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

在福建泉州的一座孤岛上，生活着一对年过六旬的老夫妇，当地百姓流传着这对夫妇动人的爱情故事：年轻时，妻子患上“怪病”，不敢出门见人，害怕听到声响。为了挽救妻子性命，丈夫携妻到孤岛上生活，妻子的病痊愈后，这对夫妻仍过着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活——

为治怪病携妻上孤岛

故事还得从39年前说起——

1977年春节后，26岁的福建泉州石狮镇村民蔡永昌忙着织补渔网，准备和村里人一起出海捕鱼。蔡永昌和妻子谢雪敏育有两儿一女，最小的孩子出生不到半年。为了让老婆、孩子过上好的生活，年轻力壮、勤快踏实的蔡永昌决心放开膀子大干一场。

天不遂人愿。正当蔡永昌忙碌地做着出海前的准备时，妻子那边却出现了情况。几天前，谢雪敏和一位村民发生了口角，回到家里，她情绪低落，蔡永昌劝她不要往心里去，邻居之间绊几句嘴再正常不过。他觉得妻子很快就会调整好情绪，照顾好家里，让他安心出海。孰料，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谢雪敏与人发生争吵后的第三天，家里没盐了，却不愿出门去买。蔡永昌没难为妻子，自己出去买回了盐。没想到，此后半个月，妻子拒绝出门，说怕见人。蔡永昌有些焦急，眼看出海的日子临近，妻子这个样子，他怎能放心出门呢？！

蔡永昌发现，除了不敢出门见人，妻子还怕听到声响。那天，他拿着锤子钉钉子，声响弄得有些大，没想到妻子竟捂住耳朵“啊”“啊”地大叫，蔡永昌赶忙放下锤子去安抚妻子。

谢雪敏怕见生人，又怕听到声响，还经常莫名地哭泣，问她以前的事情，竟然不记得了，妻子的症状让蔡永昌很是担忧。他和妻子经人介绍结婚，婚后5年内给他生下两儿一女，孩子多，日子虽然过得不宽裕，但夫妻感情甚笃。如今，妻子患上这样的怪病，怎不让蔡永昌忧心如焚呢！

蔡永昌放弃了出海的打算，把三个孩子托付给父母，带着妻子到处看病。跑了多家医院，吃了不少药，妻子的症状却一点儿也没有减轻。妻子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蔡永昌走到哪里，她跟到哪儿，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襟，生怕他丢下自己跑了，遇到生人搭话，她就往丈夫身后躲。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妻子的病症没有任何改观，整天躺在床上不愿下地，看着妻子身体越来越差，蔡永昌束手无策。熟知谢雪敏病情的邻居给他提了一个建议，你老婆怕见生人、怕声响，她需要一个安静、平和的环境，咱们打渔经过的那个大坠岛没有人，还有沙滩，你带着她过几天清静日子，兴许对她的病有好处。

邻居的建议让蔡永昌眼前一亮，是啊，妻子这个病医生也没好办法，换一个安静没有人的地方对治好她的病说不定有用。大坠岛位于泉州湾入海口，他曾登上去过，岛上无人居住，面积有100公顷大小，生长着各种树木，还有一片天然的海滩，海水退潮时，还能捡拾到各种海洋贝类，岛上有各种各样的石头，石头缝里有泉水溢出，环境幽静，妻子可能会喜欢。于是，他有了迁居岛上的打算。

“蔡永昌想带老婆到荒岛上治病，真是个笑话！”“这家伙是不是疯了，那岛上能住人吗？”“他带老婆走了，孩子怎么办？也不想想！”……蔡永昌想带妻子搬到岛上住的消息传开后，很快在村里炸了锅。

乡亲们的纷纷议论，蔡永昌也不是没有顾虑，首先是三个孩子需要照顾，最小的儿子才十个月大；其次，到岛上面临的生活困难很多，一日三餐吃的、用的等物品都要用船运过去，万一在岛上有个事情，也没个人帮忙。虽然心里矛盾，为了治好妻子的怪病，蔡永昌还是决定试一试！

