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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

2016-12-14夏群

安徽文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王晨大凉山孩子

夏群

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出门的时候,杨错还在熟睡,小城也还在熟睡,他们的鼾声均匀而厚重,体现出生命的蓬勃旺盛。

不记得这种说走就走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或许我在少女时代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粒种子在我的心中萌芽,吸取着我那些张狂的思想作为营养,逐渐长大,攀附我整个内心,于是促使我进行了这次离家出走。又或许是拿到我这一生都无法生育的医院诊断书后,笃定了离家出走的欲念。

我曾经问杨错:“要是你某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离家出走了,你怎么办?”

他沉吟了一会说:“在家等你回来。”

所以我走的时候并没有给杨错留下只言片语,我想象着他醒来后的反应:他起先会眯着眼喊我的名字,然后让我帮他拿袜子和衬衫,没人应后,他会检查一下衣橱,如果那条深灰色的披肩不见了,他一定会露出一抹转瞬即逝无可奈何的笑,然后会给我发一条信息,大概是类似于一路平安那样的话。

我曾经对杨错说过,想裹着那条披肩,站在某个可以将广阔的山河收纳眼底的高山上,等待日出东方或者日落西山。

这条披肩是刚恋爱那会,他去苏州出差的时候花光口袋里所有的钱买的,触摸上去有超于丝绸的质感。后来我们曾共同顶着这条披肩在雨中奔跑,甚至我们的第一次接吻也是在它的掩护下进行的。只是它陪着我在围城生活多年之后,就成了衣橱里一件充满了回忆的摆设,就像我是生活的案台上那只惹满尘埃的花瓶,看不清本真面貌,只是傻傻地待着,缺少一跃而起的勇气,因为怕负担不起粉身碎骨的后果。

但我终究在这一天带着它离家出走,没有考虑太多。

在这之前,我辞掉了那份朝九晚五一成不变的工作。因为我并不知道我这次远行会终止于哪一天,而我又不敢保证归来后是否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是否还能安于那份整理材料的工作。

上司问我:“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辞职?”在他的观念里,我大抵就是那种安于现状墨守成规的人。

我答:“因为我不想做一列沿着固定轨道前行的火车。”

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尖走出家门,关上门的刹那竟有一些激动,如一只被关在牢笼数十载的鸟儿,展翅飞向天空的那一刻。

最好的,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所以我并没有给这次离家出走设定一个目的地。

到达车站的时候,烟青色的天空泛起一抹霞光,太阳蠢蠢欲动,一如我准备远行的心情。这时候杨错的信息来了,如我所料,只有四个字:一路平安。

不要好奇杨错的反应为何如此平淡。他太懂我,知道这时候劝阻根本无济于事,而他更明白这对我们的婚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我爱他胜过爱任何人。所以,他只能顺从并祝福。

坐在候车厅,盯着显示着车次和目的地的显示屏,看到成都的时候,我突然有了目标。

我要去成都。

成都于我而言,是一个心存愧疚的城市。我的初恋男友王晨是成都人,我们谈过一场不温不火的校园恋爱。很多校园恋人踏入社会后,因为身在两地无法遥寄相思,所以分手是必然的下场。或许我和王晨最初就知道这一定律,于是恋爱的时候都没有投入太多情感,一毕业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分手了,没有太多的痛苦。我之所以愧疚是因为我们分手前王晨的父亲病危,他希望我能陪他一起回成都,我没有答应。不是我无情,而是我觉得见了他父亲最后一面,会有一种被托付的感觉,那么我和王晨以后的分手,就不能那么果断了。只是现在的愧疚感分明在告诉我,当年的决定确实是无情的。

我不太相信奇迹和巧合,那只是影视作品中为了迎合观众而虚构出来的情节,所以我自然不会设想在成都能够与王晨久别重逢。

到达成都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下榻在一个叫“避风港”的酒店,酒店不算高档,但很温馨,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归家的感觉。

女服务员问我住多久,我想想说:“住多久算多久吧!”

