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文学想象中的20世纪土司书写

2016-11-19慕江伟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尘埃落定土司

慕江伟

摘 要: 始于元代的土司制度,经历七百余年的跌宕起伏后,在20世纪中叶退出历史舞台。《尘埃落定》和《水乳大地》两部作品,通过对西南地区土司的文学想象,从土司的生存环境、历史演变、形象塑造三个方面,书写20世纪最后几十年的土司演变,从而还原了一段神秘莫测却又离奇鲜活的土司历史。

关键词: 土司;文学想象;水乳大地;尘埃落定

中图分类号: I247.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8153(2016)04-0085-06

自古以来,小说中的历史都是改造、还原、超越、虚构的历史,有史之影子,虚构了历史事实之内容。不管是国外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等,还是国内莫言的《红高粱》、陈忠实的《白鹿原》、二月河的“帝王系列”等,历史成了小说家笔下“任人打扮的姑娘”,它传达的是一种感受与精神,已远远地逃离了事实之真实。小说家喜欢就某一历史事件或某一时期的历史人物进行不断地挖掘,就拿清代的几位皇帝来说,许多小说家在不违背基本历史事件的基础上,充分发挥重构能力,大胆地想象、虚构与重塑,收获了一批具有“‘史诗的品格,又呈现出‘平民化的特质,表现了雅俗合流的倾向”[1]的小说,凌力的《少年天子》、二月河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对“土司”历史文化的挖掘在近二十年来的小说中也是光彩夺人,阿来“一部我想象中的历史,一部精神的历史,而非纯粹历史学意义上的那种历史”[2]的《尘埃落定》(1998),触动了许多作家对神秘土司进一步探索的欲望,十几年间就出现多部“沉甸甸”的作品,范稳的《水乳大地》(2004)、降边嘉措的《最后一个女土司》(2008)、黄光耀的《土司王朝》(2009)、尕藏才旦的《红色土司》(2009)、金满的《末代土司》(2010)、陈寅的《土司和他的子孙们》(2012)、张景龙的《湘西土司王》(2014)等。其中多部都着眼于20世纪土司制度的没落与终结。本文透过阿来与范稳的两部关于土司的作品:《尘埃落定》和《水乳大地》,从作家小说的文学想象中窥探最后几十年土司的生存环境、历史发展演变及形象塑造。

一、 生存环境的神秘书写

任何一个文明或者群落,决定它发展的一方面是固有的地理环境,一方面是这一地区的根深蒂固、悠久广博的人文环境。自然地理环境影响着现代进程,人文环境决定着文明程度。作为中国以中原为政治中心外的一块“飞地”,在现代文明迅速发展的20世纪,西南地区的土司所生存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是依旧荒蛮,还是神秘莫测,阿来与范稳的作品将传奇而神秘的西南土司之地充分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一)幽闭的地理环境

野贡土司所处的滇藏边界与麦其土司所处的四川阿坝地区都地处中国边陲,地理上与外界相对保持独立。《水乳大地》中,传教士杜朗迪为传教要叩开西藏大门,滇藏神秘的地理环境在他们眼里细细地展示开来。在一条绵长深邃的隐秘峡谷里,他们沿着澜沧江一侧的马帮驿道走了七天,而且自从他们走进陡峭阴森的峡谷以后,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如若不是一支三十人的马帮为他们提供后援,就是上帝本人,也早被饿的奄奄一息。到第七日傍晚才到达“西藏的大门”,而在这里传教士被土司家丁控制的一条栈道拦了下来,虽然这条栈道只有不足短短的三百米长,但它依托澜沧江的天险让神父眼前近在咫尺的藏区变得可望而不可即。穿过了那条花重金买下的栈道,神父又翻过了一个山口,终于在三天后,一个冰雹飞舞、大风肆虐的黄昏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野贡土司领地。《尘埃落定》中麦其土司与其他土司所在的四川阿坝地区,山高路远、与世隔绝,没有任何通往外界的大道,仅有一条条只能供马帮行走的小路。后来,解放军为了进剿这一地区的国民党残部和收编这一地区的土司,从北方茸贡土司的边界上开山修路,至此,这里才与外界有大道相连。