农历六月的一天，天气晴好，蔡永昌把三个孩子托付给父母，然后开着那条装满生活用品的渔船，载着妻子向着大坠岛的方向出发了。村里人被蔡永昌的爱妻之心所打动，想去送送他，怕妻子受到惊扰，蔡永昌一一谢绝了。

三个多小时后，蔡永昌和妻子到达大坠岛，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把船固定好，然后扶妻子下船，让她在岸上看着小船别动。谢雪敏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守着小船。蔡永昌想考察一下岛上的地形，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蔡永昌登上小岛，只见岛上怪石嶙峋、杂草丛生，草丛间不时蹿出一只老鼠，间或还有蛇出没，对于这些情况，蔡永昌早有心理准备，他最迫切的是想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然后扎帐篷住下来。

蔡永昌走遍全岛，让他欣喜的是，在靠近一块巨大的岩石旁边，有一个废弃的民房，民房位于地势较高处，由石块垒成，只要稍加收拾就可以住下。

于是，蔡永昌把船上所载的物品搬到了房子里，并指挥着妻子一起打扫房间，房子简陋、潮湿，没有床铺，蔡永昌早有准备，他把随船载来的木板架在石头上，再铺上毛毡，打造成了舒适的床塌。铺好床，蔡永昌用石头磊起锅灶，又接来山泉水，然后烧火做饭。岛上的一切，对妻子既陌生又新奇，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她显得很兴奋。

大风大浪不离不弃

登岛后的第一个晚上，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航标灯的光亮在远处闪着幽蓝的光，听着海浪撞击海岸的声音，谢雪敏有些怕，紧紧倦缩在丈夫的怀里，蔡永昌像哄孩子似的拍打着她，安抚着她，很快，妻子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想到妻子在家入睡艰难，现在竟很快睡熟了，这让蔡永昌非常欣慰。

岛上生活条件异常艰苦，蔡永昌一边照顾妻子，一边打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家。他花了几天功夫修补居住的石屋，然后用木柴在房子四周栽上篱笆。蔡永昌忙活时，谢雪敏就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静静地注视着他，一旦丈夫脱离她的视线，她的目光便着急地四处巡视。为了安抚妻子，蔡永昌只要离开一会儿，就会拍拍她，哄孩子似地让她乖乖等着。

生活的艰难蔡永昌都能克服，让他最难熬的是难捱的寂寞。在村里，他喜欢吃饭时串门，和邻居亲亲热热地谈天说地。而大坠岛成了他和妻子的独立王国，妻子有病在身无法交流，还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儿也离不开他。蔡永昌耐心地哄着妻子，跟她讲一些过往的趣事，试图用美好的回忆来让她恢复正常思维。

平时，蔡永昌很少抽烟、喝酒。那天，从家里出发时，父亲却非要让他捎两条烟，蔡永昌不想要，说这些东西没用。父亲意味深长地说，岛上没人陪你说话，有时，烟就像人的伴儿，关键时刻能给你排解烦闷。

登岛后的第5天，蔡永昌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他想念父母，想念未成年的孩子，他对着大海大声喊叫，试图让内心安静下来。可回到屋子里，那种无边的寂寞让他狂躁不安。突然，他想到父亲执意让他带的香烟，就燃着一根，看着缭绕的烟雾，心才渐渐静下来。

蔡永昌正抽烟解闷时，妻子走到他身边，乘巧地依偎在他的胸前，蔡永昌发现，妻子凝视他的目光渐渐有了内容，不像以前那样茫然了。蔡永昌给她讲两人结婚入洞房时的趣事儿，妻子脸上竟漾出了一丝羞色，这让蔡永昌惊喜不已。他觉得，只要妻子病情有所缓解，他在岛上无论受多大的罪，都是值得的。

