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荣

语序，指语言单位按照一定规则组成的先后顺序。在汉语言系统里，语序是一种主要的语法手段。语序的变动能使词组或句子表意大不相同；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中，它还可以让表达的内涵丰富多彩、含蓄宛曲且意味深长。如“这个人不大老实”和“这个人大不老实”，虽然同说一个对象，都是批判性的评价，但由于程度副词“大”的位置变换，后者的语意比前者重得多。下面拟结合具体事例进行简单分析，来体会因语序变换而产生的意想不到的奇特效果。

一、营造氛围，开拓意境

颠倒语序是中国古代诗词十分常见的现象。有些诗人可能在主观上只是为了满足平仄、节奏和押韵等的需要，但在客观上却有了出乎意料的收获。

倒装句之经典莫过于杜甫《秋兴》中的两句：“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从字面看，这两句无论如何读不通，也难以理解。其顺序应为“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此诗是杜甫回忆长安所写的昆吾、渼陂（汉翰林院故址）之景况。作者欲强调京城景物的美好，连稻粒都是鹦鹉啄剩余的，可见非同一般；连梧枝也是凤凰栖息过的，令人顿生遐想。而鹦鹉象征可爱，凤凰比喻美好。作者有意将“香稻”“碧梧”与“鹦鹉”“凤凰”位置调整，句子似通非通，表意欠明又明，就是为了强调“香稻粒”的宝贵和“碧梧枝”的优美，从而激发读者丰富的想象，开拓了诗句深邃的意境，使得诗趣横生，情韵盎然。

二、暗换重点，化解危机

1949年9月，云南解放前夕，蒋介石政权日薄西山，行将崩溃。蒋介石为了挽回败局进行垂死挣扎，密令捕杀进步学生，并逮捕了90余名爱国民主人士。正在秘密准备起义的国民党云南主席卢汉将军急忙打电报给蒋介石，为这批爱国民主人士说情。蒋介石回电驳斥：“情有可原，罪无可逭。”卢汉知蒋欲开杀戒，十分焦急。他拿电文给协助筹划起义的李根源先生看，征询万全之策。李先生看后，略作考虑，将电文改为“罪无可逭，情有可原”。昆明的军统头目看了电文，以为蒋“恩威并举”，只是想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于是，90余名爱国民主人士得救。蒋介石后来得知此事，怀疑机要秘书译错了自己口述的电文，但又不能排除自己“颠倒”词序的可能，也只好“情有可原”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的结果？就是因为这个句子是没有关联词的转折复句，李先生深谙次序变换后可能会收到预想不到的效用。如果用“情有可原，罪无可逭”，强调的是后者，必须从严惩处；而用“罪无可逭，情有可原”，同样强调的是后者，却有可能会从宽发落。事实果真如此！

三、自我解嘲，化解尴尬

欧阳修《醉翁亭记》中的一句话词序反复颠倒，具有自嘲意味。一老翁与一年轻貌美的女子相聚饮酒，酒过数巡，老翁已有醉意，笑对女子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女子看着老翁似有深意的双眼，稍作思考，莞尔回之：“醉酒之意不在翁。”老翁略有尴尬，但很快从容应道：“醉酒之翁不在意。”这七个字颠来倒去各有深意，含蓄委婉地显示了不同的心态。当然，我们可以理解老翁是逢场作戏，确有“真意”；也可看作纯粹是玩笑逗乐，别无用心。不管怎样，两人的机智幽默，老翁的自嘲脱困，确实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来令人会心解颐，击节称赞。

四、幽默讽刺，揭露深刻

又相传，光绪甲辰年（1904年），慈禧太后七十寿辰，规定举国上下要贴一副“一人有庆，万寿无疆”的对联。但在京城里却出现了一副与众不同的长联：“今日幸颐和，明日幸海子，几曾忘幸古长安，亿兆民膏血轻拋，只顾一人庆有；五旬割云南，六旬割台湾，此时又割东三省，数千里版图尽弃，每逢万寿疆无。”此联虽只将“有庆”，“无疆”两词换为“庆有”“疆无”，有与无的词性一转换，与前面的史事结合，就入木三分地揭露和深刻有力地批判了慈禧不顾江山社稷、兆民百姓，只顾个人享乐，对外割地求和、对内残酷压迫和剥削的丑恶嘴脸，可谓讽刺辛辣，大快人心。据说此联为著名学者章太炎先生所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