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艳，魏安奇，赵志尚，张安录，宋 彦

（1.华中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2.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城市与区域规划系,中国城市研究中心,美国 教堂山 27599-3140）

农地多功能供需错位与协同作用研究进展及趋势

胡伟艳1，魏安奇1，赵志尚1，张安录1，宋 彦2

（1.华中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2.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城市与区域规划系,中国城市研究中心,美国 教堂山 27599-3140）

研究目的：系统梳理国内外关于农地多功能供需错位与协同作用的研究文献，揭示其研究进展及未来研究趋势。研究方法：文献资料法，归纳演绎法，比较法。研究结果：现有研究进展主要表现为：（1）从单一生产功能的研究转向农地多功能研究，从间接研究农地多功能之间的关系转向直接研究农地多功能之间的关系，从研究农地多功能之间线性关系转向对多重性、非线性关系的探讨；（2）从孤立研究土地利用/变化特征、生态系统服务价值/农地非市场价值评估到关联性研究，如土地利用变化对农民福利的影响、土地利用与功能的关系以及特征—功能—服务—福利—价值链条关系探讨；（3）特别强调对农地多功能供给、需求（消费）、空间格局、动态变化、形成机制以及供需失配、权衡与协同分析。与国外研究相比，国内研究农地多功能价值评估较多，形成机制研究较少；农地多功能本身整体性的研究较多，功能之间的关系、权衡与协同研究较少；农地多功能供给研究较多，需求研究较少。国内外在该领域的研究趋势为：农地多功能供需双边匹配的研究，农地多功能的形成机制、多功能之间的相互关系、权衡与协同机制研究以及农地多功能尺度效应研究。研究结论：该研究成果对加强农地从物质资产到生态资产的完备性研究，实现中国农地多功能供需对接，寻求可持续的农业和农村发展，让“农业更强、农民更富、农村更美”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际意义。关键词：土地管理；农地多功能；综述；供需错位；协同作用

1 引言

农地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关键资源环境要素，不仅是生产要素和私人财产，提供粮食衣物等商品功能，还具有国内粮食安全、农业文化遗产、景观、乡村经济活动、生物多样性保存等非商品功能[1]。就单一的土地功能比较，农地不如建设用地，但从经济、生态和文化功能综合比较，农地多功能的综合优势非常突出[2]，并且随着城乡居民收入的增加越来越显珍贵[3]。当前全球20世纪以来的单一功能生产性农业对土壤质量、农村活力以及粮食安全和生态环境造成了巨大影响。实践上农业多功能性受到了世界粮农组织、欧盟以及经济合作发展组织的认可，从最初局限于自由贸易的探讨延伸至农业政策手段、多功能指标建立并实际运用于国家政策的调整等[4]，已被用来作为维持世界各国国内农业与乡村可持续发展的策略，如在欧盟、挪威、瑞士及日本等国家的集约使用农业区，已经逐渐从原先单一生产导向使用方式转向多功能的使用[5]。美国虽然对农业多功能性持批判态度，但一直肯定农业对环境的作用与影响，在近来农业补贴政策和农地保护计划中，强调对环境质量的关注，重视农地多功能保护[6-8]。

中国农业农村在受惠于工业化、城镇化辐射带动效应的同时，凸显“三农”自身积弱难返，以及城乡在要素资源、人口环境等方面的矛盾张力[9-10]。这些问题突出地表现为：粮食供求仍处于“紧平衡”状态，在2004年以来粮食生产实现“十二年增”背景下仍存在比较大的总需求缺口；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中城镇空间变化引发征地问题，优质农地大量流失，农村环境严重污损，农村社会矛盾频发，已成为或将成为中国粮食安全、乡村居民收入福利增长乃至农业农村可持续发展的障碍[9，11]。为此，中国中央政府于2007年、2013年提出划定“耕地红线”和“生态红线”，“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2011年，《全国主体功能区划》发布后，全国省、市、县先后提出主体功能区划，通过设定重点开发区、农产品主产区和重点生态区，对国土空间功能定位。最近农业部提出“积极开发农业多功能大力促进休闲农业发展”等。由此可见，这些政策要求农地多功能供给由单一特征生产功能向多功能转变，并呈现出需求多样性的特征，但由于一方面，主体角色缺位、错位、弱化现象并存，农地多功能的需求难以得到满足，进而导致“供给不足”、“供给落后于需求”并存造成时空上“供需错位”现象[12]；另一方面，单一生产功能的彰显会导致系统的不确定甚至失衡，而多功能的诉求，客观上存在权衡与协同。因此，新型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以及生态文明建设背景下，识别农地多功能供需错位类型，探讨农地多功能之间的关系以及功能区域的形成机制非常必要。