在岛上生活了十余天，蔡永昌驾船回家看望父母和孩子，顺便补充给养。孩子们看到父亲回来了，都围在他身边不肯离开。蔡永昌抱抱这个，摸摸那个，眼含泪水给他们解释，爸爸在岛上也想他们，可为了治好妈妈的病，他只得忍痛与他们分开，他嘱咐孩子们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以后，他每半个月会回来看望他们一次。

蔡永昌怕独自留在岛上的妻子担心，在家待了两个小时就匆匆返回。这次返岛，蔡永昌还带回两只老母鸡以及一些蔬菜种子。

此后，蔡永昌在岛上养鸡喂鸭，砍柴种菜，和妻子过起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温馨生活。白天，他带着妻子到海上捕些海鲜，然后烹炸给妻子享用，心情惬意时，他还喝点小酒。

一个月不到，蔡永昌便对岛上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大坠岛生态环境、自然景观、自然资源、地形、地貌未受大的破坏，植被茂密，绿色林区连绵成片，中间被巨大的金黄色岩壁切断，翠绿杂糅着金黄，显得多姿、妩媚。岛上随处可见奇石异岩，石头缝隙之间，常年有水流渗出，水质清澈甘甜，正是有了这样的泉水，蔡永昌和妻子才能生活下来。

最让蔡永昌高兴的是，海水退潮时，大坠岛晋江上游的一侧海域会出现一片沙滩，沙质细腻温软，天气好的时候，他带着妻子到海滩晒太阳，晚上，则和妻子躺在沙滩上数星星，给妻子讲他自己编的童话故事，蔡永昌觉得，他和妻子好像就生活在童话里一样。

在蔡永昌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谢雪敏身体逐渐痊愈，记忆力也恢复了正常，这算得上一种奇迹。为此，蔡永昌决定带妻子在岛上定居下来。

然而，蔡永昌和妻子的生活并不都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样的浪漫，每年的台风季节，夫妻俩还面临着台风的袭击以及生命威胁。

有一年秋天，天气预报称有超强台风袭击东南沿海，家人让蔡永昌和妻子回老家避一避。蔡永昌觉得他在岛上经历过数次台风，全都安然无恙，这次应该也没啥问题，于是，他决定和妻子坚守岛上。

那天夜里，台风如期而至，巨大的风力裹挟着暴雨袭来，数米高的大浪将蔡永昌修建的防波堤给冲垮了，海水猛涨，灌进了蔡永昌居住的房子，生活用品被席卷而去，保命要紧，蔡永昌和妻子顾不上那么多了，怕被海水冲走，蔡永昌把床单拧成绳子，两头分别捆绑在他和妻子的腰间，他对妻子说，别怕，要死一块死，要活一起活。谢雪敏用力点点头，夫妻俩相互鼓励，祈祷着台风早点过去。

台风肆虐了整整一夜，蔡永昌和妻子在惊吓和担扰中度过了漫长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台风过去，两人安然无恙。生活物资都被海水冲走，蔡永昌和妻子靠捡拾海螺冲饥过了几天，直到家人给他们送来生活物资，他们才算安然度过了这场自然灾难。

39载相守演绎浪漫“海岛之恋”

一晃，蔡永昌和妻子迁居大坠岛已经39年，纵使外边世界千变万化，夫妻二人依然在岛上养鸡种菜，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他们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故事在当地流传，成为一段爱情佳话。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一位台商投资开发大坠岛，岛上修筑了水泥路，路两边种上了槟榔、棕榈树，又建设了宾馆、饭店、别墅等设施，以吸引岛外的居民前来度假、旅游。

作为在岛上定居多年的土著，蔡永昌夫妇受雇于台商老板，负责照看岛上的草木景观，守护海岛，工资虽然不高，但蔡永昌和妻子十分珍惜这份工作。两人恪尽职守，对岛上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爱惜。

大坠岛开发后，每逢双休、节假日吸引来不少游人。渐渐地，游人们知道了蔡永昌和妻子相依相守海岛多年的故事，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说，小岛虽然风景秀丽，但远离陆地，来这里游玩住两天还不失为浪漫，但要在这里一待多年，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深厚的爱做基础，男人是不可能陪女人在这里住下去的。游人们对蔡永昌夫妻十分钦佩，纷纷和他俩合影留念。

