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仲贵

友谊关拒绝毒品——广西崇左警方打击毒品犯罪纪实（一）

文/周仲贵

2015年，崇左市公安机关按照国家和自治区禁毒委的部署，组织开展了“第二届中越边境联合扫毒行动”等一系列专项斗争，共破获毒品案件394起，其中重特大案件103起; 缴获各类毒品214.11公斤，其中传统毒品海洛因182.66公斤，海洛因缴获量占全区缴获总量的69.4%。

逐鹿桂西南

2015年3月23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禁毒总队统一指挥，崇左、防城港两市公安机关密切配合开展收网行动，成功侦破公安部“2015—4”号及自治区公安厅“2015—78”号毒品目标案件，抓获贩毒犯罪嫌疑人16名，缴获毒品海洛因66盒，净重超过25公斤。

2014年3月，防城港市公安机关禁毒部门通过工作发现，一个以该市上思县籍人员为主体的庞大贩毒团伙，长期以来从崇左市中越边境地区将毒品贩运到防城港市，除少部分在本地销售，大部分销往广东和海南等地，且交易频繁，数量巨大。

信息逐级上递，很快到达公安部禁毒局。高层禁毒部门十分重视，经过充分调研，认为信息可信度相当高，有进一步深挖的价值，于是将该案确定为公安部“2015—4”号毒品目标案件，指示广西防城港警方着手侦查。其时，与防城港市毗邻的崇左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正在苦心经营自治区公安厅督办的“2015—78”号毒品目标案件。就在防城港警方发现罗威贩毒团伙欲上溯寻其上家的同时，崇左警方也发现了马彪贩毒团伙的踪迹而欲查其下家。于是，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禁毒总队的统一协调指挥下，崇左与防城港两市警方很快达成共识，互通有无，信息共享，联合侦办这一贩毒大案。由区公安厅禁毒总队成立总指挥部，副总队长丁诚担任总指挥长；防城港市警方设立东线分指，崇左市警方设立西线分指。在总指的统一部署下，东西分指协调行动，密切配合。强强联手引起的化学反应十分明显，在较短時间内基本摸清了罗威和马彪两大贩毒团伙互相勾结的关系及其组织架构、活动规律。发现这是两个各自独立经营而又长期合作的犯罪团伙。团伙成员之间多数有血缘关系，或是夫妻，或是同胞兄弟，或是姨表姑表兄弟，基本上沾亲带故。这种以宗族纽带联结起来的犯罪团伙具有极大的危害性和破坏性。两个团伙之间长期合作而又各有分工: 马彪团伙成员多为龙州和大新一带边民，熟悉边境情况，有从境外走私贩运违禁物品的便利和经验; 而罗威团伙成员则有与广东、海南较近的地缘优势，与粤、琼两地的毒品市场联系紧密，有广泛而稳定的销售渠道。双方一拍即合，结成一个既勾心斗角又互相依存的“罗马”军团，其危害性远超一般的犯罪团伙。

在一段时间里，针对“罗马”军团的侦查可说是举步维艰。最初，两市警方仍是沿用过去屡试不爽的传统战术，选派经过专门训练而又机智善变的侦查员化装成外地客商主动贴靠，但收效甚微。后来发现两团伙成员之间不仅讲究辈分排行，而且纯粹以家法族规为约束，保持一种相对封闭的原始部落状态，从外部介入几乎不可能。还发现两大团伙掌门人罗威和马彪乃拜把子兄弟，曾经在关帝庙前喝过鸡血酒，义气极重。总指及时改变策略，暂停“贴靠” 行动。根据罗马二人在团伙中一手遮天的情况，围绕这两个核心人物做文章，在他们周围织成一张无形的天网，把他们的任何行动都控制在警方的视野范围内。总指制定了欲擒故纵的诱敌策略，双方展开了一场比耐心、比韧劲、比定力的马拉松式竞逐。

2015年春节期间，两个团伙同时在东西两线活跃起來。正月初一至初六，马彪团伙成员多次在龙州县的水口、武德，大新县的硕龙和凭祥市的浦寨等口岸或边境贸易点出现。而罗威本人更是一反常态，元宵节当天轻车简从去广东汕头探亲访友。这一切都无一遗漏地暴露在警方的视野中。