(二)多元的人文环境

西南之地,既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人间地狱”,那里的人们在独特地理环境和历史原因影响下,建构起了自己的文化环境,多种文化在此交汇,多种思想文化在此并存,呈现出异质多元性。“他们以当地的生存环境为依托,形成了独具‘边地标签的生活习俗和日常风情。”[3]8与权力至上、神灵至上、自然至上成为了他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始于元代的土司制度,给予了土司至高的特权,做为区域内最高统治者,民众为其劳作、为其交粮、保卫其安全等,麦其土司与野贡土司无一例外。宗教在这一地区也很发达,“酷烈的自然境况,艰难的生存条件,生存下去需要比内地更多的勇气和精神支柱,需要更多的安放精神和灵魂的处所”[3]7,因此,藏族的康巴人信仰世代相传的藏传佛教,崇尚活佛与喇嘛;纳西族的东巴人信仰祖传的东巴教,势力虽与藏传佛教无法相比,但两教互不侵犯,较为和谐相处。而外边传入的基督教和新教,在这个宗教浓郁之地的艰难发展中,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为此,杜朗迪神父献出了生命、翁波意西失去了舌头。

对神秘文化与神灵的崇敬在这一地区最为盛行,既有宗教的,也有世俗的。在宗教中,“一个平凡的孩子被认定为转世灵童之后,对他神性的塑造就开始了,他不在是一个普通的人了”[4]88他已成了人们敬仰的神。此外各种预言也让一切神秘莫测,让迥活佛预言野贡土司挑起为盐的战争会让“让峡谷没有小孩。”预言野贡土司的世仇仁泽达娃“将死于一个放牛娃手上。中国再换两个朝代,泽仁达娃都还活着呢。”信仰基督教的巴勃神父“似乎终生都与风有关,他一来就赶上吹了一夜的大风,他最终也必将消失在风中。”在生活中,(滇藏边界)盐田出黑色卤水与灾难有关、盐田出不出盐与女人的性欲有关;(阿坝地区)生活顺不顺心与信仰宗教的虔诚有关,大地摇晃与民谣传说有关。总之,生活中出现的超出人们认知范围无法解释时,活佛或喇嘛都会赋予神秘来解释,让其回归常态。

二、 历史演变的传奇想象

历史并不局限于历史学家笔下书写的历史,它还包括个体的记忆、集体的记忆、新闻和照片的记录等,小说记录历史的方式,也可算作其中的一种,它“再现和折射出了一些集体记忆的经验。”作家总希望通过自己具有史诗性的作品透过故事去回归往事,“战争记忆”、“反右大跃进记忆”、“文革记忆”都成了他们要叙述的内容。“历史和小说同样是话语,两者同样在建构种种使我们对过去产生意义的机制”[5]。《尘埃落定》和《水乳大地》通过建构再现记忆中的“土司记忆”,重构还原了西南地区土司最后半个世纪的历史演变史。

(一)仇恨演变史

世仇在土司制度最后的几十年中依旧绵延不息,“对于土司和头人家族来说,只要有世仇,仇杀就像一场接力赛,一代又一代地传接下去。父仇报不了子报,子报不了孙报,是这个世界上的一笔冤孽它终归得有个了结。”而“每一笔孽债算清,都是一段血腥而精彩的传奇在雪山峡谷间上演。”[4]36