让蔡永昌遗憾的是，大坠岛旅游业红火了没几年，就因为经营不善逐渐沉寂，游人越来越少，建好的宾馆、别墅无人入住。无奈，台商老板只得解散员工。昔日繁华不再，小岛复归沉寂，岛上的居民又剩下了蔡永昌和妻子。

近几年，随着休闲游的兴起，每到夏季，不断有成批的游客、驴友到小岛上露营、烧烤，蔡永昌和妻子当起了导游，热情地向游客介绍海岛上的一草一木，并帮他们烧烤。几年时间，蔡永昌成了一名烧烤大师。此外，他还在岛上开了间杂货店，既卖像卖面包、饼干、方便面这样的食品，也有手电、电池、绳索这样的户外探险用品，为登岛的驴友、游客提供了方便，也增加了收入。需要时，蔡永昌也会用自己的船接送游客。

2012年6月的一天，那天是周五，蔡永昌驾着自家的小船到小岛对岸的镇上去批发货物，他上午9点多驾船出发，本来预定下午5点左右回来，可直到晚上7点半，谢雪敏依然没见丈夫的船回来，十分焦急，可夫妻俩只有一部手机，丈夫带走了，她无法和他取得联系。谢雪敏坐在码头旁边的石头上，痴痴地盯着船开来的方向。

直到晚上快9点了，才传来马达突突的声音，谢雪敏立马来了精神，看着远处的黑点越来越近，她扯开嗓门大喊：“老蔡，是你吗？”稍顷，乌黑的海面上传来回声：“老婆，我来了，别着急啊！”谢雪敏一听是丈夫的声音，这才踏实下来。

20分钟后，蔡永昌驾驶的小船停到了码头边，谢雪敏急切地问：“怎么回来这么晚？出什么事了？担心死我了！”蔡永昌赶紧向妻子道歉：“批发货物时，遇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我俩喝了点酒，说了很多的话，回来晚了，老婆，让你久等了！”谢雪敏笑着说：“为了我，这么多年你几乎不和别人来往，能和别人说说话，当然好了！”蔡永昌为妻子的善解人意感动不已，他紧紧攥住妻子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谢雪敏病愈后，因想念家里的孩子，曾提出要回家居住。然而，蔡永昌觉得他和妻子在大坠岛生活了这么多年，和海岛有了很深的感情，他已经适应不了陆地上的喧闹，想继续在岛上生活。谢雪敏觉得丈夫既然想待在岛上，她就该义不容辞地陪着他。

2015年秋天，蔡永昌突发高烧，两天两夜没有退烧，看到烧得迷迷糊糊的丈夫，谢雪敏急得直哭。海面上风大浪急，她无法把丈夫送到岛上救治。无奈，她给附近的边防检查站打电话求助，边防官兵得知后，马上找到当地的医生，冒着危险用快艇把医生送到岛上，对蔡永昌进行紧急救治。幸亏医生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丈夫度过生死劫，谢雪敏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蔡永昌恢复后，开玩笑地说：“咱们说好一起生，一起死的，我不会把你落下不管的！”听着丈夫的表白，谢雪敏感动得抹起了泪。

这些年来，蔡永昌最大的愧疚就是对晚辈照顾不够，因为他带妻子到岛上生活，两儿一女读完小学就辍了学。好在孩子们完全理解父母的难处，每逢过节，已经成家的他们都会带着孩子到岛上与父母团聚。最让蔡永昌欣慰的是，他的大孙子去年高中毕业后考入一所名牌大学，这也多少弥补了他内心的遗憾。

如今，65岁的蔡永昌和小他两岁的老伴依旧在大坠岛上过着安逸的生活，大坠岛的每一个角落，都曾演绎过这对夫妇的艰辛孤独和浪漫爱情，相信数百年过后，岛上还会流传着属于两人的“海岛之恋”。

（摘自《现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