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濡

2016年5月7日，天津北辰区发生一起血案：弟媳将身患乳腺癌的妯娌，从6楼的阳台上残忍推下，导致对方当场身亡。妯娌本是一家人，为何要自相残杀？她们之间有着怎样解不开的恩怨？笔者经过对当事人及其邻居和警方多方采访，一句谎言、一笔虚拟巨款，引发两兄弟家庭悲剧的惨案浮出水面……

公公的临终谎言

2013年9月，家住天津北辰区的陈保志，因肺癌生命垂危。老伴韩巧云含泪说：“老头子，你走了，我怎么办？”浊泪从陈保志眼眶涌出。

陈保志退休前是天津一家电器设备公司的工会主席，韩巧云曾是天津风机厂的普通女工。夫妇俩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陈文峥因比陈文嵘早出生5分钟成了哥哥，如今兄弟俩都已成家。两个儿子还算孝顺，隔三差五来医院照顾父亲；两个儿媳却表现得相当冷漠。陈保志不惧怕死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伴。

9月27日，两个儿子来医院看望父亲。为摸清父母家底，陈文峥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问：“爸，我和弟弟已经尽了全力，趁您现在清醒，还有什么要交代吗？”这些年，陈保志夫妇供两个儿子上大学、结婚成家，为他们买房付首付款，身边根本没什么积蓄。陈保志刚想吐露实情，又担心儿子儿媳以后怠慢老伴，他突然有了主意。沉默片刻，陈保志认真向两个儿子交代：“我手头还有60万元积蓄。我走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妈，以后你们谁孝顺她，你妈百年后这笔钱就归谁。这算是我的遗嘱吧。”

儿子走后，韩巧云责怪丈夫：“老头子，咱身边哪有那么多钱？”陈保志如实说出自己的顾虑，并再三叮嘱韩巧云：“你一定要将这个谎言隐瞒到你去世为止，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度过余生。”老伴真是用心良苦，韩巧云沉默了。

陈保志的“遗嘱”很快传到两个儿媳的耳朵里，她们对老人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每隔两天就来医院看望陈保志，还变着法子安慰婆婆。

这年11月7日，陈保志走完了69岁的人生旅程。料理完老伴的后事，韩巧云还沉浸在丧夫的巨大悲痛中，可儿子儿媳却各怀心事。他们4个人都是公司的普通职员，60万元在他们眼里俨然是一笔巨款，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送别父亲，陈文峥和妻子乔荟时常带着蜂胶和核桃粉等滋补品去看望母亲。乔荟主动提出接婆婆去跟他们一起生活。大儿媳嫁入陈家10年了，很少叫韩巧云“妈”，她突然表现出的过分热情，让老人很不适应。小儿子陈文嵘和妻子李海芳与哥嫂的想法如出一辙。但不管儿子媳妇如何劝说，韩巧云始终没有同意。

2014年2月，陈文峥召集弟弟弟媳来母亲家开家庭会议，商量如何赡养母亲。两个儿媳冲着那笔不存在的60万元巨款，抢着要赡养婆婆。韩巧云真想将实情告诉他们，可一想到老伴临终的叮嘱，她又犹豫了。经过商量，韩巧云在两个儿子家轮流住半年。

婆婆患上老年痴呆

走进大儿子的家，韩巧云只觉眼前一亮：她卧室的墙壁被刷成了温暖的奶黄色，崭新的窗帘、被褥散发着阳光的气息。乔荟陪着婆婆坐在床边，乐呵呵地说：“妈，您年纪大了，身子骨弱，我和文峥担心您感冒，特意将地板消过毒了，您就放心住吧！”乔荟处心积虑的孝顺，还是给韩巧云内心带来了暖意。韩巧云只要一声咳嗽一个喷嚏，乔荟就忙前忙后地熬姜汤，去药店买药。韩巧云头发花白，为了让婆婆显得年轻，乔荟咬牙买来高档染发膏，亲自动手将婆婆的头发染得乌黑油亮。

转眼半年过去了，李海芳对婆婆的孝顺恭敬丝毫不比嫂子差。为了给婆婆留个好印象，李海芳经常旁敲侧击地向婆婆打听乔荟是如何对待她的，然后她的做法要比嫂子更胜一筹。每个星期李海芳都要为婆婆测血压，听说按摩足底有利于睡眠，李海芳花1000元买回一个带按摩功能的洗脚盆。每天临睡前，李海芳为婆婆打来温水泡脚。乔荟和李海芳争相孝顺婆婆的事，一时在当地传为佳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见婆婆丝毫不提那笔60万元存款的事，妯娌俩的心态渐渐起了变化。4月3日晚上，乔荟假装关心地对婆婆说：“妈，现在骗子专门骗老年人，您的存款可得保管好。”韩巧云脱口而出：“我没有存款，骗子怎么会找我。”乔芸觉得婆婆是故意隐瞒，藏而不露。

李海芳也沉不住气了，每天下班一回家就唉声叹气地对婆婆抱怨：“物价涨得太离谱，我和文嵘每月加一起才六七千元，房贷就占去了3000元，这日子怎么过呀！”见婆婆低头不语，李海芳进一步试探：“妈，我和文嵘想一次性还清房贷，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利息。您能不能借给我们20万元？”儿媳的要求让韩巧云左右为难。可她越是犹豫，两个儿媳越认为婆婆是在掩饰。

