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东

当地时间8月24日凌晨，意大利中部翁布里亚大区佩鲁贾省诺尔恰市附近发生里氏6.2级地震，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意大利官方预计，最终不幸遇难的人数将接近或超过300人，其严重程度等同于2009年同样发生在中部地区的拉奎拉地震。

地处非洲版块和亚欧板块交界处的意大利对地震并不陌生。“雄伟的山脉、肥沃的土壤以及壮丽的峡谷——这些为世人所熟知的典型意大利自然美景都是板块运动带来的，与之伴生的则是威胁人类生命的地震与火山，”哥伦比亚大学的意大利籍地质学家列昂纳多·赛博尔指出，历史上意大利一直饱受地震火山困扰，“比如庞贝古城的毁灭，比如一个世纪前造成12万人遇难的墨西拿大地震。”

不过让很多意大利民众不解的是，过去几十年里袭击意大利的地震从震级上来看并不高，但却造成了相当严重的破坏。七年之前的拉奎拉，里氏6.3级地震造成了308人遇难，整个小镇遭遇灭顶之灾。震后有6名地震专家和1名政府官员因涉嫌对地震风险的不当评估误导民众而被告上法庭——有媒体评论称，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政府防灾工作不力的替罪羊，是受灾群众的出气筒。

七年之后，拉奎拉灾难再现，意大利作为一个发达国家的抗震能力再度受到质疑。“这样级别的地震如果发生在日本或者加州，很难想象会产生这么高的遇难人数。”《外交政策》以今年的熊本地震对比称，意大利在防震上的确做得不够。4月16日的日本熊本地震震级为里氏7.3，和本次意大利地震同属浅源地震，但死亡人数仅有48。

建筑：文明古国的枷锁

安莎社报道称，本次受灾最严重的是一个名为阿马特里斯的小镇。该镇在地震中有超过200名居民和游客不幸丧生。去年阿马特里斯还被评为欧洲最美的历史古镇之一，它出产的特色意大利面享誉全欧洲。

“这些地方平时人口稀少，但一到夏季，就挤满了来消夏的游客。因此很难估计地震发生时当地到底有多少人。”安莎社称，已经确认有至少3名英国游客和11名罗马尼亚游客在当地遇难。该镇镇长塞尔吉奥·普瑞兹说：“阿马特里斯已经不复存在了。”

面对外界有关防震不力的质疑，意大利政府回应称：像阿马特里斯这样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老小镇，其石材古建筑普遍没有经过现代抗震技术的加固，因此是造成重大伤亡的主要原因。“我们谈论的都是中世纪的城市。”意大利总理伦齐说。

一份由《外交政策》提供的数据显示，意大利全国6000多万人口中有2200万人都居住在这种建成年代早于1974年的老房子里。而在1974年之前，意大利并没有出台任何有关建筑的抗震标准，这意味着这2200万意大利人实际上是一直生活在危险隐患之中。

上次地震的重灾区拉奎拉和本次的阿马特里斯都是属于处于中部山区里、历史十分悠久的小镇，因而一旦地震发生，受灾情况普遍不容乐观。“以石头为材料建成的教堂、住宅和学校，其建造年龄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之前，”《纽约时报》称，这些石材老建筑不仅不抗震，还在倒塌时成为致命一击——有研究表明，日本的传统木制建筑因材质较轻，即使倒塌造成的损失也不会特别惨重。

“哪怕在20世纪初，人类社会也没有真正摸清楚抗震规律，更不要提建造卓有成效的抗震型建筑了，”英国地质学家大卫·罗瑟瑞悲观地指出，下一场发生在意大利的地震带来的损失同样不会小。

相似的是，2009年和今年的两场地震因为都发生在凌晨，因此并没有在人口集中的学校和商业区等地造成大规模伤亡。意大利地质学家吉安·格拉兹诺表示，地震发生的时间是无法预测的，下一次会发生在什么时候没人知道。“如果这两次地震是在学生上课的时候发生的话，死亡人数恐怕会上千。”他说。

