《书论》中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早已背负行囊在艺术的“朝圣”路上执着前行。

采访周振华先生是“圣诞”前日。那天,北京启动了雾霾红色预警,但我仍准时出发,按计划如期进行。一上午的采访很快就过去了,回家的路上,已避开了早晚高峰,我得以在宽敞的车厢里静心阅读。于是我拿出周先生刚刚送我的他的散文集《温暖记忆》,开始翻阅。

这本散文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共分为五个单元——即“岁月真情”“绿色根脉”“原野骊歌”“北京晨曲”“赤子情怀”。我依循目录顺序,一篇篇浏览,当读到第四篇作品《人老了竟是那么卑微》时我已是热泪盈眶。周先生采用毫无修饰的文学里的白描手法用心用情去创作每一篇作品,其质朴无华的语言直击我的内心深处,寥寥百千字,就引起了我深深的共鸣。难怪他曾荣获冰心散文奖、老舍散文奖等那么多重量级散文奖项。

那天这本集子一直被我捧在手里,回到家仍不舍放下,读了近半,猛然发现已是华灯初上了。回想起上午数小时与先生无所不及的畅谈,收获颇多。先生除了文学取得的骄人成就,他的书法同样了得。“跪拜书圣,敬畏古法”,是他书法艺术道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他常说:“书法的正大气象,来自书家的爱国情怀、民族气节、豁达胸襟和一颗向上向善的悲悯之心。”“书法从来不是单一的艺术,离不开文学的滋养和其它艺术元素的互助。小字无功底,大字仅毛皮;小字功夫深,大字含真金;小字学问大,大字书天下。”

他认为学好书法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于是,需九挂马车方可拖动:一挂:天赋、心智、灵性;二挂:苦难、坎坷、血泪;三挂:学问、学养、学识;四挂:虔诚、敬畏、挚爱;五挂:经历、阅历、心历;六挂:恋帖、嚼帖、攻帖;七挂:心到、意贯、气满;八挂:发奋、毅力、久恒;九挂:传统、时代、个性。先生的谈吐、见地以及对艺术的深刻领悟,使我对他的采访愈加纵深。于是,一个立体的作家和书法家周振华在我的脑海中呈现了,先生走到今天,这一切均不是偶然。

“成分”有点高的孩子

在提笔写这篇采访稿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了周振华先生在他的办公室挂着的那幅字。是已故中国文联老主席周巍峙先生特为他题写的“仁者乐山”。用这四个大字来形容周振华的内心情感,再合适不过了。正如他的文学笔名原野、乐山一样,这个出生在大山里的艺术家,不仅热爱大山,热爱故土,更是拥有大山一样的情怀与气质。那片生他养他的沃土滋养了他的艺术元素,使之成为他在艺术道路上攀登与跋涉的无穷动力。

1957年,周振华出生在北京西北郊太行余脉的“富农”家庭。九岁的时候,文革开始了。周振华把那段时期的部分记忆写进了《我和父亲的那段岁月》里。那以后,在供销社上班的父亲被哄回老家,同学们开始躲着他,老师也不拿正眼看他,举手回答问题从来轮不到他。特别是惧怕“填表”,写“富农”两个字的时候,仿佛是在被上刑,痛苦极了。随着运动的深入,即使他天天做值日,抢着擦黑板,冬天从自家带柴禾六点起来去学校生炉子,用自己上山刨药材攒下的零用钱买墨汁刷黑板,甚至经常用粪箕子从很远的地方?沙子垫学校里那所泥泞骚臭的厕所,也依然没人表扬他、理睬他。按说,小孩子应该对“锄禾日当午”“床前明月光”感兴趣,然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富农”的身世让周振华的童年异常压抑,甚至卑微。于是小小的他偷偷地在筆记本里抄写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句:“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篇作品荣获了第五届老舍散文奖,评委会的颁奖词是这样说的:“史无前例,浩劫岁月,出身的斧钺与成分的枷锁,在天真无邪幼小心灵中造成的沉重与伤痛,刻骨铭心。承受的精神压力异常沉重,凸显的人性也就更为丰厚。即便在不把人当作人的日子里,我和父亲所禀赋的亲情,终究美好而坚韧。父亲那勤劳善良、忍辱负重和博大宽容的美德,感人至深。心坎里流泻出的文字,却是在为历史和人性作证,为父亲和农民作传,为温暖人间的亲情大爱树立丰碑。”然而,儿时的周振华不曾想到,正是当初他所经历的苦难与坎坷,才让他有一股子超人的任性与执着。

“苦难、坎坷,这些是人生最好的东西,关键是做出怎样的回答。对我来说就是一笔精神财富。小时候我总是在卑微的状态下寻求生存,内心越是压抑,就越能调集和聚集我的正能量,所以我在做农活的间隙不由自主地写写画画尽情地表达内心世界的情感。”回忆起那段童年的岁月,周振华非但不埋怨,反倒觉得异常珍贵。直至今日,他仍然深爱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母亲的高粱地,金黄的麦田,高大的柿子树,漫山遍野的红枣,弯弯的镰刀,滚圆的碾子,以及老家山上的一草一木构建了他丰富多彩的散文世界——那个世界是质朴的,感人的,亦是真实的。

