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一个长期逃亡在外的犯罪分子突然落入法网，这本该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近日印度警方却因这样的“好事”而进退唯谷，愁坏了脑筋。

被印度警方抓获的是孟买黑道老大拉詹，是一名人人欲得而诛之的重要通缉犯，流亡海外已经足足30年，可是在即将被遣送回国接受制裁时，却突然传出他是国家情报机构卧底的消息，并且他潜伏跟踪的对象是1993年孟买系列爆炸案的元凶易卜拉欣。一旦这个情况属实，这次错抓将让国家安全局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可是即便将拉詹放掉，也已经于事无补，甚至会让卧底白白送死。抓又抓不得，放又放不得，惊喜收获竟变成最大尴尬。有人断言：这将成为国际警方2015年闹出的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乌龙。

贫民窟里走出的黑帮老大

拉詹于1960年生于孟买的贫民窟，他的父母生了六个孩子。家境贫寒，姊妹众多，一家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作为家里的老大，拉詹只上了几年学，便早早地帮父母担负起维持生计的重任：到电影院外面干起了兜售电影票的小生意。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电影院是三教九流都前来聚集的地方，不但有富商巨贾前来娱乐，也有大盗小贼到这里讨生计，在这充斥着傲慢、奸诈和冷漠的复杂环境里，拉詹迅速变得世故圆滑起来。

有一天，拉詹正忙着卖票时，突然迎面跑来两个大男孩，惊慌中他们丢下一个纸包。看着后面追上来的警察，拉詹知道那肯定是一包赃物。他不动声色地捡起纸包塞进口袋，然后迎着警察继续叫卖。若无其事的样子不但唬过了警察，也为贩毒分子保住了本钱。

因此，两个小毒贩子请他吃饭，并再三邀请他入伙。听说贩毒的收入是卖票所得的几十倍，一个苦惯的孩子再也按捺不住。就这样，只有13岁的拉詹就加入了孟买一个较有名的犯罪集团：贝莱特兰。

拉詹从小喽啰干起，因为他胆大心细，处乱不惊，很快就得到了提拔。成为小骨干后，他那与生俱来的管理才能得到了更好的施展。所管的事务奖罚分明，秩序井然，因此，他在团伙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1980年，印度警方开展了史无前例的打击犯罪行动，不但贝莱特兰的老大被捉，团伙成员也被冲散得七零八落。关键时刻，又是拉詹挺身而出，将这些成员重新召集到一起。因此，他被成员一致拥戴为新的掌门人。不到十年便成为黑帮老大，由此拉詹也创造了一项纪录。

自拉詹上台后，贝莱特兰开始“多种经营”：绑架、贩毒、赌博，无所不干。在他的操控下，团伙飞快发展，最多时达2000多人，成为了让印度官方都头疼的黑恶势力。

印度电影业很发达，随着印度电影在国际影坛上声名鹊起，孟买宝莱坞也成了举世瞩目的电影生产基地，嗅觉敏锐的拉詹也很快盯上了宝莱坞这块“肥肉”，他通过敲诈勒索、杀人绑架等手段，让这个有东方好莱坞美誉的电影城逐渐沦为黑暗势力的淘金场。

虽以敲诈勒索电影人为业，但拉詹对印度电影事业却相当钟爱，不仅给儿子起了一个电影中英雄的名字，而且还娶了女明星贝迪卡当老婆。为了让贝迪卡能够出演某个角色，他甚至派手下去恐吓导演们，直到逼他们签约。对自己看好的剧本，他还不吝投资。1985年热映的《人本善良》就传出涉嫌黑帮投资的绯闻。

就在拉詹的团伙日益壮大时，1990年，他却做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决定：给别人做了助手！放着老大不做，甘愿屈尊人下？人们不禁猜测：难道拉詹疯了？

可是，很快人们便明白，拉詹并非那样没脑子：他投奔的老大达乌德·易卜拉欣是印度最大的犯罪集团D组织的当家人，有“印度拉丹”之称，带领手下贩毒、造假、军火走私、谋杀等无恶不作，甚至敢公然同政府对抗。美国人将他列为全球首批恐怖分子，联合国还把他的名字和塔利班、基地组织等一道列在特殊名单上。而拉詹投奔的时机也非常适宜，1990年政府对黑恶势力的荡涤行动再次展开后，易卜拉欣的几名得力助手先后落网，正是求贤若渴之时。