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翻了翻吧台边一本厚厚的留言本:“放心,我不会在这里自杀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或许在她的眼里,我与那些素常的顾客有很大的区别,所以我的回答大概是为了打消她的这种念头。

她尴尬地笑了笑,递给我身份证和房卡,同时说:“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误不误会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也不需追究。

冲了个澡,洗去一路车马劳顿的疲惫后,我去了西蜀第一街的锦里,先喂饱自己再说。

这个夜晚,我一直不相信的奇迹发生了。

对,我遇见了王晨,在人潮汹涌的锦里。几乎是同一时刻,相对着行走的我们停下脚步看着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没有看错吧?”王晨向我迈近了一步说。

我笑了笑:“这个世界果真存在奇迹。”

“如果是指遇到我,那这可不算奇迹,是我们尘缘未尽罢了。”王晨说。

王晨去锦里是为了给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买牛肉焦饼。

“你可真是个好丈夫。”我说。

王晨陷入了一刹那的沉默,然后问我:“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我答。从前我一直认为“还好”这个词一般是回答者的敷衍之词,但这时我才明白,有一种状态真的只能用“还好”形容。

王晨后来告诉我,他和妻子在大凉山深处一所学校里任教,已经好几年了。我很惊讶,因为我知道不是本地彝族人,要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大凉山生活,是一件需要毅力的事,而在那里执教,分明又需要坚定的信仰。

我决定随王晨一起去大凉山。

我回到酒店,女服务员突然对我说,要是我决定长期住下去的话,可以给我优惠,我告诉她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她继续问。

我没回答她,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王晨所在的学校隶属于凉山州布拖县乌科乡,那里的居民基本都是彝族人,是凉山最贫穷的一个地方。我问王晨,为什么他要选择在那里任教,居然还带着妻子。他告诉我他和妻子是在一次走进布拖的爱心援助活动中认识的,在那待了一个月,被那里的贫穷和文盲程度震撼了,于是他们留了下来,一待就是好多年。

成都没有直达车通往布拖县,我们乘坐火车在西昌下了车,然后转乘汽车去布拖。

我不禁问王晨:“你辗转这么久不会就为了给妻子买牛肉焦饼吧?”

王晨笑了笑,“也是回家有事要办。”然后又叹了口气说,“这么长时间也苦了她了。”

步行进山的时候我才明白王晨为什么事先叮嘱我穿轻便防滑的鞋。因为下过雨的原因,我们行进的山路泥泞不堪,即使杵着一根木棍,我也摔倒了两次。这样的路况降低了行进速度,也让我无暇观看周遭的风景。

那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山连着山,没有什么树木,山体上都是草皮。随着高度的增加,越觉得凉意来袭,我拿出那件披肩披上。王晨说这里的气温常年如此,没有什么季节性,我猜想这大抵就是此山叫凉山的缘由。

沿途看到一些民舍,都是土墙草顶的屋子,更多的是残垣断壁,一派凄凉之景。

也见到几个衣着破旧邋遢的彝族孩子,坐在潮湿的草地上放牛,那么冷,他们还穿着凉拖鞋。我从背包里拿出几袋饼干递给那些孩子,问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怯怯地接过手,没有言语。

王晨说这些孩子本都是上学的年纪,因为家里没有条件供他们上学,所以他们不懂汉语。

历时三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王晨所在的学校。五间土墙瓦顶的房子,土墙上有斑驳的红漆字:峨口小学。五间房屋,三间是教室,一间是厨房以及堆放杂物的,另外一间就是王晨的家。

王晨的妻子是小家碧玉型,五官清秀,齐耳的短发,透出一股清爽干练,只是面色有些暗黄。她见王晨带着我一同回来,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王晨向我介绍:“这是我爱人,方蕾。”