3月12日，罗威和马彪在宁明县城会面，地点是一家旅游定点接待酒店。

仅隔四天，3月16日，罗、马再次会面，不过地点已不是宁明县城，而改在南宁市江南区五一大道一家酒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罗、马两“巨头”连续会面，无疑预示有一笔大生意即将成交。但是，毒品交接的时间、地点、路线这三个至关重要的情况目前还不掌握，判断稍有偏差，近半年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指挥部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总指临时决定在崇左市作一次战前动员。这一天是3月18日，与会的除了东西两线分指正副分指挥长，作为东道主，崇左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大队长以上的领导也应邀参会。其实已用不着动员，与对手周旋这么长时间，广大指战员已憋了一口气，摩拳擦掌等待最后的对决。敌既磨刀霍霍，我亦张弓搭箭，鹿死谁手马上就见分晓。精明干练的丁诚总指挥长开门见山，直接把三个紧要问题和盘托出，让大家广开言路，发表意见。列席会议的崇左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三大队大队长秦铮的发言，立即引起在座专家及不少功勋卓著的老资格侦查员的注意。多次装扮外地客商深入虎穴与毒贩接触的秦铮1986年出生，几个月前他曾试图以广东客商的身份“贴靠”马彪，对马彪的家庭、婚姻及个人喜恶等性格特征做过一番研究。他发现马彪虽然具备一般犯罪团伙首领共有的胆大妄为的性格特征，但内心并不强悍，甚至可以说相当脆弱。原因是此人封建迷信思想极为严重，不仅崇拜风水大师，还笃信占星卜卦之类的术数。出门办事除了选择黄道吉日，行前还要净手焚香，祈求神灵护佑。他家所用的台历和挂历，都是香港印制的择日“攻略”，毎做一件事都要参照“攻略”上的提示，按本日宜忌来选择，不敢越雷池半步。秦铮为此专门查过一份香港印制的挂历，3月份的吉日是1、8、12、29，一共四天; 凶日则有2、10、14、20、22、26，一共六天，其余全是平日。16日以后，吉日仅剩29日，选择余地不大。但马彪可以釆取折中的办法，选择其他“宜交易”的平日。实际上他选择12日（吉日）和16日（宜祭祀、会友、出行、交易的平日）与罗威会面，正好集中体现了他的心理特征和行为惯性。据此分析，今天以后至月末，除开20、22、26三个凶日，“宜交易”平日亦仅23、25、27和28四天，加上29吉日，马彪如果计划在月内完成交易，可供其选择的就这五天。另据气象部门天气预告，21日进入“春分”以后，桂西南地区将有一个三至五天的降雨过程，且伴生雾霾，这会给公路执法带来困难，而马彪肯定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据此分析，马彪选择23和25两日进行交易的可能性最大。当然，交易是买卖双方的双向选择，不单是马彪一个人的事情。据说罗威此人胆大心狠、诡计多端，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在交易时间上不一定完全服从马彪的选择。但愿这种意外不要发生。秦铮的分析得到了大多数与会者的肯定，身经百战的丁总也不禁对这位后生晚辈投去赞赏的目光。

关于毒品交易的地点和路线的讨论达到了白热化。多数与会者认为，至少在目前，马彪不大可能撇开罗威直接把货运往广东销售，而作为赚取差价的中间商，罗威也绝不允许马彪撇开自己独家经营。另外为安全计，两人肯定都不愿意在自家门口交易。交易地点到底定在哪里，确实令人挠头。运毒路线同样疑窦丛生。祟左与防城港是近邻，有多条通道相连。丁总快刀斩乱麻，说对手要走哪条道，计划在什么地点完成交易，我们当不了他们的家，施加压力逼对手走我们规定的线路也不现实，我们能做的仅是以不变应万变，两头盯死，全程跟踪，至于趁双方交接时合围或途中拦截，则视情况而定。会议最后决定从即日起进入一级战备，东西两线互为呼应，对两大团伙实行全天候秘密监控，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疏忽。

一连三天，东线风平浪静。而西线虽偶有动静，亦仅限于边境上的出出入入，并无向外扩张迹象。3月22日23时30分，马彪打电话给罗威:四姑明天前往你处，请做好接待。

缉毒警察对毒贩的隐语或江湖黑话再熟悉不过。“四姑”亦称“四妹”或“四小姐”，专指纯度最高的四号海洛因。据此判断，马彪团伙这段时间通过零存整取、分散入境的手法，已筹集到一批毒品。明天，3月23日，对警匪双方来说都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总指一声令下，东西两线数百将士于3月23日零时以前全部进入设伏位置。

3月23日上午，桂西南地区果然大雾弥天，雨势不大，但不紧不慢，时断时续，四野白茫茫一片，能见度很低。8时30分，东线分指电告: 罗威团伙重要头目潘兵开一辆灰色广州本田轿车，从上思县城思阳镇出发，沿311省道往钦州市方向而去。 已查明车上有两名乘员，潘兵开车，副驾驶座上是罗威的保镖阿雄，罗威本人不在车上，已安排全程跟踪。

