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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脱欧“成真”,还有哪些内幕?

2016-10-22谢奕秋

蓝盾 2016年9期
关键词:独立党保守党卡梅伦

谢奕秋

卡梅伦3年前提出的公投动议,之所以最终结出“苦果”,不是英国独立党“拒斥欧盟内部劳工移民”、保守党疑欧派“叫停欧洲中央集权计划”就能概括的。

“同床共枕43年,说离就真离?”英国脱欧公投6月24日的开票结果让金融市场大吃一惊,英镑瞬间贬值到1985年的低位。“脱派”领袖法拉奇兴奋地宣布,前一天的投票日是英国的“独立日”。反对脱欧的英国首相卡梅伦则霎时蔫了,随后发表声明称尊重民众的选择,他本人将辞去首相职务,希望在今年10月保守党会议时选出新的党首来代替他。

回头看卡梅伦3年前提出的公投动议,真是一次动真格的冒险。但它之所以最终结出“苦果”,不是英国独立党“拒斥欧盟内部劳工移民”、保守党疑欧派“叫停欧洲中央集权计划”就能概括的,而有着多方面的“因缘”。其中,英国选举制度的代表性不足,执政党大佬“党内逼宫”卡梅伦,英国跟欧盟之间“谁欠谁”的糊涂账,以及欧盟自身的流年不利,都要负很大责任。

轮流坐庄,想过别人感受吗?

《经济学人》早就说全民公投并非最好的民主,“少一点公投会更好”。英国真要退欧的话,由国会撤销1972年欧共体(欧盟前身)法案就能实现,根本无需公投。但反对退欧的首相卡梅伦,还是“大度”地端出了这个蹩脚的节目。

这也不全怪他。2011年英国就有超过10万人联署要求脱欧公投,当时国会投票中,81名保守党议员违背卡梅伦的意志,投了赞成票。到了2013年初,看到工党想卷土重来,而新兴的独立党却在挖保守党的墙脚(保守党当时有两名议员叛逃过去),卡梅伦要想赢2015年的大选,就必须稳住本党民心,甚至从独立党“偷”点选票回来。

于是,他干脆抛出一个在2017至2018年间举行脱欧公投的计划(他称作“英国欧盟成员国地位公投”),以便把党内矛盾往后推,先打赢选战再说。这个公投时间表,后来又提前到2016年。

具体日期上,今年2月卡梅伦谈下欧盟对英“照顾”协议后,决定选在6月23日公投。这本是想躲开难民潮最严重的暑假,且赶在欧盟夏季峰会之前有个了断,却没料到3月的布鲁塞尔爆炸案凸显了难民对国家安全的潜在威胁。而只要英国留在欧盟,总还要面对“欧洲圣母”默克尔分配难民指标的压力,卡梅伦少不了挨已成气候的英国“脱欧”势力数落。

这些势力在英国,原本是相对沉默的少数。由于英国选举制度偏向两个传统大党,相对歧视小党,所以英国政坛以往只有“亲欧”与“疑欧”之争,“脱欧”根本摆不上台面。但近几年独立党异军突起,“反欧盟、反移民”大旗一拉,应者云集,让被代议制过滤掉的“脱欧”议题浮现出来。

两年前欧洲议会选举,英国独立党成为“欧洲议会中英国第一大党”(占24席)。一年前英国大选,保守党豪取331个议席,工党获232席,而独立党以13%的总选票数(相当于400万张选票),取代自民党成为“英国事实上第三大党”,这也是这个极右翼小党前所未有的成功。

然而悲催的是,独立党在全国拿到118个国会选区的第二名,可受限于“单选区多数制”,最后仅斩获1个国会议席;反倒是深耕苏格兰的苏民党,仅凭5%的总选票数(约为150万票)便抢下56席。

一个上升中的全国第三大党,在国会下议院仅获得1个议席,这种选举制度也让人醉了。原来的“老三”自民党早有修宪启用“比例代表制”的呼吁,但因妨碍到两大党轮流坐庄,只能不了了之。