我笑着点点头。

“这是蓝天晴,我同学。”王晨看了我一眼,对方蕾说。

方蕾说:“你好,常听王晨说起你。”

方蕾说的时候落落大方,倒是我有些尴尬,有点第三者入侵的感觉。

因为我在的原因,那个晚上他们煮了一些米饭,蒸了一个鸡蛋羹,还有一个土豆酸菜汤。当地的农作物只有土豆和荞麦,以及少量的玉米和燕麦,王晨他们素日的饮食也和当地居民一样,以蒸土豆和荞麦饼为主。我能理解,在这样的环境生活,即使有钱,将大米运到山上也并非易事。

我说:“长此以往,会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影响的。”

王晨看了看方蕾,叹了一口气道:“过一阵子我送她去成都,让她回家待着养胎。”

那个晚上,王晨用几张破旧的课桌给我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床铺,铺了一床薄毯子,并拉了一条布帘。

辗转在这样的床榻之上,腰酸背痛与寒冷相交织,让夜晚变得更加漫长,透过那扇破旧的窗户,我看见大凉山的夜空上,星星们正用温柔的目光抚摸众生。

上午十点的时候,才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赶到学校。王晨说,因为很多孩子都需要步行两个小时以上才能到达学校,所以学校每天都是十点半才开始上课,中午孩子们都是自带干粮,或者干脆不吃,一直到下午三点半放学。

虽然有三个年级,但是学校一共只有27个学生,除了王晨夫妇,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校长,就住在峨口村。

我坐在王晨家的门口看着那些孩子们一个个进入学校,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向你们形容那些孩子的形象,如果你见过那些流浪的乞儿,那么你就想象一下吧。

有一个女孩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显得很怯生,目光躲闪,步伐很快,进教室前,她又偷偷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发觉我也在看她的时候,她小跑着进了教室,留下惊慌的背影。

到了午餐时间,孩子们蹲在操场上围成几个小圈,然后从各自的书包里拿出一两个已经冰凉的土豆,或者是荞麦饼,啃了起来。我看到那个女孩站在操场的一角,并没有吃午餐,而是怔怔地看着天空。

王晨和方蕾回来,我有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说,但是都卡在了嗓子眼,无从说起,无从问起。

王晨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一些心思,问:“被震撼到了吧?”

我点点头。

方蕾对王晨说:“我看沙依今天好像又不吃午饭了,要不要把她叫来?”

“去叫吧,一个孤儿,我想其他的孩子们也是能理解的。”王晨叹了一口气道。

方蕾把那个叫沙依的孩子叫来以后,我才发现是那个我留意的孩子。

王晨告诉我,这孩子就住在峨口村,父母因为吸毒感染艾滋,年初的时候都死了,孩子现在借住在伯父家。我不知道沙依能不能听懂汉语,但是王晨在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中晶莹的泪光。但是整个吃饭的过程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低着头,只是离开的时候朝着王晨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寻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给杨错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我在大凉山,和从前的朋友在一起。我没有告诉他这个朋友是王晨,因为不想让杨错误会。杨错立马给我回了一条信息:注意安全,切记注意安全!!!信息里有三个感叹号,我甚至能感觉到杨错在发这条信息的时候,他的手是颤抖的。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他的另外一条信息已经来了:我爱你。这三个字杨错对我说过很多次,而我却一次也没有说过,并非我不爱他,而是我认为,这三个字一生只能说一次,必须在一个最佳的时机,譬如我死的时候,一定会把这三个字当作临终遗言说给杨错听。

沙依接连两天都没有来学校,王晨说这种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很多学生会因为家里忙而临时不来上学。但是我却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初见到这个孩子我的心中就有一股别样的情愫,总觉得我们之间的缘分并非止于几面之缘。

王晨带着我找到了沙依伯父的家,那三间土墙草顶的屋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残破不堪,有一头猪一头牛就拴在屋前,粪便掺杂着泥土被牲畜踩踏得让人不敢直视,而那股难闻的味道更是让我一阵作呕。