一辆地方车牌的猎豹越野车尾随灰色广州本田而去。车上四名便衣警察神情严肃。雨雾天气，视野受限，靠得太近容易引起对方警觉，且不安全，拉得太远又容易跟丢。这对追逐猎物的猎手是个严峻的考验。

灰色广州本田东行一个小时后，在钦州市境内黄屋屯镇附近的卜蒙出入口进入桂海高速，掉头向北，朝南宁方向疾驰。毒贩欲在南宁或桂海高速沿线交接？老成持重的丁总说: 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继续盯住，看看西线的动静再说。

可是，西线仍按兵不动。此时又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从8时40分至10时10分，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内，东西两个团伙成员间的通信联系完全中断，情况愈加扑朔迷离。

谜底终于揭开。10时20分，灰色广州本田在南宁市邕宁区蒲庙出入口折入环城高速，后沿旧322国道一路南下，在良凤江森林公园内停车。潘兵和阿雄进入公园内的一间茶馆饮茶抽烟，神情轻松悠闲。潘兵给罗威打电话: 姨丈，我们到了，一路平安无事。罗威好像不大高兴，说: 你看清楚了，后面没有尾巴？潘兵轻松地说: 跟了一路，在良庆给我甩掉了，他们肯定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回头路！罗威这下真生气了: 你听着兵仔，尾巴掉了你立马给我找回来。你的任务就是牵着他们走一圏，其他不要你管！潘兵嘟嘟囔囔: 这会儿他们怕还在南宁市区瞎转呢，你让我怎么找……罗威口气很严厉:这我不管，你怎么甩掉就怎么找回来，误了大事我扭断你的脖子！潘兵放下手机，没好气地对喝啤酒的阿雄说: 就知道喝！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回尾巴。两人走出茶馆，突然发现一路尾随的猎豹不知什么时候也泊在停车场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压低声音给罗威打电话: 姨丈，尾巴又找回来了。罗威说: 好，你就在那里跟他们耗着，没有我的话不要离开。

对手意在声东击西和调虎离山！丁总微微一笑: 往下，巨蟒该露头了。

中午12时，沉寂的西线开始有了动静。

龙州县水口镇与越南高平省下琅县仅隔一条不足100米宽的界河。界河的名称并不统一，中国地图上和边民习惯上均称之为水口河，而越南那边则称龙口河。界河东侧中国境内有一个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屯叫共和村，是水口镇管辖的一个行政村，马彪就是这个村的村民。中午时分，从共和村先后开出三辆汽车。打头的是一辆五菱面包车，车上满载驰名全国的水口特产蜜制桄榔粉，包装精美的纸盒足足装了300多盒。中间是一辆豪华的奔驰轿车，戴墨镜穿灰红相间橫条短袖T恤的马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开车的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壮汉。殿后的是一辆大众小轿车，车上四名乘员都是体形剽悍的男青年。三车沿309省道向东行驶，每车相隔1000米左右距离。打头的五菱面包车开足马力，后面的奔驰和大众则不紧不慢地跟着，始终保持三车间的等距。开出不到20公里，马彪就接到后面大众轿车上的马力波的电话:“三叔，能不能开快点？照这个蜗牛搬家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到啊！”马彪侧身看了一下后视镜，发现大众轿车果然加速追了上来，就在后面不到200米。他勃然大怒，开口便骂:“兔崽子你急什么，火烧屁股了？保持距离，出了事我拧掉你的脑袋！”

此时大雾逐渐消退，露出远处黛青色的山峦，而小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马彪心里也像窗外的天气欲晴还雨，乍暖还寒。一个小时以前，他接到罗威的电话，罗威洋洋自得地告诉他，自己略施小计，已把试图跟踪的公安引到半边天外，马弟可以放心前来。马彪却没有他的好心情。两人打交道已有数年，马彪向来对这位有过八拜之交的义兄言听计从，五体投地。他确实佩服罗威的足智多谋，能轻而易举摆脱警察的跟踪，同时又产生另外的忧虑，这岂不是说明，罗威早就被警察“盯”上了？！这时冒冒失失去跟他接头，岂不是自投罗网？但是，交易日子是自己定的，罗威本有异议，如果再度改期，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日后何以取信于朋友？另外，这批价值超过500万元人民币的货物，是他手下花一个多月的时间化整为零从境外聚集来的，其中一部分还是凭关系从老客户手中赊的货，如果不能及时销货还债，他马彪的江湖信誉将大打折扣，往后的生意就更难做了。权衡利弊以后，马彪还是决定冒一次险。马彪本来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信奉佛教，虽然不肯剃度皈依，遁入空门，但平时焚香拜佛，其心甚诚。另一面，明知贩毒是荼毒生灵、祸害社会的恶行，与佛教倡导的广结善缘的教义相悖，日后必有因果报应，但一想到滚滚而来的钱财，他就把佛祖的箴言抛到九霄云外了。