独立党肯定不服,既然在国会无用武之地,多余的精力就拿来宣传脱欧。当时明确支持脱欧的主要政党只有独立党;保守党因内部分歧对外保持中立;工党、自民党和苏民党都支持留欧。可渐渐地,大批“疑欧”的保守党人也加入脱欧大合唱。所以这一年来,英国的脱欧民调逐渐上升,终于到了最近可以让金融市场打寒颤的地步。

欧盟悭吝,卡梅伦无好牌可打

英国人“疑欧”由来已久,撒切尔夫人执政时堪称顶点,但走到脱欧公投这个地步,固然内因是决定因素,但外因(如欧盟整体经济状况不如英国)更受关注。有些人就理解为:欧盟这艘大船进水了,英国人想坐救生艇先逃。

其实,英国不属于欧元区,也不在“一国通签”的申根区,可以规避欧债危机、难民危机,但身处欧盟,其他成员国的公民就有权搬来英国居住和工作。光去年进入英国的净移民就有33.3万人(卡梅伦曾矢言将每年流入英国的净移民人数控制在10万人以内,他显然没做到),其中55%来自欧盟国家。

而随着德法经济减速,东欧移民大量涌入英国,间接导致英国蓝领工人的收入和生活水平下降。独立党主张“脱欧”,吸引大量前工党支持者,这跟特朗普鼓吹在美墨边境建墙,吸引到许多美国工会成员“异曲同工”—无怪乎特朗普支持英国脱欧,也有人担心这次脱欧公投成功意味着特朗普的大选胜算增加。

相比之下,“伊斯兰国”所带来的难民激进化问题倒在其次,那只不过令英美现行的移民政策更受指摘罢了。

劳工移民问题更多是英国下层民众所关心的,而追随保守党的许多精英人士觉得,问题出在英国上缴给欧盟的经费和回报不成比例—英国占欧盟12%的人口,缴纳了欧盟预算的约1/8,但欧盟委员会当中只有4%是英国人。

不仅如此,自身“腐败低效”的欧盟机构前两年还软磨硬泡,妄图让英国放弃英镑,加入欧元区。

3年前曾有研究测算,把欧盟带给英国的财政成本、管制成本、资源错配的成本、失业成本、欺诈腐败、浪费成本等都加上后,约合英国GDP的11%。

怎么让欧盟不再咄咄逼人,并且“吐”出一部分好处呢?卡梅伦想以国内脱欧的民意为筹码,重新跟欧盟谈判“特殊地位”和优惠条件。1984年,保守党首相撒切尔夫人成功令欧共体同意英国获得部分“上贡”的退款,堪为榜样。

但欧盟机构现在是波兰人和卢森堡人“当家”,都是精打细算的风格,不可能让卡梅伦拿回多少。何况在少数成员国看来,英国不参加欧盟的债务和难民危机救助,还反对欧洲央行的金融监管政策,留在欧盟,反而会妨碍其他成员国之间的整合,不如“由他去吧”。

所以,卡梅伦在欧盟成员国间转了一大圈,只谈下来少数优待条款,如欧盟“特许”英国在数年内限制移民申领英国福利、英国银行豁免于欧元区银行业法规,并且取得欧盟不逼英国加入欧元区的保证而已。欧盟如此悭吝,让英国人心寒,难怪英国女王面向来宾的一句问话:“请给出英国应该留在欧盟的3个充分理由”,被小报头版用作“脱欧”宣传。

面对公投临近,卡梅伦只好主打“负面”牌,宣扬英国一旦脱欧,不光53个经贸合约要重谈,很多企业总部要搬走,英镑可能大贬,养老金无法保障,到欧陆旅游开支会大增,而且苏格兰可能二次公投独立出去,让英国蜕变成欧亚大陆旁的边缘国家。

而卡梅伦的昔日战友约翰逊,以及司法大臣戈夫等保守党“脱欧”派(背后是至少131名保守党国会下议员,占全党40%)则提出,英国在欧盟机构的代表性不足,英国人的事务由并非直选产生的欧盟官员来管,这不符民主的要义;现阶段英国七成法律受欧盟制约,这是欧盟对英国的“法律殖民”。

“大嘴”约翰逊甚至称,欧盟的控制欲“就像当年希特勒一样”,呼吁国民“挺身而出,捍卫民主,那将是为全欧洲与我们怀揣相同信念却发不出声的数亿人民而高声呐喊!”