王晨说:“其实我早说过,人畜共居会让人的健康受到很大的威胁,但这里的人们就是不听,不止他们家,很多人家都是。”

这时我注意到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背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和另外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坐在院子的一角玩游戏,见到我们后,停下动作,只怔怔地看着。

王晨说这些都是沙依的堂兄妹们。

我们走进昏暗的屋子,只见四处都堆放着杂物,根本不是一个家的模样。

“有人吗?”王晨问。

不一会儿,才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手中拿着柴火棍,见了我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扔掉木棍,手在衣襟上擦拭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王晨又问:“沙依呢?”

她指了指墙角的一张床。

我走过去才发现,那脏被褥脏衣服的下面,躺着昏睡的沙依。她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头发黏在上面,小脸通红通红的。我撩开她的头发,摸了一下额头,果真,烫得厉害。

“这孩子在发高烧。”我惊叫。

王晨叫了沙依两声,她疲倦地睁开眼,又无力地合上。

“这样下去,孩子会烧坏的。”我转头问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叫医生?”

女人瞥了我一眼,并没有回答,又无事人似的转身忙去了。

王晨说:“天晴,这样吧,我们把沙依带到学校去,我那有药。”

“好,来,穿好衣服。”我扶起沙依,给她穿外套。

王晨背着沙依刚出了门,那个女人跟在背后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彝语。但是我能从那口吻中得知,那是一句骂人的话。

走了好远王晨才告诉我,那句话的意思是“死了才好”,即使那个女人看不见,我还是回过头,朝着那个屋子的方位狠狠地瞪了一眼。

王晨说:“天晴,和这种人置气没有必要。”

回到学校,给沙依喂了一些退烧药,她睡了几个小时后,终于清醒了。她看着床边的我,没有说话,但是那双水灵的的大眼睛里分明闪动着一些晶莹的光芒。

那个夜晚,沙依一直睡在我的身边,她均匀的吐息声唤起了我的母性之爱,我这一生注定不会有孩子,而沙依注定很难有美好的将来。在那一刹,我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收养沙依。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王晨和方蕾,他们很吃惊,王晨说:“天晴,你不要一时冲动,我知道你善良,看不得这些孩子们受苦,但是你收养沙依,并不能解决这里的状况。”

“你知道那个孩子与鱼的故事吧?或许我救不了所有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沙依在意啊!”我说。

王晨还想说什么,我说:“其实,我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方蕾听闻,握住我的手,暗暗地使了使力,传递过来的温暖饱含安慰。王晨沉吟了一会说会帮我咨询一下收养事宜。

我问沙依,如果带她离开大凉山,去江南生活怎么样?她一直没有应答,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我又向她描述江南的那些美丽的园林山水,花草树木,以及城市的学校环境,她还是不说话。我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所以没有再问,毕竟对一个已经十岁的孩子来说,让她脱离熟悉的环境与熟悉的人,去陌生的地方生活,是一件有些残忍的事情。

我转身走的时候,沙依突然拽住我的衣角,含着眼泪问我:“阿姨,你是要当我妈妈吗?”

我怔在那里,看着这个孩子,心里有一汪温柔的水溢动。

现在只需要征得杨错的同意了。

我给杨错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告诉他这儿的一切,沙依的一切,以及我对这个孩子的喜爱,还有我想领养她的想法。

杨错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同意我的决定,或者不同意,然后说出他的理由。但他却说:等我来。

和我离家的时候一样毅然决然,杨错说来就来,第二天就到了。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朵蒲公英,说是上山的时候摘的,蒲公英是我最爱的花,因为它们生长在野外,不会拿到花店里去出售。

他把花递到我跟前的时候,看了王晨一眼,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杨错知道王晨,我说过,他也见过王晨的照片。我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能从杨错的眼神里看出他没有介意我跟随着王晨来到这个地方。