因此，拉詹的主动投奔让易卜拉欣喜出望外，很快就将他当成了左膀右臂。随后，政府的打击力度逐渐加大，很多黑恶势力在这次行动中或消灭殆尽，或损伤过半。而拉詹背靠大树好乘凉，在清扫中最大限度地保全了自己的势力。

最难追捕的头号通缉犯

罪行累累的黑帮老大和能力出众的助手，自然让易卜拉欣和拉詹成了官方重点照顾的对象。从1991年起，官方针对D组织的打击行动接连展开，D组织一时损兵折将又举步维艰。幸好，有拉詹在其中多方斡旋、精心调度，才让D组织成为当时受冲击相对较小的一个犯罪集团。

可是，拉詹被动应付式的策略也引起了易卜拉欣的强烈不满，他决定倾集团之全力，闹一点大动静让政府长长记性。

1993年3月12日，印度孟买市中心的大饭店、医院、火车站等13个地区相继发生爆炸，行凶歹徒运用军用炸弹将这些地区几乎炸成废墟，不但让6名维持秩序的警察葬身火海，也让253名无辜平民枉死，713人受伤，孟买一时秩序大乱，这一惨绝人寰的消息传开后，举世震惊。

迫于国际舆论的压力和顾及自己的颜面，印度官方一时恼羞成怒。经过排查，官方很快就证实此次爆炸是由易卜拉欣一手策划的。可是在展开抓捕后却发现易卜拉欣和拉詹早已逃往国外。于是，官方迅速调集精干力量，展开了亚洲最引人注目的跨国追捕，拉詹也成为印度的头号通缉犯。

可是，在追捕的过程中，警方也发现了让人诧异的一点：虽然同时以假护照离开印度，可是易卜拉欣和拉詹却逃向了不同的国家，分别是巴基斯坦和泰国。

在异国逃亡的路上，难道连左膀右臂般的助手都丢弃不用？警方一时也想不清楚。接下来，两个人的表现更让警方摸不清头脑：一贯强势的易卜拉欣选择了韬光养晦，不论逃往哪个国家，都行踪诡秘，很难查找到他的马脚，所以，警方追查多年，仍然没有将他抓获。

可是，拉詹的屁股总是擦不干净，他先后逃往泰国、印尼和澳大利亚等多地，警方在其就餐、购票、住宿时总会查找到他的痕迹。因此多年来，拉詹便成了警方重点追捕的一条线索。

1996年12月6日，在泰缅边境的迈丰颂小城，警方确认拉詹的落脚点后，迅速调集了近两百名印泰警力实施抓捕。夜幕中，拉詹和手下的几十名骨干同警方展开了激烈枪战，可是因警方火力太猛，他们不得不边战边退往小城后面的夜丰颂山峰。

对这样绝佳的抓捕良机，警方自然不肯罢休，于是不断增派警力，将所有进出山峰的道路全部堵死，然后调来警犬对小山展开地毯式搜索。最后，警方搜索到山后的悬崖，发现了几根垂在悬崖上的绳子，悬崖边还捡到了8个烟头。经辨认，那是拉詹最爱抽的特立尼达牌香烟。这个发现差点把警方的鼻子气歪：原来拉詹在这里至少抽了半小时的烟，过足烟瘾后才跑掉了。

可是，这次搜山也让警方有了意外的收获，他们搜山时发现了“93孟买连环爆炸案”的主犯雅库布·梅蒙的藏身老巢，并当场将梅蒙和十多名同伙擒获。这样的收获让警察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

时间过去两年后，警方再一次在澳大利亚确认了拉詹的行踪，可是集结警力进行抓捕时，拉詹仍侥幸逃脱。在他居住的别墅附近，警方又意外地抓获了七名D组织骨干。

就这样，虽然警方抓捕拉詹的行动一次次落空，可是意外收获却不断增多，因此有人把拉詹当成了幸运星。截至2005年，警方共拘捕了123名孟买连环爆炸案嫌犯，其中100名嫌犯被认定有罪，司法机构于2007年判处其中11人死刑，22人终身监禁，其余被判处3年到10年不等徒刑。