麦其土司(《尘埃落定》)视察罂粟地时,深深地爱上了头人的妻子,头人不舍妻子,被自己贪权的管家所杀,麦其土司轻易地得到了所爱女人央宗。他对央宗的迷恋,引起了土司太太的嫉妒,土司太太于是派人杀了头人管家多吉次仁。这引起了头人管家家人的仇恨,在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多吉次仁的儿子来找麦其土司要记清他的脸,准备以后报仇,由此拉开了麦其土司世仇的序幕。十多年后,当老土司逊位给自己的大儿子旦真贡布后,仇人的儿子回到麦其官寨,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杀手向新的麦其土司砍下了致命一刀。当他们得知死去的不是真正土司的时候,又将目标放到了麦其老土司的身上。后来,杀手成了红色藏人不能在杀人了,杀手的哥哥接过了报仇的接力棒,而老麦其土司在抵抗解放军时被炸死了,所以“傻子”就成了他们的目标,最后杀手的哥哥杀了“傻子”,让世仇终归有了结果,也让绵延了几百年的麦其土司走上了终结。

与其一样,当巨人部落的头人仁泽达娃杀了野贡土司顿珠嘉措(《水乳大地》)的弟弟——野贡·江春农布,于是“土司们的仇杀又开始了。”在这之前,大约两百年前,五世野贡土司被查拉头人所杀;十三年后,六世野贡土司率人攻陷了查拉头人的部落,杀了查拉头人;五十年后,查拉头人年仅十二岁的重孙用毒箭射杀了六世野贡土司大少爷;四十年后,七世野贡土司毒杀了查拉头人的重孙;七世野贡土司六十岁生日时被叛变巨人部落的仆人勒死;后来八世野贡土司发动三次对巨人部落的战争,才报了父仇,却留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年仅四岁的仁泽达娃。于是20世纪初又上演了复仇,野贡土司最后三代的最后几十年,也是在追杀仁泽达娃中度过的,直到野贡对后一代土司——坚赞罗布土司——的儿子独西杀了仁泽达娃,完成了野贡土司五六十年里追寻的世仇,为世仇、土司的终结都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二)外来侵入史

虽说野贡土司所在的澜沧江峡谷与麦其土司所在的四川阿坝地区都相对的与世隔绝,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会完全的与外界隔离,更何况他们都用狭窄的马帮之路与外界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澜沧江的峡谷源源不断地往外面输送贵如油的食盐,阿坝地区往内地输送着万恶的鸦片。当内地处于战火纷争时,边陲之地的土司领地也在遭受着外来势力的侵蚀,虽说没有内地战争场面之惨烈,但对于处于没落终结期的土司来说,外来的任何势力都可加速他们的消亡。

杜朗迪神父和沙利士神父带着叩开西藏大门的信念,经过艰难的跋涉来到了野贡土司所在的卡瓦格博山下的澜沧江大峡谷,他们给土司带来了枪支,也给这里带来了他们的基督教,基督教的发展让噶丹寺感到了深深地害怕,因为它不但抢走了寺院的教民,还让信教的教徒怀疑佛法,“那段时间边藏一带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于是喇嘛、佛教徒向上帝和他的信仰者们一触即发的战斗爆发了,基督教岌岌可危,杜朗迪神父请来的救兵血洗噶丹寺和无辜的人们,虽说这次对野贡土司的冲击不是很大,但也对他的存在给予了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半个世纪后,当安多德神父和让迥活佛和解之手握在一起时,野贡土司已不复存在。后来这里来过国民党的军队、英国的军队、藏族的军队,来来往往的军队一点点地啃噬着土司的权力。直到共产党到来将土司的权力无情的收回,引起野贡的叛乱,镇压后澜沧江峡谷的野贡土司也走到了历史的尽头。

黄特派员带着罂粟的种子来到阿坝麦其土司的领地,罂粟的种植打破了长久以来阿坝地区土司间的平静,让原来的弱者强大起来具有了侵略性,也让土司间的矛盾不断而激化。罂粟就像一个导火索,耗尽了阿坝地区土司最后几十年的精气。罂粟的侵入,让土司们暴富,同时也不断地引起土司们战斗的欲望,造成本可避免的饥荒,导致原本稳定的阿坝土司关系变得扑朔迷离。当解放军解放这里时,土司们失去了固有的团结精神,都在无形中被轻松地收编或整治。

