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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制之下有真道德么

2016-11-17

中外文摘 2016年20期
关键词:走狗魏忠贤治国

□ 理 钊

专制之下有真道德么

□ 理钊

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自序中说:“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此言很是确切。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学说便成为官方学说,历朝历代均以儒学为治国之本,纪统由此划一,法度以此厘定,其间虽曾因“上之所好”有儒佛、儒道之争,但儒学却始终高踞主导地位,以至二千余年。

儒学成为治国的指导思想,自然便是道德治国了,因为儒学乃道德哲学,讲的是伦理纲常,倡导的是“仁、义、礼、智、信”。道德治国“至明代而极”,我想,所“极”大概在于科举,即教育。底层流民出身的朱元璋定国之后,一面杀戮功臣,一面沿唐宋之旧开科取士,所设的科目虽无大的变化,但考试的内容却是专取理学所诠释的四书五经,且士子必须用古人的语气作答,行文则用排偶,即“八股”。如此以来,管理社会的皆是满腹经纶的儒士官员,举国上下的学子皆诵儒家的道德学说,“道德治国”岂能不至此以极呢?

我曾经想,经过如此精心的设计,明代朝野应该满地都是谦谦君子吧,尤其那“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的官场庙堂,更应该是仁义道德充斥的地方。然而,近来闲翻明史,读到魏忠贤当权一节,却又无论如何读不出“道德”二字来。

魏忠贤本是一市井无赖。后自阉入宫,通过勾通熹宗朱由校之养母客氏,得熹宗赏识,提为司礼太监兼管特务机关东厂。魏忠贤得势后,将反对他的朝臣,或打或逐或杀,即对民间触犯魏忠贤的偶语者,亦尽数诛杀,以至于“路人无不侧目,敢怒而不敢言”。

我之所以惊叹明朝天启年间庙堂之上道德良知的消失,是因为那些朝廷公卿、封疆大吏,围绕着魏忠贤这个“精狠毒辣,不学无术”的阉人所做的种种表演,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他们自愿投其手下充当爪牙走狗,比如文臣崔呈秀、田吉、吴淳夫等为其出谋划策,号称“五虎”,武臣如田尔耕、许显纯等帮其杀戮异己,号为“五彪”,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十人甘心为其使唤,称为“十狗”。而那些做不上帮手走狗的,便干脆跪倒在他的脚下,做起了他的儿子、孙子,一时间魏忠贤竟有“十孩儿”“四十孙”之多。我不知道那些在平民百姓面前趾高气扬、高吟着四书五经的官员,见到魏忠贤呼爹喊爷时,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然而,做了走狗,拜了干爹,似乎犹显忠心不足。天启六年(1626年)六月,浙江巡抚潘汝桢上书皇帝,请求为魏忠贤建立生祠,让世人瞻仰膜拜。于是乎,四方疆吏纷纷效尤,魏忠贤的祠堂遍及天下,且攀比之下,一处比一处奢华。如此犹嫌不足,官员们又兴出新的花样,比赛着为魏忠贤大唱赞歌,“一般官员望风献媚,上书颂扬魏忠贤的功德,如同颂圣”。其中一位监生陆万龄,竟将魏忠贤抬到了极致——与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平起平坐了:“孔子作《春秋》,厂臣(指魏忠贤)作《要典》;孔子诛少正卯,厂臣诛东林党人,礼宜平等。”他竟要天下读书人来拜一个阉官了。在这样的表演中,你还能看到一点贤良忠正、耿直信义吗?而那个标榜的治国之“道德”,此时早已作了寡廉鲜耻的外衣了。

明朝270余年间有太多魏忠贤式的闹剧,比如王振乱政、汪直用事、李广蒋淳专权、刘瑾当道、严嵩父子弄权等,每一次里同样都盛行着出卖道德与灵魂的表演。

将道德乃至灵魂毫无保留地给了无耻和罪恶,是因为无耻与罪恶者拥有太大的权力,他们将你剥夺得只剩下一堆活动着的肉体,甚至这堆肉体也握在他们的手中,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将其捏得粉碎。虽历朝历代都有为忠直而赴命的君子,比如明初那个因不肯归附杀侄夺位的朱棣而被“诛十族”的读书种子方孝孺,可是,活着的欲望又往往使人们在极权下献出“道德”以求生。

更重要的是,当道德与权力捆绑在一起时,权力可以披了道德的外衣对所有人进行审判,而这个时候道德就变成了权力。当道德成为权力以后,道德也就很难保持它的纯粹了。所以,面对那些附势魏忠贤的人,我为他们而悲哀,但却不愿像《明史》那样,一味地谴责他们不顾廉耻,因为我知道,使他们丧失道德的是那个专制与道德一体的制度。

(摘自《杂文月刊》2016年第8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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