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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遇:《西学东渐记》中的容闳与曾国藩

2016-11-18方华玲

寻根 2016年5期
关键词:西学东渐曾国藩计划

方华玲

容闳(1828-1912),字纯甫,广东香山人。七岁时,由容母送入西塾,望将来得一翻译或洋务委员之优缺。十三岁时,随美国传教士普拉温赴美留学。成丰四年(1854年),容闳以优秀成绩从美国耶鲁大学毕业,成为第一个毕业于美国大学的中国人。归国后,容闳在晚清重臣曾国藩(1811-1872)的提携下成为驻美副使,组织了近代中国第一批官派留学生活动。在中国近代洋务史、教育史等领域,容闳曾发挥过重要影响作用。

此前学界有关容闳之研究,主要关注在其对于近代中国高等教育国际化之贡献方面,然专门针对容闳与曾国藩之关系的研究却鲜有见得,这也就给本文留有了一定的学术探讨空间。笔者将从容闳自传《西学东渐记》入手,重新认识曾国藩对容闳的“知遇”,进而容闳的“教育计划”得以实现,最终造就了“近代中国留学之父”。

曾国藩对容闳的知遇之恩

容闳心存报国志,在耶鲁时,就立志“以西方之学术,灌输于中国”,让中国人也享受到西方的文明教育。但他自小出国,并没有获取传统中国的任何科举功名,因此,在面对内忧外患的飘摇局势时,尽管他有着“教育救国”的远大理想,但在其回国后的若干年间,却一直是处于报国无门的尴尬境地。直到同治二年(1863年),经人推荐,入曾国藩之幕,他才有了建购机器“母厂”、成立兵工学校、实现官派留学等大展宏图的机会与条件。可以说,曾国藩对于容闳是有着知遇之恩的。

容闳第一次见曾国藩,面对其“锐利之眼光”和仔细之估量,容闳自觉“虽不至忸怩,然亦颇觉坐立不安”,此番安庆会谈持续三十分钟,更多的是带有了主幕二人在初识之际的熟悉与客套。对于容氏所怀之“教育救国”计划,却是没有涉及。

大约在容闳入曾国藩大营的两个多星期后,他受到了第二次接见。文正公以“若以为今日欲为中国谋最有益最重要之事业,当从何处著手”为问询之,容氏因从友人处听得了一些风声,于是,在“既明知总督有建立机器厂之意”的前提下,决定顺应曾国藩心意,改变了自己“以教育计划为答”的初衷。

容闳将自己“魂梦难忘”的教育救国计划“暂束之高阁”“而以机器厂为前提”,也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设予非于数夕前与友谈论,知有建立机器厂之议者,予此时必以教育计划为答,而命之为最有益最重要之事矣。今既明知总督有建立机器厂之意,且以予今日所处之地为,与总督初无旧交,不过承友人介绍而来;此与予个人营业时,情势略有不同,若贸然提议予之教育计划,似嫌冒昧。况予对于予之朋友,尤当以恪守忠信为惟一之天职。予胸中既有成竹,故对于此重大问题,不至举止失措。以予先期预备答辞,能恰合总督之意见,欲实行时即可实行也。于是予乃将教育计划暂束之高阁,而以机器厂为前提。(容闳著,张叔方译:《西学东渐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75-76页)

当面对曾国藩询问时,此时已是幕僚身份的容闳,并未将“教育计划”一股脑儿全盘托出,反而以“情势略有不同”,选择避免“贸然提议”教育计划所带来的可能性“冒昧”,加之容闳也考虑到自己与同是幕僚身份的朋友们之间的“忠信”等问题。

由于容闳个人社会地位与身份的变化,影响其言谈举止的因素也变得复杂,但这不能被简单地认为容闳变得“阿谀逢迎”。因为出身平民而又无科举功名保身的容闳,在经历了早年生活的跌宕起伏后,已然领悟到自己必须要珍惜好、把握住此时的机遇。

在第二次面见曾国藩一个星期后,容闳正式得到了建立机器厂的“全权”委任命状,并“另有一官札授予以五品军功”“先往外国探询专门机器工程师,调查何种机器于中国最为适用。将来此种机器应往何国采购……”诸事宜。此机器厂,即后世所称“江南制造局”。

容闳虽自小就在美国接受西方教育,但从他对曾国藩的崇拜,主动向社会主流阶层的靠拢,以及迫切寻求清政府官方的认可等行为特征,我们却又不难看出他内心深处传统而保守的本位情结,以及对于身为“中国人”的自我认同与追逐。

从“小试其锋”到“教育计划”的最终实现

同治六年(1867年),曾国藩在就任两江总督前,于所辖境内巡行一周,以视察民情风俗。当见其亲创之江南制造局时,曾国藩表现出“非常兴趣”。于是,容闳“导其历观由美购回各物,并试验自行运动之机,明示以应用之方法”。见曾国藩“大乐”,容闳“乘此机会”,提出在江南制造局旁边另设一兵工学校,“招中国学生肄业其中,授以机器工程上之理论与实验,以期中国将来不必需用外国机械及外国工程师”。江南制造局附属兵工学校的建议,因得到曾国藩的“赞许”“不久遂得实行”。