作为农业经营的最主要元素和载体，土地的多功能利用可达成农业的多功能性[5，13]，通过农地多功能利用，创造土地价值，提高农地非农建设占用成本，促进土地集约利用，将有效遏制农地快速非农化；考虑农地的生产功能、生态环境功能、文化景观功能等建设区域性土地多功能资产，将美化乡村环境，提高乡村地区居民的生活质量；作为农业农村内生发展的重要载体，农地多功能利用将可持续地提升乡村居民福利；农地多功能的协同耦合作用，将进一步确保粮食数量和品质的安全。那么如何以较小成本权衡与协同农地多功能，如何实现农地多功能供需对接，从多功能视角加强农地多功能管理，寻求可持续的农业和农村发展，将可能成为破解中国三农问题，让“农业更强、农民更富、农村更美”的策略。因此，探讨农地多功能供需错位及协同机制对农地保护、农业农村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

2 国内外研究进展

20世纪70年代以来，依赖单一功能的生产性农业对土壤质量、农村活力以及粮食安全和生态环境造成了巨大影响，研究者开始关注传统农业体制和新的农村活动，开拓农场休闲旅游可持续战略,使农村成为休闲、旅游、环境保护及其他消费性的空间[14-15]。李承嘉等[5]指出，农业多功能具有二项特性：地域镶嵌性以及土地作为分析单元，学者们从供给和需求两个层面对农地多功能进行分类[16-19]，包括全球两大重要概念农业多功能和生态系统服务的研究[4],而且需求层面的多功能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20-21]。Paetzold，et al[22]指出，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不仅受供给特征的影响，而且受人类需要以及社会经济因素（如个体与群体的认知、知识、经济发展水平以及管理政策）驱动所期待的生态系统服务供应水平影响，要考虑多功能的供给和需求。

多功能的货币性价值评估方法如成本效益分析、条件价值（Contingent Valuation）、联合分析（Conjoint Analysis）、特征价格模型（Hedonic Price Model）、旅行费用法（Travel Cost Method）等是有意义的尝试[3，23-25]。这些方法通过多年的研究和检验，作为农地非市场价值（即舒适性价值）或支付意愿可靠的评估技术被普遍采用[26-29]。然而基于功能分类的货币性价值评估方法亦受到许多质疑：一是未考虑功能之间相互作用简单加总不符合逻辑[10]；二是侧重于经济层面的定价方法对于一些非市场商品和服务的价值评估不令人满意[24]。

针对这些问题，学者们试图从4个方面进行研究：（1）提出社会价值或社会分享价值（social shared value）的概念，突出价值的系统性和社会性[30]。（2）从早期侧重于整体性农地的非市场价值评估或支付意愿[31]，到1990年代后期扩展为对农地的特征如面积、土壤质量、农地利用类型、农地使用特征、替代土地用途、周围景观、距离农田的距离、受访者居住地的社区类型、受访者的社会经济变量、地块之间的空间作用等因素的偏好[23]。高进云等[32]的一项研究认为，农地游憩价值（非市场价值）不仅与自身的景观、面积、种植作物等特征有关，还与评估农地周边农田、山川、河流、湖泊景观特征及农地的空间可及性有关；近来被广泛利用的选择实验法（Choice Experiment Method），将这些特征组合成一个个情景，并利用意愿调查法等技术方法进行货币性价值评估，体现了对农地多功能之间关系的关注 。（3）从单一货币价值尺度（数量价值体系）向经济、人文、生物物理、生态多价值尺度（结构价值体系）转变[33]。（4）直接开展农地多功能之间关系的研究[10]。

其中，农地多功能供给与需求空间制图的研究是上述问题研究的重要手段。多功能供给和需求的空间化尤其是制图所体现的量化信息，对土地科学研究与实践具有重要的意义[24]。尽管学术界已经一致认识到将需求纳入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研究的重要性，可能由于需求面的数据比供给面的成本数据难于获取，许多研究忽略了需求层面的研究，在空间上直接比较多功能供给和需求的研究还比较少见。当前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需求远远大于供给，为决策者分析供需的空间失配提供依据，供给和需求的空间制图已成为国际上的研究热点[24，34-38]，但仍然需要利用更精确的空间数据和更详细的社会经济信息进一步开展研究[39]。中国学者宋小青等[12]根据既定政策反推耕地功能变化的研究显示，2006年转型后中国耕地多功能供需错位、供给滞后；杨雪和谈明洪[40]指出，耕地功能的空间研究具有实践价值，他们从空间维度探讨耕地功能的空间差异。

