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红霞

一

老人的叮咛/时时挂在心上/孩子的呢喃/还在耳边回响/我们已收拾好行囊/明天 明天就要奔赴一个新的战场

诗的作者叫盛淑慧，诗中的“我们”还有张晓燕和宋委倩，省妇联的几名普通共产党员；诗中的“战场”指的是沾化县（现沾化区）古城镇的洼里、任家和台里村——山东省选派第一书记，深入1.8万个欠发达村开展帮扶，这仨村是其中之三。她们去那里打仗，以“第一书记”的身份，敌人的名字叫贫困。

那是2012年春天，满城花香的季节，三个弱女子背起行囊，充满豪情。

对那片土地/我们充满向往/那里的父老乡亲/是不是也在将我们盼望//“第一书记”呵/这沉甸甸的称呼/我们怎样做/才能对得起组织/对得起人民群众殷切的期望

豪情背后，仨人都有点小小的忐忑。没种过田，没做过农村工作。此前对沾化的认识，也一直和冬枣有关。应该是遍地枣林的地方吧，幽幽地开满小花，或者漫野红彤彤的果子。任前备课的时候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产枣的是下洼镇，古城虽然和其搭界，但主打产业是粮食和棉花，只有零星枣树。

不过，这份忐忑在双脚踏上古城土地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忙。三位“第一书记”，忙着学习，也忙着干事。

先是逐户走访。老少爷们在田里耕作，就走到地头请教学习；婶子大娘在家里做饭，就端个马扎坐在灶边拉呱，顺便帮忙往灶下添把柴禾；有患病老人躺在炕上，就坐在炕头，拉着老人的手聊天……

一圈走访下来，谁家几亩地、谁家有病患、谁家有留守儿童，门儿清，更甭说大伙儿最盼着干的事儿了。

大伙儿最希望“书记”干啥？解决吃水问题啊！修路哇！找致富门路呐！

任家村的自来水管道严重老化，也不知有多少个地方跑冒滴漏，为了减少“路上”的损失，每天定时供水，家里要没有三两口大缸，就得摆满瓶瓶罐罐，刷个牙漱个口都得省着点用。

洼李村还是泥巴路，下雨天人扛自行车的情况倒是没有了，不过基本普及的电动三轮走得很费劲。即使晴天也不容易，坑坑洼洼的，开不稳。

台里村世世代代种粮，产值低，除去吃喝花销，一年到头落不下几个钱儿，心里急哇。

……

百姓的日子无小事，桩桩件件，哪个都得解决。

咋解决？一条一绺地捋利索了，给三个村分别制定帮包工作三年规划吧。

然后呢？然后就是，“奔跑吧，姐妹”！跑财政、跑公路、跑发改委、跑自来水公司……带村民外出学习，请女企业家进村考察投资。如火如荼。

半年后，任家的自来水通了，24小时不间断供水，拧开水龙头，跟唱歌似的；洼里的路修好了，“洋灰路”，开“车”上去溜达圈，老带劲了；台里的村民外出学习回来，信心满满，原来种粮也能种出大名堂……

从1980年代开始，打工就成为欠发达乡村的重要收入来源，洼里、任家、台里也不例外。村里多的是留守老人、留守妇女和留守儿童。妇联工作经验告诉盛淑慧她们，这个群体需要更多的精神关怀。

于是，她们又加强了对妇女之家的建设，配备了电脑、电视、音响、橱柜，充实了数百册有关家庭、女性、健康、家庭教育类的书刊。姊妹们下地干活儿回来，也有地儿耍耍了，想看看书，也方便了。

只知道“六一”节下午会放假的孩子们，也收到了惊喜——有礼物可拿，暑假还参加了夏令营，见到了电视上才会有的海洋世界、极地动物。

“母亲健康快车”也开到了村里，为妇女们进行免费妇科B超、乳透和常规检查，还为患病妇女送上了治疗乳腺增生、妇科炎症的药品。

净好事儿！村民们高兴哇。你若问他们，村里来了第一书记好不好？好！哪里好？全都好！

把群众放在心上/群众才能把你放在心上/这掷地有声的话语/是我们的座右铭/是我们毕生努力的方向

她们心里念着，手上不歇。

当一年过去，三位曾穿惯了职业装、踩惯了高跟鞋的小女子，已练成了庄稼地里的女汉子。给冬枣树嫁接、开甲，没问题；挥舞着镰刀割麦子，小菜一碟；在青纱帐里掰棒子，更是so easy。

二

温柔地来，强壮地离开。

一年后，盛淑慧、张晓燕、宋委倩完成帮包工作。接力棒，交到三个汉子手中。他们是张敬才、宫雪岩、史越华。一个是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党员，一个浑身上下透着艺术范儿，一个刚从部队转业豪情满怀。

到农村当第一书记，新鲜，又充满挑战。三个汉子热血沸腾，准备到广阔天地里大干一场。

可是脚一踩在土地上，他们就发觉现实有点儿小残酷——三个大老爷们儿不善烹饪，村里又没有饭铺，饿肚子啊！

史越华有办法，吃方便面，一天三盒。可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还得开伙。仨人经过一番资质评定，觉得搞艺术的宫雪岩最具创造性，有大厨潜质，以后就由他掌勺了。

既然回归大学宿舍生活，吃住在一起，那工作方式也得来点调整，就“每个人包仨村，每个村仨书记”吧。抱团发展，力量足，效率还高。

按照第一棒时第一书记们制定的帮包工作三年规划，三人出去跑项目。洼里的水渠得整修、生产桥得建；任家得进行环境综合整治，得建健身广场；台里要建有机小麦规模种植基地，健身广场也得升级。都是大工程，都需要钱。钱从哪儿来？化缘呗。

甭管是财政、农业、交通、扶贫办，还是卫生、体育、环卫、女企协，哪个部门有项目、有钱、有农资，就跑哪儿，申请书一沓沓地写，上门一遍遍地求，打电话一遍遍地催，为了村子，和人家死磕。连几袋化肥都不放过。

刚开始是真张不开嘴，脸红，尤其是搞艺术的宫雪岩和一身铮铮军人铁骨的史越华。张敬才做示范，给老同学老朋友打电话，调用一切可用的资源。他说：“我的老脸皮不值钱，能换多少算多少。”两位年轻书记既惭愧又感动，咱为的是村子，为的是村民，有啥抹不开的，豁出去啦。

豁得出去，就有收获。洼里的水渠、生产桥修好啦，再下大雨，不怕，内涝解决啦，还实现了镇村环卫一体化。任家的大路两边都栽上了柿子树，秋天柿子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小灯笼，家家户户墙外门边的小灌木也红着、绿着，那叫一个漂亮；千余平方米的健身广场也建好啦，村民们玩得欢实，再不羡慕人家邻村啦。台里300亩的有机小麦规模种植基地建起来啦，村里健身广场那些破旧的健身器材也更换啦，孩子去玩家长就不怕危险啦，村里的绿化也启动啦……三个村子，热火朝天。

这还不止，洼里和任家还引进了绵羊养殖小区建设项目，一个投资18万元，一个投资11万元，这都是“化缘”化来的。“脸皮是厚了，但心里很得意。”满满的成就感。

可最大的成就感却不是这些，而是看到村民脸上的变化时。

和村容村貌一起改变的，是村民表情的变化。村子美了、好了，村民们笑了、乐了。希望和劲头写在脸上。

有这希望和劲头，还愁不能早点把贫穷打倒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