(三)土司斗争史

从土司制度出现,斗争就伴随其左右。麦其土司最后几十年间不断地与其他土司发生摩擦与斗争,如其请政府军帮忙打汪波土司,几年后,双方又因粮食舍命相搏,麦其土司用其强大的武器深入汪波土司领地作战,此外,还资助茸贡土司与拉雪巴土司互相的拼杀,自己来坐等渔翁之利。与对外的斗争而言,麦其土司家里父与子的明争暗斗更吸引人。当麦其土司的继承者旦真贡布领导队伍打败对手汪波土司后,人们的崇敬激发了他内心的优越感,让他对土司之位有了强烈的争夺之心。而老土司也心存戒备,任何人危险到他的权力地位,都得受到惩罚,包括自己未来的继承者。随后,老土司开始疏远未来的继承者,只让他执行自己的命令,并时常派他去领地的各地,以免留在身边夜长梦多。当老土司感觉儿子的势力越来越大时,他又用缓兵之计——逊位不逊权——来缓和父与子之间紧张的暗斗,同时假装有病来做掩护。等到仇家自己的继承者杀了之后,他并没有把权交给自己的小儿子,而是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精力继续执掌土司大权。这时他又开始怀疑和防御自己的“傻儿子”,他不停地试探自己的小儿子,写信说自己老了该把位子传出去了,但其傻儿子并不迷恋此位,也不去领他的情。直到土司的最后狂欢,麦其老土司依旧精力充沛,直到被炸死为止。

野贡土司虽生活在闭塞的大峡谷中,但他与友邻的关系总不能友好处理。20世纪初,纳西人和藏族人一起生存了几百年的平静的峡谷让八世野贡土司的狂想打破,他不满足“藏族人在地里收获粮食,在牧场上放牧牛羊。纳西人在盐田里收获盐,在马帮驿道上讨生活”的分割,因为他看到了澜沧江的盐背后的巨额财富,由此引发最后几十年野贡土司与纳西族不间断的战斗。最开始野贡土司借儿子之死发动对纳西族的战争,抢占纳西族的盐田,并将他们驱离到悬崖绝壁的河对岸。后来又因为盐的颜色——自己的盐是红的,纳西人的盐是白的——使得野贡土司不满,于是又向河对岸的纳西人发动了战争。而野贡土司的终结也是以一场土司叛乱被镇压的残酷战斗中落下帷幕的。

三、 人物形象的多元塑造

“艺术不是从一般到特殊,而是恰恰相反,它是从个别特殊去表现一般。”[6]这是着重强调人物塑造的典型化,对于阿来、范稳,他们在刻画、描摹、书写土司人物形象时,非常注重这一点。在《尘埃落定》《水乳大地》中,土司的形象被高度的概括和浓缩,西南地区的土司成了现实欲望最完美的载体,而他们浓重着笔的麦其土司家族和野贡土司家族就成了最具代表性的现实欲望的象征。

(三)权力欲望的追求

权力给人以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也让人性奴化,渐渐失去人之温厚善良,正如孟德斯鸠所说:“任何拥有权利的人,都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权力的异化来源于人性的不完善。”“在远离政治中心的边地,也并非权力的空白地带,权力同样无处不在。”[3]133土司的继任者对之无比的憧憬、向往;在位的土司对之牢牢的掌握,害怕从手中溜掉。

旦真贡布作为麦其土司的继承者,他总是想着在证明自己身份的高贵与威严,年纪轻轻就热衷于战争,他认为战争是提升自己威严和地位的方式,因此麦其土司家与他人的战斗都是由他来组织领导的,三次与汪波土司的对决,他都身先士卒、英勇无敌。他的付出没有白费,人们为他的胜利欢呼和呐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尊重,也得到了无数姑娘的芳心。但他没有想到,在这样胜利的时刻,自己的父亲麦其老土司却有一丝的黯淡和担心,“因为一个新的英雄诞生,就意味着原来的那个英雄他至少已经老了。虽然这个新的英雄是自己的儿子,但他不会不产生一点悲凉的情怀。好在新的英雄并不做出英雄们常有的咄咄逼人的样子。”[7]当有一天麦其老土司感觉自己病了、老了、累了,活不了几年后,他做出了逊位的决定,但是宣布决定时的失落又无法掩饰他对土司位置的无比留恋。逊位后他就病了,再也没有走出他的房间,但土司的大权还掌握在他的手中,书记官记下了“麦其土司宣布逊位而并未逊位”,直到儿子被杀快死时他才说:“好了,儿子,我马上让位给你。”儿子的死没有击倒他,反而让病重羸弱的土司重新焕发了活力,儿子的葬礼,事事他都是亲自张罗,并且开始对土司该做的事情,焕发出了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高的热情。他反而讨厌家里管家的存在,将跛子管家继续留在傻儿子边境的贸易地,权力的欲望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壮实了,还能活很久。

