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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献科研 死后捐遗体”

2016-09-19口述王荫槐整理易靖茗昌校宇

台声 2016年16期
关键词:王老无菌动物

口述|王荫槐  整理|记者 易靖茗 实习记者 昌校宇

“一生献科研 死后捐遗体”

口述|王荫槐整理|记者易靖茗实习记者昌校宇

采访时间:

2015年7月31日(星期五)上午

采访地点:

北京朝阳区潘家园南里18楼4门403号

记者札记:

王荫槐,一直致力于无菌动物研究的顶级专家。对无菌动物的研究让他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特殊津贴,成为了“科技经济专家委员会”的专家,并为我国医疗卫生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电话邀访时,老人家很高兴,再三表示感谢,感谢组织关心。

王老很健谈,说话也很有条理,他特别愿意跟我们分享他在科学研究上的成果和经验。

王老没有什么照片,他说:“除了科学研究,他不喜欢这些形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将一生贡献给科研事业,并最终说服妻子、女儿,在遗体捐赠公证书上签字盖章。

王老说:“不要叫我‘王老’,叫我‘老王’就可以啦,叫‘王老’就见外了。”

采访过后的一周,王老打来电话,谦虚地说可能自己受访当天有些事情没有表达清楚,他再提供一些材料给记者,写文章时作参考。看来老先生真的很重视此事。

(注:文章标题及小标题均为编者所加。)

“外公是共产党,父母都是进步青年”

我的父亲是台湾台中沙鹿镇人,在沙鹿开了一家小工厂,家境小康。我的母亲是江苏人,父亲在大陆学医时认识了母亲,俩人是同学。后来,他们在大陆结婚,住在江苏海门的外婆家里。

1935年5月,我出生于江苏(姐姐也是在大陆出生)。我外公是个共产党员,母亲在上海上学时,还曾经参加过一些游行示威活动,而我父亲也是个进步青年。可能是因为他们参加的一些进步活动,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日本人要抓我父母,于是父亲便带着我和母亲离开江苏回到台湾。1943年左右,妈妈把姐姐也接到了台湾。

1945年,抗战胜利后,父母带着我们从台湾又返回大陆。那时候,父母感情已经出现问题,我10岁左右时,母亲就又把我和姐姐送回外婆家。我在外婆家安顿好后,母亲就独自离开了。后来母亲寄回来一张照片,告诉我们她再婚了。因外公外婆已经去世了,我就暂住在了舅舅家里。

当时舅舅家是由外婆的姐姐(以下简称“老太太”)来打理的。我外公以前是小学校长,家里就农村来说条件不错。可因为我们姐弟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父母资助,所以老太太对我们态度非常古怪,几乎天天挨骂,什么活都要干的。

“我是人民培养出来的”

上小学的时候,我连书包都没有,当时全校就我一个人是拎着篮子上学。我每天都要带饭,去学校的路程有五六里地,所以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就要起床做饭(只能做稀饭)然后带学校去。我当时用的是从台湾带过来的饭盒,而同学们用的都是那种编的口袋,他们就嘲笑我的饭盒是“棺材”。我当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很自卑,想能有一个跟同学们一样的饭盒,却不敢开口向家里要。现在看来,那时候我的饭盒才是最先进的。

因为我是农民,所以在学校时对农作物研究比较感兴趣,在家也爱做些小实验。比如说种棉花,我十几岁时在当地棉花就种的最好。因为我无意间看过一本杂志,里面有介绍如何种植的文章,我就自己在地里做科学实验,自行脱叶、剪枝等。其实我干活还是蛮好的,可是不管怎样,老太太都会骂我。最可气的是家里丢了东西,老太太都认为是我偷的,找到以后就不了了之,可下次再丢东西,她又会认为是我拿的。

上学时,我成绩优秀,后来就考上省里重点中学。学校每月发我6元的助学金,那时候一个月的生活费是8元,所以我一个月实际是交2元伙食费,而每次月中需要回家拿这2元时,我都是非常不情愿的。

其实一开始我想上中专的,可是县里没中专,需要去外省上,而我又没有钱,所以就先考了高中,然后读了大学。当年我报考了3所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上海大学,都离江苏特别远。我想的是,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而且原本我想学航海一类的科系,但由于“出身”不好,外婆家当时被评“地主”,又因我所谓的“海外”关系,导致报考必须是不保密的科系。1956年,我被北京大学生物系录取。当时,我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北大的学生。在北大,我继续享受助学金,所以说我是人民培养出来的。

王荫槐及其家人

“我做了应该做的事,就心满意足了”

