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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民的情感

2016-12-05韦星

南风窗 2016年25期
关键词:缅北工棚边民

韦星

11月20日,缅北多地发生武装冲突,有流弹落入中国境内,大批难民涌入中缅边境。国防部新闻局就此答记者问时说,“中国军队密切关注缅北地区有关事态的发展,希望冲突双方保持冷静克制,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避免发生损害中方主权安全的事情。中国军队正保持高度戒备,采取必要措施,坚决维护国家主权安全、维护中方边民生命财产安全。”

很多人看到这回应,也就是把它当成外交辞令看。甚至很多人对一些网友的留言,诸如“中国雄起!”、“中国强大”等之类的话语,表现出“很不理解”:为什么吃瓜的群众有这么强烈和冲动的爱国意识?

说实话,我也曾很不理解,甚至认为这很浅薄。但后来,我慢慢改变自己的看法。因为很多时候,存在的某种文化现象背后,都有深厚的土壤在支撑,这类存在本身也并非就是迂腐可笑。我们的很多反对,只是因为我们本身没有类似经历或有切身体会。我的改变,始于今年3月到中缅边境的一次采访。

今年3月,我来到中缅边境的边三县(即云南省临沧市的耿马县、沧源县、镇康县三个县)调查跨国婚姻黑户情况。这时,距2015年元旦后的缅北冲突,已有一年零两个多月。但前往耿马县孟定镇大水桑树组途中,我还发现山坡上、林木下有很多临时工棚,工棚里蜗居着一批批缅甸难民。

工棚是逃难过来的缅甸难民搭建的:他们用木棍、茅草和废弃的塑料袋支撑和围挡起来,我猫下身子,掀开用磷肥空袋制成的“门帘”,进入“屋内”,里头很闷热。

“屋里”除了几副碗筷、一口锅以及一张破棉被,几乎什么都没有。屋外最好的家当是一辆摩托车,那是几个缅甸年轻人拼了命,翻山越岭拖过来的。丛林中居住,蚊子很多,“屋外”的环境也很糟糕,下雨了,周遭全是被牛和人踩得稀巴烂的黄泥土。

为了今后生计,逃难时,一些村民把家里的牛和鸡也带过来。尽管一年后,战事稍平息,但难民们还是不肯回去,因为“久不久,山那边就传来枪声”。

这些逃难过来的村民,多数是投奔亲戚而来,因为他们的很多亲戚嫁到中国来。以大水桑树组为例,全村34对婚姻中,除1对婚姻的媳妇来自中方姑娘,其他的33对媳妇,全部来自缅甸。

据了解,自2009年缅北战事发生以来,这一带的战事久不久就会发生,因此,从那时起,中方边三县迎来了一波波的缅甸媳妇。这是因为,为了逃避战争、寻到一片可以寄放子女或自身贫病之躯的静地,难民们希望通过婚姻来联结彼此的关系。这种处境下,爱情是奢侈的。

当然,除了平安,难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自家也没位置给他们住下,他们来了,也就提供荒地给他们自己搭棚住”。一位村民告诉我,面对亲家求救,唯一能做的就是借一两张席子给他们,或送一点米过去。

的确如此,边民自身生存条件依然很困难,如何有能力帮助他人?因此,在边民的甘蔗地里,我看到了受雇于他人、为他人砍甘蔗的缅甸妇女,一捆甘蔗只有1块钱报酬,忙碌一天,也就收获四五十元。在当地的建筑工地上,我还看见一些缅甸中年男子帮别人扛砖头,搅拌水泥,一天也就80块钱—因为大量难民涌入,提供丰富而廉价的劳动力,也拉低了行业本该有的正常收入。

更令人焦心的是,那些本该在校园里传出朗朗书声的小孩,却在工棚外玩泥巴、捉虫子……无忧无虑。但我知道,深度的忧虑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来临,因为他们的哥哥—那些年轻的缅甸人,正在工棚外,看日出日落,无所事事,他们的眼神写满忧伤、焦虑与迷茫—在异国他乡的谋生,注定是很艰难的。

这时,请不要和他们谈爱情,因为对缅甸姑娘而言,婚姻已不是个人问题了,其涉及到自身和家人的安危问题,肩负着重大的家庭使命,姑娘们也不愿再嫁回缅甸饱受战火之困。

当国家不安宁,所有原本正常的一切需求,都成了奢望,都成了失去存在的根基。人在这一刻,如同一叶飘零,命贱到了草丛堆里,尊严低到了尘埃中,努力扒开,用放大镜去观看,什么也看不到。

在边境调查的日子里,白天,我看够了缅甸人饱受战乱带来的困苦和绝望。晚上,我回到位于孟定镇的河外宾馆住下,睡前,每晚我都会到河外街上散步,在色树坝村委办公楼前的篮球场上,我看到中国大妈扭动着腰肢,伴着劲爆的音乐在舞动。篮球场上,有一面鲜红的国旗,正猎猎迎风飘扬,国旗上方是一湾明月,柔和的月光下,山的这边是中国,安乐、祥和。山的那一边是缅甸,静寂、荒野。

这种对比下,让边民对民族、国家,有很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凡是在边境走一走的人都会发现:边民的家家户户都悬挂着红旗,那是一种无声的宣誓—你们的炸弹可要长眼睛,这里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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