也是那个当时恼人的“富农”出身,让他有了默默的不言的追求。

就因为家里是“富农”,周振华的父亲为了“戴罪立功”,想方设法为乡亲们服务。谁家盖房子、垒猪圈,他去帮忙;谁家有人去世了就去为人家抬棺材;谁家有红白喜事儿需要“包面”,他也揽下来。还有一样是乡亲们最乐于他做的,那就是写春联。每年过了腊月二十三,远近的乡亲就会陆陆续续来到周家找周振华的父亲写春联。而且不同的人家有几间房、需要写几幅,贴在什么地方,他都了然于心。所以他总是一边写,一遍咬文嚼字地创作。看着父亲写春联,年幼的周振华也跟着写,日积月累,打下了书法的基础。“从1966年到他父亲去世的28年间,我们爷俩为乡亲们写了有7800幅春联。我就是在他的熏陶之下,爱上书法的。”周振华说。

倘若没有对往昔苦难岁月的宽容之心,没有对生命与生活的感激之心,没有对文化艺术的执着之心,就没有今日的作家、书法家周振华。

售货员的逆袭

1980年,周振华父亲得以平反,他接了父亲的班做了售货员。从那以后,他的命运发生了大逆转,这个小小的售货员身体里积攒多年的艺术细胞开始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化学反应……

艺术家似乎都有着某种特殊的天赋。从他极细腻的观察能力和做事的特点就可看出。他在《庄稼人的肩背》中写道:“我经常近距离站在或蹲在大人的身后,长时间仰视他们那能背起300斤重物的倒三角的肩背。每次能看很久很久,看得很仔细,很入神,甚至能看清他们的汗毛眼正在往出沁汗珠儿。好像在研究这个膀大腰圆的人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他们只喝稀粥进食野菜,为什么身上的肌肉如此发达,为什么会那般有力量。”为这,常常引起大人的怀疑,“这孩子在我身后干嘛呢?有什么好看的!”想起小时候的事,周振华历历在目。

而销售员的工作,让他接触了更多的人和事,他时常用笔记录下来,然后写成通讯报道发给报社和北京广播电台。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稿,不想很快就被播报出来了。这给周振华带来极大的鼓舞。从此以后,他开始不断投稿。于是北京广播电台和县广播站三天两头播放周振华的人物通讯稿,报纸也时常刊发他的文章。一来二去,周振华引起了领导的注意,1983年,他被调到了县供销总社办公室工作,主要负责公文写作和宣传报道。彼时,周振华终于从售货员变成了“白领”。

新的工作让周振华更加如鱼得水。随后的几年,他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昌平1352平方公里的山区、平原,走到哪儿访到哪儿,采写了大量新闻稿件,在媒体发表了800余篇通讯报道,为他后来走向作家之路奠定了坚实的文字基础。

1989年,周振华被调到了昌平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由于文笔好工作突出,后来做了办公室主任。为了一边工作一边温习书法,他用心对待每一篇公文,并用软笔签了多年的文件。

数十年对艺术的苦苦求索,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周振华的命运。2007年他做了昌平区文联主席,“从前一边工作一边搞艺术好像给人感觉有点不务正业,但来到文联其职能就是从事艺术工作,你做不好才不对呢。”他说,“干什么得吆喝什么。于是,艺术成了我的本职工作。世界上能有这么好的职位让我来做,我真的很幸运,也很感激。”

从此以后,周振华再也不用“偷偷”地创作了,相反地,他为了艺术倾尽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股思恋家乡的感觉愈来愈浓。家乡的风俗以及人、物、事在脑海里不断地交织、碰撞,儿时的军号声、补丁、枣花、红果、香烟盒、牙膏皮、镰刀、草帽、炊烟、“千层底”、碾子、饸饹、冻柿子等意象,以及父亲、母亲、姐姐和妹妹等人物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撞击着文思,产生着灵感,周振华忍不住拿起笔写起散文来。这一写,就停不下来了。

2000-2015年,周振华共创作了两百余万字的数百篇散文作品,分别发表在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艺术报》《文艺报》《文学报》《北京日报》《北京晚报》《京郊日报》《十月》《北京文学》《散文》《山花》等国内知名报刊上,并结集出版了6部散文集。其中散文《为成分,母亲总愧疚》获得了中国当代散文奖;《我和父亲的那段岁月》获得了第五届老舍散文奖;散文集《跪拜大地》獲得第四届冰心散文奖……这十五年,可谓是周振华耕耘与收获的十五年。