杨错和我不一样,他看了峨口小学的情况,以及那些孩子们的现状之后,他办了一些实事,首先那天他和王晨一起下山给所有的孩子们买了新鞋子,还有一些大米,通过几辆摩的运到了峨口小学。

孩子们穿着新鞋子以及吃着大米饭时,脸上露出的欣喜表情,我想我会铭记一生。

我们向沙依的伯伯和婶婶提出要收养沙依时,听到了无理的要求。他们让我们拿出一万元,说他们抚养了沙依那么久,至少要有一点补偿。虽然这一万元在我们眼中不算什么,但是被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是让我觉得很气愤,因为这分明是在卖沙依。

“据我所知,你们也是今年才开始抚养沙依的。”我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

杨错的反应却很平静,低声对我说:“就算是施舍吧。”然后给了他们钱,拉着我走了。那对夫妻还在我们的身后小声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知道,一定是见杨错答应得这么爽快,后悔没有多要一点。

沙依和杨错在一起才待了两天,却比我和沙依之间的关系要亲密,沙依一直跟在杨错身后转悠,脸上的笑容开成了一朵朵纯真的花,看来杨错比我更有孩子缘。

那天傍晚,杨错站在我身边,而我和沙依裹着那条披肩坐在最高的山坡上,眺望着远山凹处,夕阳正驮着暖黄的忧伤一点点下沉。那个时候我觉得幸福也就不过如此,于是心里对自己的这次离家出走感到很满意。

杨错和王晨跑了几次相关部门,终于办好了收养沙依的相关事宜,我们准备启程返回江南。沙依和那些孩子们道别,哭得很伤心,杨错对她说,以后每个暑假他都会带她回来看看大家。沙依这才止住了泪水,摆着手和大家再见。

我们走的那天天气很晴朗,王晨也打算送方蕾回成都养胎,于是我们一行五人慢慢地行走在山路上,身后是孩子们眷念的目光和静默的山坡,我的心有些痛。如果说人生本就是一场场相遇与分别,来来去去的跋涉,那么我始终坚信,大凉山是我生命的历程里最特别的一个所在。

与王晨在成都分别的时候,杨错和王晨握了握手,而我只是笑了笑,连再见也没有说,和当年分手的时候一样。

我们在成都待了一天,还是住在那个叫“避风港”的酒店,隔了半个多月,那个女服务员竟然还记得我。

她问我:“是准备走还是刚来?”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虽然看似很简单的问题,却又似乎不能用来去定义。

归去来兮。或许对沙依而言,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既不是来也不是去。对于我而言,虽然是踏上归家之途,但我知道,这次归去,分明也带着来的意义。

我所说的这些故事,是我的人生中最绚烂的一幅画。如今,十年已过,这幅画仍旧鲜艳如初,还带着往日的香气。

此时我坐在寒冬的夜,裹着那条披肩,趁着思绪清晰,写下这个简单而平凡的故事。

杨错出差去了。沙依也不在家,去了大凉山,故事里的那个地方。已经读大二的沙依去年在学校发起了一个志愿者组织,每到寒暑假,就会有一批大学生志愿者和沙依一起前往大凉山给那里的孩子们输送知识与温暖,覆盖面积当然不仅仅是峨口小学。

沙依曾对我说,妈,我想毕业了留在大凉山,像王晨叔叔和方蕾阿姨那样。

我起初并不支持,因为留在那儿和志愿服务不一样,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而聪慧优秀的沙依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

杨错只用一句话就疏通了我的思想:沙依是回到她最初的位置上。

刚才沙依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是一张日出时她和王晨的女儿笑盈盈地站在山坡上的照片,她们的背后是苍茫的大凉山,翻滚的云霞,以及那一轮年轻而热情的太阳。

沙依在图片后面说:妈,我想和太阳一样,做自己的领航者,即使有乌云遮日般的艰难行旅,也会朝着既定的方向,一直走,不问归路。

责任编辑 李国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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