茸贡土司也对土司的权力所迷恋,当前两任丈夫死去,没留下一个男丁可做未来土司,她也不再招上婿上门,其他土司一片哗然,认为茸贡不能永远女人当家,在其他土司的合力的“围攻”下,茸贡土司才又找了一个男人。她不是不想找,而是不想生出一个男孩,当土司久了,她已经离不开这个位置了,只要她生下男孩她就得立马逊位,她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同时她也无法放下权力带来的快感。

野贡土司则更胜一筹,木学文领导的土改组在大峡谷中开展的有条不紊,解除了曾经被土司压迫的奴隶,让他们获得了自由,并让土司的下人们烧掉了高利贷借据和地租契约,这让共产党极力收编的九世野贡土司·坚赞罗布感到无比害怕。他发问木学文:“我还是峡谷里的土司吗?你们不是委任我当副县长吗?一个副县长没有奴隶、也没有为他种地的佃户,甚至连借出去的钱都要不回来,还算一个副县长?我连一个乞丐都不如。”[4]276当听到木学文否定的回复后,九世土司心里的怒火开始燃烧,不但扣押了谈判的代表,公然与共产党决裂,与还寺院的喇嘛们共同叛乱来维护他的规矩:“借债还钱,翻倍记息,无钱还债,以人相抵”。

(二)金钱欲望的贪恋

金钱对于位于边陲之地的土司来说,那是实力与地位的象征,如若一个土司的金库没有堆满钱财,那他就没有与其他土司抗衡的能力,他只会成为其它土司侵占的弱者,因此土司们的金钱欲望的贪恋就比较狂热。

麦其土司疏远济嘎活佛,就是因为活佛对土司说:既然有那么多银子了,就不要再去河里淘金破坏分水了。房子里有算什么呢,地里有才是真有。可是尽管麦其土司的官寨已经积攒了许多银子,但比起其他的土司麦其家并不富裕。为了增长自己的地位亦或是财富,麦其土司通过黄特派员给自己的领地引进了“罂粟”,只一年,就赚到了与麦其土司家几代积攒的一样多的银子,成为了这一地区名副其实的富有者,并拿出所赚钱的一半买枪武装自己,让他真正成了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土司。此后的几年中,麦其家控制着罂粟的种植,钱满为患,不得不扩建银库,官寨里时刻弥漫着银子特殊的味道。财富的诱惑,让其他土司也对罂粟垂涎三尺,汪波土司不断地派人来偷,麦其土司不惜发动战争保卫自己财富的来源。

野贡土司从一个土司那里得知:一坨盐让你一天不愁吃喝,一口袋盐就让你腰带的银子坠不住了,而一个而一个马帮商队的盐呢,无数个马帮盐队的盐呢,你要什么就都在里面啦。于是看着纳西族取值不尽,财源滚滚的晒盐活,野贡土司动心了,借着儿子与纳西女子殉情的事向纳西族发动战争,抢占了纳西族的盐田,尝到第一口卤水他就已经尝到了银子的味道,对银子的渴求让听不到灾难的脚步声,他只想着:谁晒出第一批盐,银子就流到谁的家。当银子流入野贡土司家的时候,他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盐变成银子更快的东西了,也坚定了他要牢牢地将峡谷的右岸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三)情欲欲望的狂野