马彪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心里默默祷告: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啊，请保佑不肖弟子吧……

马彪的一举一动，都在警察的掌控中。但是，他精心设计的多路疑兵，确实对警察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三辆嫌疑车同向行驶50公里后，在龙州县城分道扬镳。五菱面包车离开309省道，径直南下经八角乡朝凭祥市夏石镇方向而去，看样子是想在夏石转入南友高速或旧322国道，目的地南宁，有与在良凤江森林公园与罗威的车接头的倾向。而奔驰和大众两车还是按原来的队形，但明显加速，继续沿309省道朝响水镇方向东行，意图不明。

12时30分，总指挥部接东线分指的报告: 罗威一行是三人乘坐一辆黑色东风雪铁龙轿车，离开上思县城思阳镇，沿311省道西去，估计其意图是从上思县在妙镇方向进入宁明县。从五十万分之一的地形图上可以看出，罗、马二人正相向而行，但交会地点还不明确。

对手的多路疑兵之计，丁诚并没有感到意外。毒品肯定藏匿在从边境向内地深入的马彪团伙的三辆车里，但集中在一辆还是分藏三辆，一时难以确定。对付罗威和马彪这样久历江湖的大毒枭，必须人赃俱获，否则会煮成夹生饭。从情理上说，五菱面包车藏毒的可能性最大。水口特产蜜制桄榔粉是享誉市场的绿色食品，其性状、颜色与海洛因相似，隔着一层保鲜膜仅凭肉眼和手感不易辨别。近年为适应市场需求，蜜制桄榔粉的包装也越来越精致。一般是一盒4～6大袋，一大袋装10～12小袋，真空包装。食用时需剪开袋口。在如此严密的包装中夹藏毒品，嗅觉灵敏的缉毒犬也无能为力。数百盒总重超过一吨的桄榔粉中夹带十多公斤毒品，查起来极其困难。可是，马彪会这么想吗？他会不会玩虚虚实实那一套，以五菱面包车为诱饵，吸引警方的注意力，然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然而，留给丁诚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五菱面包车进入南友高速以后，最多两个小时便可抵达南宁。即使走旧322国道，也用不了三个小时。如果让其进入南宁市区，查控的难度将无限增大。

情况又有变化。同向而行的奔驰和大众两车从崇左市江州区太平镇进入南友高速后又分道扬镳。奔驰车沿南友高速朝南宁方向继续行驶，而大众车则从南友高速崇左出入口出来，掉头南下，沿213省道开往江州区罗白和板利乡方向。大众车的动向立即引起总指的注意: 在江州区板利乡和扶绥县柳桥镇之间的旧322国道路段，有一条不知名的沙石公路与从上思县在妙镇延伸而来的311省道在宁明县峙内村附近衔接。对手的意图已暴露无余，大众车目的是在峙内村附近与罗威的雪铁龙交接，毒品八成藏在大众车上！

丁诚心情并不轻松。那地方是扶绥、宁明、上思三县和江州区（原崇左县）的结合部，人迹罕至，林海丛莽，沟壑纵横，环境险恶，不利于围捕。但箭在弦上，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于是，丁诚发出攻击令: 各路伏兵迅速向宁明县那堪乡峙内村靠拢，与东西两线一路尾随大众和雪铁龙的两支队伍配合形成夹击。

3月23日15时30分，两个贩毒团伙在宁明县那堪乡峙内村附近交接时，被一网打尽。包括大毒枭罗威在内的七名涉嫌贩卖毒品的犯罪嫌疑人被当场抓获，从马彪团伙重要成员马力波驾驶的大众小轿车的后备厢内，搜获毒品四号海洛因58盒，净重23.8公斤。

一个小时后，大毒枭马彪及两个团伙其他七名成员分别在南友高速那洪收费站、良凤江森林公园和大新县城被抓获归案。

当晚，东线分指根据罗威团伙重要成员潘兵的交代，在潘兵的住处搜获毒品海洛因8盒，净重2.8公斤。(文中人物除特殊者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