由于学制改革,我在北大念了6年。1962年,从北大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北京市药研所,和老台胞林明美是一个单位的。我从事药品的生物监测工作(药品分为化学检测、生物监测),因这块工作是国家的重点项目,所以国家还是比较重视的。

因我的“出身”不好,违背当时的阶级路线,所以对工作、生活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但我坚持专心致志做科研。虽然不是学药学的,但是我的基础比较好,在单位工作突出。

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那时候我到农村检查大便,插片检查蛔虫卵。有很多孩子说,“哎呦,老爷们弄屎多脏啊”。那是他们不懂这些事,但我觉得还挺高兴的。我说,“你们把大便给我送过来,我给你们检查,百分之百都有虫”。后来,有一个单位报来敌百虫(一种杀虫剂),说可以当做人的驱虫药,交给我们做实验。可是别人不肯做,都推来推去,我想我来试试看吧。我首先试吃了这个药,虽然成团的蛔虫被打下来了,但恶心、呕吐等副作用非常明显。我后来查书,经过多方验证,打了报告,认为这个东西不能批。可当时我的领导说这个东西要批,它很便宜。但是我认为便宜也不能用人命开玩笑啊,磷酸酯有抑制作用,会造成呕吐。这种药物有这么大的毒性怎么能批呢?这是给牲口打虫子的,怎么能给人吃?当时,我坚决不批。他们就来动员我,我也不为所动。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了,但功劳还是别人的。其实我不需要这些形式上的功劳,我觉得我做了应该做的事,就心满意足了。

1979年,“文革”后我申请恢复台籍,可是单位的领导不同意。后来我直接问他,你们不同意还是派出所不同意?他们也没给我正面回答,我就找到台盟中央委员会原委员陈炳基帮我开了一个证明,这才恢复台籍。

1980年,我意外得到了留在台湾的父亲的联络方式,借着出差去日本的机会与他相认,并帮助他办理手续,让他回到大陆长住。但父亲是商人,应酬很多,渐渐地,我不再随父亲出席各种宴会,而是回到安静的研究室中,继续着自己的科研事业。后来,因为隔阂(种种原因),我们渐渐断了联系。

王荫槐在做实验

荣获的各种证书

“我是最早从事研究悉生动物的人之一”

1981年,我调到中国医学科学院动物所,研究无菌动物,目前我在这个领域还是排名前列的。我写了几本书,有讲悉生动物方面的,记载了我的研究成果。我是最早从事研究悉生动物的人,因为我很努力。

动物实验不是拿耗子就能做,这种认识是不对的,现在实验动物是有标准的。主要有两个控制指标,其中之一叫悉生标准,我就是研究悉生动物的。悉生动物指的是用与无菌动物相同的方法取得饲养、但明确的物体内所给予的已知微生物的动物,“悉”指的是知道、了解。悉生是什么意思呢?动物和人一样,体内有寄生虫,你做实验的时候如果动物体内有寄生虫,药物实验的结果就不是药物和动物两者之间的关系,而是药物与动物还有寄生虫三者之间的关系。这样分析起来就非常困难,我们做实验的时候要排除这种情况,要用没有某种寄生虫或没有某种菌的动物。这就是悉生标准。

这个领域可能普通人关注的不多,但是,跟我们的健康是息息相关的。举个例子,普通的鸡下的蛋会存在不少病毒,这也是我们不提倡吃生鸡蛋的原因。而无菌动物SP5鸡生的蛋,就没有其他的病毒。用无菌鸡蛋进行研究,我们就可以生产出更好的疫苗。所以说,无菌动物看起来离生活很远,但其实是非常有用的基础科学。

说实话,现在实验动物过得比人还好,它们都生活在空调房里,空气都是过滤的,人进去的话需要换衣服,戴帽子,隔离细菌。为了工作我时常不回家,往往都是累到不行,在办公室就睡着了。

其实我不喜欢接受采访,对于我们科研人员来说,这些都是浮在表面上的工作。对于我自己的性格而言也是不愿意参政的。凭良心讲,真正有学问的人,不是在表面飘着的。一个科学家,要是到处剪彩开会,怎么能安心做学问呢?以前也有人找过我,希望我能参加。我说这些不适合我,我去了什么都不会。所以我能当顾问,因为我还是有些学问的。我现在开始研发无菌虫草,由于培育不易,无菌虫草很难实现量产,目前没有投资。

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学工科的,在澳大利亚定居。我在大陆有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所以我没想过要跟女儿出国,我也不想增加孩子的负担。我死后会把遗体都捐献出去做研究,孩子年轻时不同意,认为那是任人宰割,现在孩子同意了,前段时间我将遗体捐献手续都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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