狂野的情欲欲望,为边地的社会注入了原始的动力。作为第九代野贡土司继承者扎西尼玛,不到二十岁就成为了一个孔武有力、受姑娘喜欢的小伙子。在野贡土司领地的卡瓦格博雪山下,他有着无数的相好,其不但能歌善舞、酒量豪爽,而且干起那事来一点也不比那些已婚男人差劲,所以一个晚上有时不得不钻两三个帐篷。后来遇到了最美的纳西族姑娘阿美,他发誓要得到她,放弃了其他的女人,专注于阿美一人,为了两人在一起,不打破藏纳不通婚的约定,狂野地抛弃了一切,包括土司的位置,与心爱的阿美一起“走过野贡土司家族规定的藏纳两个民族不能通婚的鸿沟,来到一棵高大的柏树下。”双双自缢而亡。

比起野贡土司家族,麦其土司家族的男人们更加狂野,感觉他们就是为情、为欲而生。土司的小儿子“傻子”在黑暗中捧起十八岁侍女桑吉卓玛的乳房,点燃了十三岁孩子最原始的对性欲望的索求,并与侍女发生关系,从一个对性无知懵懂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大人。“傻子”从此沉迷于其中,侍女桑吉卓玛丰满的乳房,不断地撩拨着他膨胀的欲望,让他心痒难忍,在罂粟花开满大地的时候,他们在花的大地上疯狂地发泄。后来“傻子”不断地与新侍女塔娜、牧场的女孩卓玛、妻子塔娜以及巡视时头人送来的女孩发生关系、疯狂做爱。面对妻子塔娜的两次背叛,又都是在性欲的调节下让他们重归于好。麦其土司继承人旦真贡布在夜晚也是不停地钻女人的帐篷,只要没事可做就去有女人的去寻找快乐,当他听说了弟弟性事初开并为他高兴,他认为土司家的年轻的男人离开了性就离开了生活的快乐。罂粟的魔力治愈了土司太太的头痛也又一次开启了麦其老土司狂野的情欲,在巡行中对已头人的妻子央宗迷得五迷三道,当头人管家杀了头人,在秋天罂粟成熟的季节里,他就开始与央宗在罂粟地里不停地幽会。每天,太阳刚一升起,土司就与央宗从各自居住的石头建筑中出发,相见后,就相拥到情欲汹涌的罂粟地里疯狂地做爱。后来将央宗领进了他的官寨,在他的房间里“他只感到大地在身下飞动,女人则在他身下快乐地大声叫喊。”罂粟成熟时,罂粟地里疯狂的激荡的土司才恢复了平静。

与麦其土司家男人的情欲相比,茸贡的女土司也很狂野,三任丈夫去世后,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女土司常常把手下有点身份的头人、带兵官,甚至喇嘛招去侍寝,还与麦其土司有过身体的接触,过着快快活活的土皇帝的日子。最后的“土司宴会”,土司们也都是在妓院中度过的,麦其土司、拉雪巴土司、汪波土司等,用情欲的狂欢祭奠即将消逝的土司时代。

(四)战斗欲望的高涨

土司间多次通婚,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拉雪巴土司曾是麦其土司的舅舅,后来麦其土司又成了拉雪巴土司的伯父;麦其土司家与汪波土司家是表亲又是堂兄弟,但这并不会化解土司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当侵犯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一点也不妥协。