假戏成真,众皆受伤谁得利?

由于民调紧绷,英国逾4600万脱欧公投登记者中,约3300万参加了6月23日的投票,投票率高达72%左右。鉴于年轻人为了日后可自由在欧盟国家旅行、工作、定居、享受医保,相对更支持留在欧盟,许多人以为,大批年轻选民参与公投(为了让他们参与,当局还故意将网络注册的时限延长了48小时)有利于留欧。所以,留欧支持者在最后关头放松了警惕。不料点票后,总票数在绝大多数时候是脱欧一方领先,到最后时刻也没能等来反转。

其实,脱欧领先的苗头,除了“据说不准”的民调屡见曝光以外,从英国的大小报纸头版支持脱欧的居多也能看出一二。但当时很多人认为报纸已经没落,不足为凭。而且,当时英国在全世界有影响的名人、跨国公司,大多支持留欧,博彩网站上显示的留欧几率一直在六成以上,所以,金融市场的反应也是随大流。

还有一个隐藏的心理机制在阻碍人们相信真会脱欧成功。参照2014年9月苏格兰公投独立的例子,当初民调显示独立与统一的支持度不相上下,结果“苏独”惨败(输了10个百分点)。就连许多英国人也认为,这回许多民调中的“狼来了”也不过就是“狼来了”。

结果就是“黑天鹅事件”:北京时间6月24日13时,“脱欧”派率先拿到1680万选票宣告胜利(主要赢在英格兰地区)。法拉奇恶狠狠地宣布:“我希望这次胜利带来欧洲一体化的失败。”

想当初,英国要求加入欧共体时,曾两次被法国戴高乐否决,到后来法国换了总统,全民公投同意英国加入,英国才得其门而入。现在,英国人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但是,代价也会非常沉重:北爱尔兰民族主义政党“新芬党”已经宣布,他们将会就“北爱尔兰独立、爱尔兰统一”举行新的投票。苏格兰首席大臣受访时则表示:“我们已经看到苏格兰加入欧盟的那一天了。”

尽管20世纪以来,英国很有变大为小,主动抛弃躯壳保留灵魂的传统,但真的退缩到大不列颠南部,海陆空辖区剧减,国家安全的问题怎么办?

当然,现在最迫切的遗留问题,是执政的保守党因这次公投明显分裂。而这关涉到“后卡梅伦时代”保守党的领导权之争。

卡梅伦才当9年议员,年纪轻轻就做了首相,他内定的接班人是财相奥斯本(博彩数据显示当下内政大臣文翠珊更受欢迎),而他的伊顿和牛津校友、前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想挑战这个安排—是不是有叶利钦挑战戈尔巴乔夫的既视感?

这场公投,因此也可以看作是对“卡梅伦-奥斯本梯队”的一次不信任投票。尽管卡梅伦事先声明,即便公投结果选择脱欧,他也会留在台上“善后”,但公投结果显示脱欧后,工党影子外交大臣希拉里·本恩就称卡梅伦“必须辞职”,独立党党魁法拉奇也说卡梅伦应该“立即辞职”。如果卡梅伦离职,奥斯本能不能继位都是个问题,约翰逊应该是最后的赢家。

对欧盟来说,“脱欧”旗手约翰逊关于可在与欧盟协商后再举行“二次公投”的说法,预示着布鲁塞尔还有一丝挽回英国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也聊胜于无,因为继去年希腊公投危机之后,欧盟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被成员国的民意“讹诈”了。

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早前表示,假如英国公投选择脱欧,他并不认为欧盟将面临死亡危险,因为欧盟将继续与英国密切合作,甚至双方会在合作方面走得更远,比如在经济与货币联盟方面。

话虽如此,但少了英国这个欧盟内第二大经济体(尤其伦敦还承担着全球逾四成的美元外汇交易,也是欧元交易的重要窗口)、安理会“五常”之一和英联邦领头羊,欧盟还剩下什么?再说,目下欧盟内部较富国的右翼民粹(反移民)和较穷国的左翼民粹(反紧缩)都在借助大选、公投或新媒体放大自己的声音;英国是第一个宣布公投脱离欧盟的成员国,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何去何从,布鲁塞尔该好好掂量了。

(摘自《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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