与此同时,周振华的书法也与文学齐头并进。这些年里,他在报刊发表习书散论及书评文章二十余篇章,散见书法作品百余幅,由沈鹏题签书名、苏士澍撰写书评的《周振华书法作品集》系列丛书由中国书店出版社出版七部册,即将再出版十部册。通过对古代书法的学习、思考与感悟并深化实践,致力于高古之视角,借用文学之功底,历时六年,提炼、归纳、概括、整理、撰写八千余字的书论。书论涉及对中国传统书法艺术的褒扬、讴歌与赞美;对书法艺术经典的咀嚼、领悟与理解;对书法书写实践的体会、体验与发现;对书界存遗的一些现象的认识、思考与研判。周振华以无限之虔诚,跪拜书圣,敬畏古法,为繁荣伟大的中国书法艺术,倾尽心力。

“朝圣”的脚步

“当书法成为信仰,你朝圣的脚步就会变得坚实而急促,你的灵魂会发出强烈的呼唤,你的心早已提前抵达。”我相信,当周振华在《书论》中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早已背负行囊跋涉在“朝圣”路上,且执着前行。

在书法这条“朝圣”路上,周振华已经走了近五十个春秋。“我赞赏张旭光先生的行书取法路线图:晋人——王羲之——《圣教序》——王羲之手札、尺牍——《十七帖》——《兰亭序》。应该说这是一条可取并少走弯路的途径。”由此可见他偏爱历代书法经典之心。

“唐朝以来,中国书法的坐标曲线一直在平稳中渐渐压低,我们不奢望它再有多高的升扬,我们只祈求它再别继续低行。”周振华深深吸了一口烟,神情凝重,“只有敬畏经典,取法乎上,才能避免或减少传统书法的日益流失与衰减,这是走近古人的最佳捷径,也是书者追求经典的最高境界。”

在周振华的书法作品中,我们也不难发现书圣的影子。他的行草取法“二王”,对晋人的名碑法帖独有钟爱,用功最勤。中国书协主席苏士澍先生说,周振华的行草结字端庄、朴厚古茂、用笔方峻、起收果断,凝重中尽显峻利,雄强中又不乏隽美。而他尤擅行书,在行书取法上,紧紧扣贴于王羲之集字之《圣教序》,字字苦攻求至,如此绵长的碑帖,他临了不知多少遍。他还喜欢拿冯承素双钩摹写的神龙本《兰亭序》对照褚遂良、虞世南、赵孟頫等古代书法大家临摹的《兰亭序》,深入研究其笔势,剖析其用笔之特点,后予以临写,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心手尽至。他的行书得益于王羲之的《兰亭序》《圣教序》、智永的《千字文》、米芾的《蜀素帖》《苕溪诗帖》、苏轼的《黄州寒食诗帖》《洞庭春色赋》《中山松醪赋》、黄庭坚的《松风阁》、赵孟頫的《胆巴碑》《前后赤壁赋》等,凡与二王一脉相承的书家名帖、尺牍,他都静悟苦临,他常说,“智永光《千字文》就写了800余本,赵孟頫每天要研习万书,我们真的还差得太远!”

由此印证了他的学书理念——“要临经典之帖,要找源头,找对源头。不然,一辈子、两辈子的功夫都会白搭进去。学书,必须要心到手到。手到,心未到,等于没到;心到,手未到,还是没有到;心手都没到,永远达不到;心到手到,也只能说有可能达到。更重要的是书家还要具备良好的人品人格,缺了这,到了也白到。”

如今,周振华依然像学徒一样勤勤恳恳地习书。他认为,一个人的书法艺术是其生命所孕育的心肝宝贝,书写的手不过是起了自我“接生”的作用。而办书展,就像是女人的一次“生产”,欣喜而庄严。如果是“早产”,就会令所有的人提心吊胆。直至今日,他依然把临摹先贤的经典书帖当做必修课。字帖于他,如同恋人一般形影不离。熟悉周振华的人都知道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每个月要去中国书店看字帖,一旦遇到好贴,他要买四份——车里一本,床头一本,案头一本,办公室放一本,出差时也不忘带上一本。因为在他看来,“书法家的一生,似乎七成的光景都在忙碌的准备着。如果他的追求更理性更严苛,目标更宏伟,那他的准备可能仍在继续。”

古希腊讽刺散文作家卢奇安说:“灵魂的财富是唯一真正的财富,其他的财富都伴随着更大的烦恼。”其实,艺术就能装备我们的灵魂。周振华如是说。冥冥之中,周振华成了艺术之子。文学与书法是他的手心和手背,摄影、音乐亦是他心灵的一扇窗,他迷恋大自然的美景,更醉心于天籁之音。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定义周振华,他不是狭义的作家、书法家,他是艺术殿堂的“朝圣者”。

猜你喜欢

振华散文书法
家住西安
书法
书法欣赏
书法
散文两篇
散文两章
纸上的故土难离——雍措散文论
书法欣赏
Cole-Hopf Transformation Based Lattice Boltzmann Model for One-dimensional Burgers’Equation∗
“杯”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