自己总能成为漏网之鱼，可是每次都让兄弟们当了替罪羊，一时，拉詹被D组织的人视为丧门星。据警方后来抓获的罪犯供述：就连拉詹身边的骨干也对此起了疑心。可是，逃亡路上的拉詹已经性情大变，对稍许的言辞不敬便大发肝火，甚至一言不发就会将手下一枪毙命。他的所作所为也渐渐让手下失去了信心，活下来的十多人在2005年时集体叛逃。因此，拉詹不但让D组织名存实亡，也让自己的势力全部瓦解。

最有争议的黑帮卧底

2015年11月9日，在著名的旅游圣地巴厘岛，印尼警方和印度探员将拉詹拘捕。印度内政部长辛赫在第一时间就很兴奋地对外宣布了此事，一时天下哗然，印度媒体都盛赞这是一项“重大成就”。

据《印度时报》预计：押送回国后，拉詹将面临包括多项谋杀罪在内的75项指控，官方可能将他关押在首都高度设防的蒂哈尔监狱。他即使不被处决，也会在这个铁笼子里老死终生。

群情激愤中，人们盼着这个黑帮老大早一点回国面对法律制裁。印尼当局也加快处理将拉詹递解出境的手续。可是由于巴厘岛有火山活动，当地机场需要关闭，原定飞往德里的飞机被取消，拉詹仍毛发无损地继续逗留在原地。

在这看似不起眼的等待中，印度国内首先生出了乱子：首都德里的官员表示，他们对警方根本不敢相信。众所周知，孟买的很多警员涉及贪腐，并与黑帮勾结。让警方办案绝对会旁生枝节。对此，孟买警方最高官员针锋相对：多年来，警方在追捕中贡献最大，功臣总比只会玩嘴皮子的说客更可靠。于是，貌合神离的两方你争我吵地不可开交。

在双方喋喋不休时，《印度教徒报》又捅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事实上，拉詹是国家安全局的卧底！2005年时，孟买警方曾在德里拦截住一辆汽车，发现国家安全顾问多瓦尔正在车里和拉詹的多名重要助手在一起秘谈。由此可见，拉詹极有可能是受国家安全局之托，专门为官方提供易卜拉欣的线索。而拉詹在逃亡的路上也发挥了很好的作用，成功地将D组织搞垮。该报还借用安全事务人员约瑟夫的话，称拉詹为“最爱国的黑帮老大”。

这则报道让人们瞠目结舌，恰在此时，美国的《纽约时报》又抛出一则重磅消息：根据美国中情局特务2005年发回的电报证实，拉詹原本和易卜拉欣关系很好，但在1993年孟买爆炸案前夕，拉詹坚决不同意易卜拉欣的计划，由此两人发生激烈争吵并当场决裂。从那时起，一气之下的拉詹当上了国安局的卧底。

连美国人都佐证的事情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因此，包括印度在内的很多媒体纷纷向印度当局求证。不料，面对媒体，印度内政部官员却以安全考虑为由，拒绝评论此事。此后官方的举动愈发让人看不明白：先是预定办理拉詹一案的五大警官被调离原职，国安局又将三名负责情报工作的官员降职。种种反常的迹象更让媒体认为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辛苦抓来的要犯竟是自己的卧底，这种只有在电影《无间道》中才出现的剧情竟真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让印度和印尼双方都非常尴尬。

印度内政部长辛赫此前是拉詹被捕一事的官方发言人，12月初，对于拉詹什么时候会被移送回到印度，辛赫也只是含糊地表示：印度中央调查局等机构正与印尼当局联系、接触，事情正在获得解决。

熟悉孟买犯罪集团的资深观察家马约尔认为：印度官方的各行其事、印尼当局的无事生非导致了这次笑料的产生，而一旦这一情况属实，拉詹的这次“落网”会让国家安全局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真正的头号要犯易卜拉欣也可能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就算将拉詹放掉也已经于事无补，不但时局已不允许他继续工作，甚至会让他白白送死。因此，不论是抓还是放，已经铸成的错误都很难再有改正的机会。

（摘自《知音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