猫腻：翻新后同样不可靠？

实际上，在2009年那场毁灭性的地震之后，意大利国内呼吁投资加固古建筑的声音就一直高涨，政府也随即颁布法案来跟进——虽然不可能一步到位让所有的老建筑都符合现代抗震标准，但像学校和医院这样的公共建筑被放在了首位。

然而当下一次地震突然降临时，意大利仍然还没准备好：在阿马特里斯，一座2012年才翻新加固过的小学轰然倒塌；在邻近的阿库莫利，同样加固后的一座医院和一座钟塔也没能挺过地震的袭击。

“事到如今，全意大利都在怀疑这不仅仅是一场天灾，还是一场人祸。”来自罗马北部列蒂省的检察官吉奥萨皮·赛瓦被意大利中央政府指定为地震后相关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他将要在下半年内对上述小学、医院和钟塔的翻新工程承包商进行调查。

2012年拿下小学翻新承包合同的瓦莱瑞·思卡尔建筑公司目前已经被警方控制，它们当时以60万欧元的价格拿下了这一合同；阿库莫利的钟塔情况类似：在地震中，钟塔砸中了附近一家人的房屋，导致熟睡中的一家四口不幸遇难，当时负责加固钟塔的承包商也将面临一系列调查。

《卫报》报道称，2009年地震后意大利当局在中部山区用于翻新加固的投资声称高达10亿欧元，但由于“腐败和官僚主义作祟”，大部分项目在这次地震来袭之前“要么是根本还没来得及完工，要么是不合格产品。”

达瑞欧·南尼是附近另外一座小镇镇议会的成员，他表示“自己所在的小镇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而中央政府许诺的资金“更是不知道在哪儿”。他只能暗暗庆幸自己离本次地震震中较远，并祈祷下一次地震能迟点发生。

“作为一个在过去40年里已经发生了至少八次毁灭性地震的国家，我并不认为意大利吸取到了任何的教训，”该国专栏作家塞尔吉奥·里佐在《晚邮报》撰文指出，震后再救援永远不如震前做好准备，但似乎“意大利人并不懂这个道理”。

重建：面临重大考验

随着本次地震的救援工作接近尾声，重建灾区被顺势提上议程。其中又一个带有意大利特色的问题浮出水面：如何才能在重建过程中抵挡住黑手党势力的介入，以免让阿马特里斯像前几次震后重建一样成为黑社会争相攫利的角斗场？

“危险始终存在，没必要掩饰这一点，”意大利全国反黑帮委员会主席法兰克·罗伯特指出，重建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谁都想分一块，黑手党当然也不例外。事实上，包括1980年那不勒斯附近7.2级地震和2009年拉奎拉地震在内的多次震后重建过程中，黑手党的身影都有出现，他们通过非法手段拿下政府合约，然后再从中牟利，随后又建造出一堆并不符合抗震标准的建筑。

《卫报》认为，建筑业是意大利为数几个被黑手党渗透最严重的行业之一。“典型的懒散官僚主义和内在腐败给了黑手党介入的机会。不光是震后重建，就是很多普通的建筑在建造过程中也并不符合政府标准，但似乎大家都习以为常。”该报估计，2014年意大利全国的建筑工地上，有18%的工程都没有施工许可证。

一次毁灭性的地震按理说是整顿该国混乱建筑行业的好机会，但陷入个人政治生命危机的意大利总理伦齐目前却并没有心思在这一方面下重拳。

今年10月，意大利将举行决定是否推行宪法改革的全民公投。宪法改革议案由伦齐所在的民主党提出，目的在于改革参议院，使其更容易管理。如果公投通过改革法案，意大利政界形势会更稳定，伦齐将得以通过立法提高国内经济竞争力。如果公投否决改革法案，伦齐政府将下台，震后重建也势必受阻。

意媒报道称，很早就提出的学校和公共建筑加固工程到目前仍然处于蜗牛状态，有数以千计的项目等待被加固；而光是首都罗马附近就有60%的学校平常没有进行过任何形式的抗震演练，也没有出台过任何震时应急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