2015年7月，一场高烧过后，韩巧云出现记忆力衰退，经常丢三落四。乔荟陪婆婆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显示：韩巧云患上了中度老年痴呆。陈文峥和陈文嵘心疼母亲，乔荟和李海芳则心情复杂：婆婆都糊涂了，还记得存折放在哪里吗？

8月2日晚，乔荟照顾婆婆吃药时，直言不讳地问：“妈，爸爸留下的那笔钱您到底放在了什么地方？”乔荟一连问了3遍，韩巧云含糊不清地说：“都，都给文嵘媳妇了……”一听这话，乔荟几乎要昏厥过去。她不顾当时已是夜里10点，拽着丈夫就气冲冲地赶到弟媳家。

一进门，乔荟就冲李海芳开火：“我和文峥抚养老人也付出了很多，你们凭什么独吞那笔巨款？”李海芳和陈文嵘一头雾水，当他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李海芳脸色铁青地说：“你血口喷人！妈的存折我连见都没见过！”乔荟一口咬定婆婆将钱交给了他们。李海芳气得满脸泪水，拉着丈夫随哥哥嫂子找婆婆对质。不论儿子儿媳怎么问，韩巧云一会说是，一会又说不是，问了半天也没结果，大家不欢而散。

妯娌残杀酿血案

乔荟认定婆婆已经将那笔巨款给了弟弟弟媳，在心理上再也无法接受婆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没好气地对丈夫说：“你妈这么偏向李海芳，干脆让她住到他们家去！”陈文峥分辩道：“当初我们说好了的，妈在每家住半年，现在还没到时间。”乔荟使出了杀手锏：“那好，我带着儿子住到娘家去！”陈文峥不想将家庭矛盾扩大，再说妈妈确实做得有失公允，他就默认了妻子的要求。

当天下午，乔荟强行将婆婆送到了李海芳家。李海芳背负着独吞巨款的罪名，本就满腹怨气，再说，如果她这时收留婆婆，那就等于自己默认拿了60万元巨款的事实。这样想着，李海芳死命将韩巧云往外推。两个儿媳妇都不管婆婆了，可做儿子的怎能撒手不管？陈文峥兄弟俩一商量，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让妈妈搬回老房子居住，他们兄弟俩每人每月各出资1000元，雇一个保姆照顾母亲。

2016年3月23日，乔荟感觉左乳房的痛楚肿胀感越来越明显，乳头不时溢出白色的汁液，乳房周围的皮肤出现桔皮样斑点。两天后，陈文峥陪妻子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们：“乔荟患上了乳腺癌，必须尽快实施病灶切除手术。”乔荟精神几近崩溃。陈文峥咨询过医生，治疗乳腺癌需要很多钱。这些年来，他们既要按揭还房贷，又要抚养儿子上学，手上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想来想去，夫妇俩觉得只有从弟弟弟媳那里拿回应得的30万元，才能拯救乔荟的生命。

陈文峥和妻子直接来到弟弟弟媳家，乔荟哭着哀求：“你们将那30万元给我们吧，我们等着这钱救命！”李海芳赌咒发誓：“嫂子，婆婆真没给我们存折，我要是骗你们，出门就让车撞死！”妯娌俩没说几句又大吵大闹起来。

妻子生病让陈文峥的情绪异常低落，他指责弟弟弟媳：“你看你们家，这60寸的液晶彩电是新换的，双开门的冰箱也是才添置的。你们说没拿到钱，谁信呢？你们要是连嫂子的救命钱也吞，我们连兄弟都没法做了！”陈文嵘生气地嚷道：“那是我和海芳省吃俭用，拿年终奖买的呀！我们根本就没见过那笔钱！”兄弟俩也吵了起来……陈文峥想去再问问母亲，可一连去了几次，韩巧云什么也说不明白。

因凑不齐手术费用，乔荟只得采取维持治疗。5月7日一大早，乔荟明显感觉乳房里的肿块开始变大，连脖子的淋巴都隐隐作痛。她哭着告诉丈夫：“再拖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陈文峥满脸泪水：“我再去找他们。”

陈文峥一进门，弟弟就说：“你如果又是来要钱的，请马上走。”话不投机，兄弟俩动手打了起来。陈文峥被弟弟打得挂了彩。

回到家，陈文峥抱着妻子号啕大哭：“我没用，对不起你！”乔荟推开丈夫，一言不发往李海芳家赶。弟媳开门后，她冲进卧室，翻箱倒柜寻找存折，枕头、床单被她扔得到处乱飞……自己一家被冤枉不说，嫂子居然还一次次来撒野，李海芳冲过去将她往外拉。乔荟骂道：“我活不了了，你也别想活！”扭打中，乔荟的上衣被扯掉了，头发也被扯下一把，李海芳高声吼道：“我就让你出着丑去死！”她揪住乔荟的头发，拼力将她从3楼阳台推了下去。

见有个女人光着上身坠楼，小区保安赶紧拨打120急救电话，并报警。很快急救车赶来了，医生证实乔荟已经死亡。北辰区公安分局民警随后赶到案发现场，将李海芳控制。

5月10日，在警方协助下，陈文峥兄弟拿着母亲的身份证，去银行查询她名下的财产，结果让兄弟俩欲哭无泪：母亲户头上只有2.4万元存款，且5年内就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动。兄弟俩这才明白，让他们两家闹得鸡犬不宁的60万元存款，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两妯娌一个死亡，一个锒铛入狱，陈文峥与陈文嵘除了心碎，就是悲痛懊悔。

（摘自《恋爱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