为了更好的分析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供给和需求的空间分布特征，需要厘清两大关系：一是功能、服务、效益、福利之间的关系[24，41-42]。Burkhard，et al[24]提出生态保全（ecological integrity）概念，提出了一种生态系统服务供给与需求的空间制图方法，并将其应用于德国某一能源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研究；二是农地多功能之间内在的互动关系。农地多功能之间的关系既包括自然因素引起的农地多功能之间此消彼长的竞争关系，也包括人为因素根据自身需求和价值对生态系统施加的选择性干预引起的功能权衡与协同。国内外早期研究主要侧重于定性分析[43-44]和假设线性关系开展定量研究[45-46]。理论上，农地多功能相互交织，它们之间是多重的、高度非线性的关系，加强对这种多重性和非线性的理解和定量化水平的提升，有利于促进农地多功能管理实践，实现农地多功能供需匹配。为此，近来的研究开始关注农地多功能之间多重性、非线性关系的定量研究以及背后的理论解释[47-48]。国内学者主要利用社会经济统计数据开展农地多功能之间空间关系的研究[40，49]，侧重于区域差异分析。

已有研究表明，尽管农地多功能与人类福祉之间存在一种共同演化的复杂关系，其评估测度存在困难，但农地多功能利用增进人类福祉已达成共识。然而农地多功能需要建设才能为人类带来福利[50-51]。Bieling，et al[52]指出参与实践和体验是影响人类福利的重要因素，提供多样性的机会参与体验自然环境是提高人类福利的一大战略，Van Huylenbroeck，et al[20]认为未来可将农地多功能作为一项资产尤其是区域性资产进行建设。现有文献主要从土地利用[53-59]、市场调节[20，23]、公共调节[60-61]以及行动者导向[62-64]4个方面对多功能的实现路径、形成机制开展了研究与实践，分别适用于宏观地区尺度与微观个体尺度的研究[6，62，65]。在土地利用研究路径中，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侧重于土地利用变化特征、驱动机制的土地利用/土地覆盖变化（LUCC）研究[66]，已经在21世纪初期转向福利影响和非市场价值评估研究[67]（这类研究文献基本上均以农地多功能为假设前提，并将其作为“黑箱”处理），随着人们对单一生产性农业造成资源环境问题影响人类福祉的日益关注，近年来亦开始转向农地多功能供给、需求（消费）、空间格局、动态变化、形成机制以及权衡与协同分析。

回顾近十几年来国内外研究历程和成果发现，农地多功能已经成为地理学、经济学、管理学的研究热点和前沿领域，并且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总体上的研究进展主要表现为：（1）从单一生产功能的研究转向农地多功能研究，从间接研究农地多功能之间的关系转向直接研究农地多功能之间的关系，从研究农地多功能之间线性关系转向对多重性、非线性关系的探讨；（2）根据建构的特征—功能—服务—福利—价值逻辑[8]，从孤立研究土地利用/变化特征（数量、质量和生态环境）[68]、生态系统服务价值[69]/农地非市场价值评估[27]到关联性研究如土地利用变化对农民福利的影响[25，70-71]、土地利用与功能的关系[56，58-59]以及特征—功能—服务—福利—价值链条关系的探讨；（3）特别强调对农地多功能供给、需求（消费）、空间格局、动态变化、形成机制以及供需失配、权衡与协同分析。

3 国内外研究趋势

与国外研究相比，国内研究农地多功能价值评估较多，形成机制研究较少；农地多功能本身整体性的研究较多，功能之间的关系、权衡与协同研究较少，李海燕等[72]从农户微观尺度分析多功能利用的重要程度排序，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农户对多功能重要性的权衡，但背后的解释、形成机制还鲜有报道；曽杰等[69]对武汉城市圈的研究表明，20世纪90年代以来，研究区粮食生产、原材料生产、土壤保持、气候调节等功能均发生一定程度的减少，水文调节、废物处理、提供美学景观等价值却保持着较大幅度上升的态势，由此可见，农地多功能存在此消彼长的规律，即多功能之间的权衡，一类功能以另一类功能的提高而降低，也可能存在协同作用，但还没有得到解释。农地多功能供给研究较多，需求研究较少。

