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 丁



医院找你（外一篇）

文/萧 丁

重新刊发旧文，以此纪念刚刚远行的萧丁。 ——编者

日前和丁法章同志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说：“华东医院找你呢，找到了吗？他们把我当你了，说打电话到你家里，一直没人接听。快去一下吧。”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医院找我，准没好事。我于去年八月在医院做了直肠肿瘤切除手术，患的是间质瘤。间质瘤虽不是癌，也是恶性肿瘤。我把它比方为从人民内部矛盾向敌我矛盾转化的过程中，“反革命的帽子拎在革命群众手里”。出院后看到报上一篇文章说，间质瘤如果复发，成活期最多两年。今年三月我去医院做了复查，明明说没有问题的，为什么又来找我呢？莫非发现复查的结论不正确，我的大限已到？

于是我决定第二天就去找医生。这天晚上躺在床上，任思想驰骋，作后事安排。这样的经历我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患了肺结核，胸片上有三个阴影，医生会诊说是肺癌，要我做CT穿刺。我想，李白先生给我发请帖了，他要举办“白玉楼诗会”，邀请我列席。我赶快到办公室理抽屉，准备去天国。我已经躺在像乌篷船似的CT床上做穿刺。可华东医院放射科主任张国桢一看，说道：“不像肺癌呀，下来下来，不做了。”果然吃了几个月的药，阴影没有了。我真佩服张国桢医生的水平，这等于李白先生再发通知，取消对我的邀请。

这回我大概逃不过了，要安排后事了。我不是怕死，是因为有些事了犹未了，不能不了了之，必须有个交代。于是我就想，今年一定要抓紧做好三件事：一是把上海炎黄文化研究会的换届换好，使我的工作有人接任；二是要把上海楹联学会编集《上海楹联志》的立项申请报批下来，编委班子搭好，启动起来，完成最后的心愿；三是把十二个书橱的书籍处理掉，免得落入废品回收站之手。这三件事做好之后，便可以呜呼哀哉，与世拜拜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华东医院医务二处，打听有什么不幸消息。他们说没有找过我呀。我说问问东十三楼外科病房吧，也说没找过我。又去挂号处，问到了。他们说，没什么，只是医嘱上说要“随访”，问你随访过没有。阿弥陀佛！原来不是“极乐世界的来电”呀，又可以苟延残喘了。

朋友总是多一点好，电、信总是多一点好。有人找你，说明你有人缘，或者还有点价值，乃是好事。但是，你也好找，他也好找，有两个部门最好不要来找：一是纪委，二是医院。这两个部门找上门来，总有麻烦。一般人总以为，不做亏心之事，纪委怎会敲你的门。其实不然。据我所知，到了一定的职位，被纪委请去喝茶是常事。因为到了这种岗位，你不想得罪人也难。你不犯人，人要犯你。同一级的，党与政、政与党，并肩两个把手，会有权力之争，就会有人在背后戳你一枪。做副职的，只有把你推倒，他才能坐上你的椅子。做下级的，必定有求于你，你若不满足他，他就不满意你。同单位的人要告你，不同单位的人也可以告你。有种无赖，要挟你为他办事，你不办，他便捏造罪名，一封信寄将出去，“八毛钱，查半年”。如不才我，自以为与人为善，看淡人生，与世无求，与世无争，也曾多次应召纪委呢。

到纪委喝茶，不一定留宿，因为纪委是实事求是的。只要你心中无愧，就不必惊恐。但是医院找你，你就不能笃定。纪委找你，你自己心中有数。不贪不贿，去就去呗。你对自己的身体，就心中没底，谁知道哪个部位潜伏着什么危机！所以医院打电话来，你不能无所谓。医院这边呢，你给人打电话要说清什么事，不要给人悬念，弄得人家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