麦其土司边境一个小头人带领手下的十几家人叛变到了汪波土司那里,麦其土司执厚礼、带金条去索要叛徒的脑袋,被汪波土司毫不留情地拒绝。这让麦其土司很无奈,于是去省政府告状,搬来了救兵。再一次谈判无果后,政府军和麦其土司的士兵在强大火力迅速烧到了汪波土司的领地,汪波土司节节败退,在强大的武力的威慑下,汪波土司屈服了,用“一块两倍于原来叛变的寨子的地盘献上作为赔偿。”这次战斗让麦其土司武装开始不断地强大,后来在罂粟获利后,又购进一批军火,他发现武器决定战争,而战争又决定着土司的未来,这在无形中增长了麦其土司家高涨的战斗欲。当麦其土司知道汪波土司偷去了罂粟种子后,他的第一反映就是:当众宣布,只要大儿子从汉地回来,就对汪波土司的领地发动总攻。当出现饥荒时,在麦其土司的南边领地,汪波土司去偷麦其土司的粮食,麦其土司的继任者旦真贡布用自己强大的武力去残酷地镇压,节节的胜利让旦真贡布忘乎所以,希望活捉汪波土司,却不想让别人用抢去的武器伏击打败了自己。而在其领地北边,麦其土司的小儿子资助武力让茸贡土司和拉雪巴土司打斗,他自己却在坐等渔翁之利。直到最后红色军队来,麦其土司还依靠自己自以为强大的武力顽强的抵抗,最后在炮轰中为麦其土司战斗的欲望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当和万祥用十几匹骡子驮着满满的银子来化解侄女与扎西达瓦引起的战斗时,八世野贡土司傲慢地告诉他: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老弟。快回去准备好家伙吧,我们藏族人要向你们纳西族人开战了,你们纳西人要有灾难了。战斗踏平了纳西族的村庄,烧毁了他们的房子,赶出了他们的家园。野贡土司借儿子之死拿到了他梦寐以求得盐田,他不想从谈判中获利,他要从武力中征服他人的心理、抢占他人的土地,这样才能对的起自己土司的威严。几年后,为了盐的颜色,八世野贡土司又向刚刚在左盐田安家的纳西族发动了战争,战斗的场面也让人心惊胆寒,野贡土司亲自到江边督战,一天之内就发动九次顽强的冲锋,“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纳西人和康巴人拼死搏斗的呐喊充斥了峡谷,凄厉、野蛮、愤怒、惊恐的叫声连太阳都吓得躲进云层深处去了。”[4]247三十年后,野贡土司家族好斗的心理欲望在九世野贡土司身上继承着。当土改在藏区如火如荼展开时,土司们感到了管辖区内悄无声息的大变化,他们的权益在不断地受到层层剥离,九世野贡土司·坚赞罗布像他父亲顿珠嘉措当年打纳西人一样,全副武装,在与共产党的谈判破灭后,七世野贡土司在领地的峡谷中发生了叛乱,他们袭击农会、藏民自卫队,不断地杀人,他干着比魔鬼还像魔鬼的事情,在抗争到最后一个人时,他才被解放军活捉,从此结束了他战斗的一生。

四、结语

作为一块“边地”、一块“飞地”,在20世纪急速转变的时代里,西南边陲之地的土司在内外交流沟通影响下,走完了20世纪充满曲折的最后几十年。神秘的土司世界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阿来的《尘埃落定》与范稳的《水乳大地》用文学还原了这样一段隐秘的历史,将我们领进了西南地区最后的土司世界,惊喜中有着更多的感叹。

[参考文献]

[1]张书恒.评二月河“帝王系列”小说[J].文学评论,1999(2).

[2]阿 来.先知刚刚离去(关于《尘埃落定》的源流)[N].光明日报,1998-4-16.

[3]雷 鸣.映照与救赎:当代文学的边地叙事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4]范 稳.水乳大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88.

[5]琳达·哈钦.后现代主义质疑历史[M]∥( 加) 帕米拉·麦烤勒姆,谢少波选编.后现代主义质疑历史.蓝仁哲,韩启群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5.

[6]钟惦棐. 影片中的艺术内容[N]. 文艺报,1956:4

[7]阿 来.尘埃落定[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31.

猜你喜欢

尘埃落定土司
“土司文化圈”的内涵、特征与意义
Fort Besieged
从土司到土司学:中国土司文化研究的新进展
——李良品《中国土司学导论》读书札记
《尘埃落定》:傻子叙事与阿来身份感展现
明代中后期酉阳土司与永顺土司关系研究
乌江流域土司文化述略
沉默的先知
民族传统与现代文明纠葛下的性别叙事
云南的土司制度和土司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