到目前为止，国内外研究还存在一些问题和局限：（1）农地多功能供需双边匹配的研究还比较少见。目前研究采取的策略主要是单边单维度的研究，即通过供给研究发现供给特征以期引导需求，或通过需求研究发现需求偏好促进有效供给，从而实现农地多功能供需对接。将需求纳入农地多功能研究对揭示人与环境的关系非常重要，尤其是将多功能需求空间化，与供给的空间化结合，为决策者识别和诊断农地多功能供需匹配程度提供基础。可能由于需求面的数据比供给面的成本数据难于获取，许多研究忽略了需求及需求微观机理的研究，在空间上直接比较多功能供给和需求的研究还比较少见。（2）农地多功能的形成机制、多功能之间的相互关系、权衡与协同机制还不清晰；（3）农地多功能尺度效应研究需要进一步深化。Wilson[65]认为，农地多功能是一种地域表达，不同行动者与群体尝试在特定的空间范畴采取特定的策略，依空间规模的尺度分为农场、乡村社区、区域、国家与全球。除全球层级以外，其他4个空间层级对多功能性都扮演一定的角色，也各有限制；4个空间层面必须相互整合，多功能才能落实。

总之，农地具有多功能特性，多功能之间的多重性、非线性以及相互交织，常常发生在时间和空间上，表现为时间秩序、空间秩序和空间关联秩序。同时，农地多功能具有内在统一性的供给和需求两个层面内涵，随着中国社会经济转型的推进，农地多功能供给由单中心向多中心转变，由单一特征生产功能向多元特征多功能转变。由此可见，农地多功能协同不仅体现为多功能之间的权衡与协同，也体现为供给需求的权衡与协同。早期研究基于完全理性侧重于单边单维度的供需对接研究，忽略了双边互动及其由于认知、期望与实际的差距导致的收益或损失，从而影响资源的最优化配置。因此，构建农地生物物理特征、结构、功能的供给需求双边匹配多尺度理论分析框架，分析农地多功能供需错位，探讨农地多功能之间的关系，权衡与协同类型、影响因素、形成机制及其尺度效应是未来农地多功能利用管理研究的重要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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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王庆日）

Literature Review on Mismatch of Demand and Supply, and Synergies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HU Wei-yan1, WEI An-qi1, ZHAO Zhi-shang1, ZHANG An-lu1, SONG Yan2
（1. 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Huazh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0, China; 2. Department of City and Regional Planning, UNC Program on Chinese Cities,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at Chapel Hill, Chapel Hill NC 27599-3140, USA）

The purpose of this article is to systematically review the literature on mismatch of demand and supply, and synergies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and to reveal the research progress and prospect.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analysis, induction and deduction, and comparative analysis are employed. The results show that, firstly thefocus of current research is characterized by a transition from single function to multifunction, from indirect research on multifunction to direct one, and from research on linear relationship to multiplicity and nonlinear relationship.Also,there is another transition of the current research from isolated research on characteristics of land use/changes and evaluation of ecosystem service value/agricultural land non-market value to correlative research on impacts of land use change on farmer’s welfare, on relationships between land use and land function, and chained relationships from characteristics,fu nction,service,welfare to value.At last, demand and supply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spatial structure, dynamic changes, formation mechanisms, and mismatch of demand and supply, trade-off and synergies are emphasized. Compared with international research, domestic research pays more attention to evaluation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value but pays less attention to its formation mechanisms; focuses more on holistic researches but less on relationships, tradeoff, and synergies between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s; and concentrates more on supply but less on demand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Generally, there still remain some problems and limitations, which might be topics for future research in this field: At first, research on bilateral matching of supply and demand regarding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is still inadequate and formation mechanisms,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s, and trade-offs and synergies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remain unclear. More importantly, research on scale effect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would be deepened. This article might play a role in strengthening the research of agricultural land from physical capital to ecological capital, and also in realizing a connection between supply and demand of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to protect agricultural land and to explore sustainable agricultural and rural development, making agriculture more strong, farmers more wealthy and rural area more beautiful.

land administration; multifunctional agricultural land; review; mismatch of demand and supply; synergy

F301.2

A

1001-8158（2017）03-0089-08

10.11994/zgtdkx.20170315.132912

2017-02-03；

2017-02-28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71673105）；国家自然科学基金（71303087）；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2662016PY116）；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14JZD009）。

胡伟艳（1973-），女，湖南安化人，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土地资源经济、土地政策分析、乡村发展管理。E-mail: hwymake@163.com

张安录（1964-），男，湖北黄冈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土地资源经济与可持续发展。E-mail: zhanganlu@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