如果说,之前在被曾国藩问及当前中国“最有益最重要”之事时,容闳因顾及多方因素,权衡之下无法提及自己“日夕怀思”的教育计划,是时机与条件不够成熟下的无奈隐忍。那么,此时当曾国藩视察完江南机器制造局后,在得到必要的肯定与赞许之态度后,容闳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向曾国藩提出并请示自己的“教育计划”了。在容氏自传《西学东渐记》中,此举被其自称为“小试其锋”:

予自得请于曾文正,于江南制造局内附设兵工学校。向所怀教育计划,可谓小试其锋。既略著成效,前者视为奢愿难偿,遂跃跃欲试。

随后,容闳在丁日昌等人的帮助下,将“教育计划”详细说帖,阐述为《条陈四则》(以下简称《条陈》),欲转寄北京。尽管此条陈共为四项,但实际上,第一“中国宜组织一合资汽船公司”、第三“政府宜设法开采矿产以尽地利”、第四“宜禁止教会干涉人民词讼”等三条,只是“假以为陪衬”。《条陈》真正“眼光所注而望其必成者,自在第二条”,即:

政府宜选派颖秀青年,送之出洋留学,以为国家储蓄人材。派遣之法,初次可先定一百二十名学额以试行之。此百二十人,又分为四批,按年递派,每年派送三十人。留学期限定为十五年。学生年龄,须以十二岁至十四岁为度。视第一、第二批学生出洋留学著有成效,则以后即永定为例,每年派出此数。派出时并须以汉文教习同住,庶幼年学生在美,仍可兼习汉文。至学生在外国膳宿入学等事,当另设留学生监督二人以管理之。此项留学经费,可于海关税项下,提拔数成以充之。

由上,从具体的官派学额、批次,到择选学生的各项标准,以及赴美留学后,学生们的膳宿、入学、监管、开销等情节,容闳都已经做了充分的设想与具体论述。此时,容闳多年的官派留学计划,真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惜,好事多磨。当容闳与丁日昌将《条陈四则》敬呈洋务大臣文祥后,文祥先是因丁忧,居丧三年,“不得与闻政事”。随后,居丧不过三个月的文祥“相继为古人矣”。文祥的去世,迫使容闳的“教育计划”不得不搁浅。

正当容闳“希望几绝”,感慨自己“目的怀之十年……才见萌蘖,遽遇严霜”之际,突发的“天津教案”,反倒是让他“匪夷所思”地“因祸得福”。

1870年春的天津,人们因“仇教”发生了惨杀法国男女僧侣之暴动。清政府当时派出曾国藩、丁日昌等四人,前往调停。容闳被电招,作为翻译。交涉了结后,容闳向曾国藩重提了搁置三年的“教育计划”,止“一夕”,便得到曾国藩同意。于是,“四人联衔入奏,请政府采择君所条陈而实行之”,容氏“喜而不寐”,不由得感慨“十余年梦想所期者,得告成功焉”。

1870年冬,当曾国藩处理完天津教案,回抵南京后,便招容闳前来商讨其“教育计划”具体细节。当时商定的主要有四事:

日派送出洋学生之额数;

日设立预备学校;

日筹定此项留学经费;

日酌定出洋留学年限。

与此同时,曾国藩还令容闳组织办事机关,以处理此种种留学具体应办事宜。

酌设监督2人、汉文教习2人、

翻译1人;

陈兰彬任监督,专司监视学生留美时汉文有无进步,容闳则监视学生之各种科学,并为学生预备寄宿舍等事,经费出纳,由陈兰彬、容闳二人共主之。

1872年夏末,第一批中国幼童,共计三十人,横渡太平洋,赴美留学。尽管“创大业者”曾国藩在当年3月逝于南京,未得亲眼所见其亲创之壮举。但容闳对曾国藩于近代中国官派留学计划的实现、第一批学生的出洋深造,所发挥的重要历史作用与贡献,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与赞誉——“中国教育之前途,实已永远蒙其嘉惠”。

容闳为实现其教育救国梦想的个人奋斗史,事实上也正是近代先进的中国人不断探索救亡图存、自强求富梦想的缩影。而曾国藩与容闳,两个成长于完全不同文化教育背景环境下的历史人物,在“西学东渐”大时代的浪潮中相遇并合作,由此成就了近代中国两次新型事业——第一家新式大型兵工厂的建成、第一批官派少年留学生的出国。促成这一切的关键,正是在于他们都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危亡意识,都有“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责任与担当,都有一颗真挚而饱含热忱的爱国之心!

作者单位:南京政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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