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懒

[1]

进入高三，我的个头儿迅速蹿到了一米八，老师把我安排到最后一排，和喜丸成了同桌。

第一天上晚自习，我看到喜丸鬼鬼崇崇地偏着头对着墙咀嚼着什么，接着一股麦香味飘到了我的鼻子底下。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于是他很自觉地从课桌里拿出几块麦香饼干递给我。我接过来，低着头躲在桌子底下和他一起慢慢咀嚼起来。

喜丸是个百分百的吃货，他经常把吃的东西带进教室，存放在课桌里，等到晚自习时大快朵颐。有时上课还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东西，老师看他一眼，他低下头去假装作笔记，老师转过身去，他又开始像牛一样反复咀嚼，和老师打游击。

受喜丸的影响，我也开始从家里带东西去学校，晚自习时我和喜丸两个人坐在教室后面像老鼠一样分享美食。有一次，不知道喜丸从哪里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紫焦的皮，酥黄的肉，那个香啊，害得我口水都流了下来。

我的前桌蘑菇，是一个胖女孩儿，鼻子特别灵敏。正当我和喜丸一边咀嚼着烤红薯，一边感叹“绵软可口，甜而不腻”时，她突然杀到我们身后，说要分赃，要不然就告诉班主任。我们见她说得理直气壮，就掰下一半给她，她用手接过去“嘿嘿”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没几天，她便成了我们吃货中的一员，经常和我们一起把花生、玉米、烤红薯、奥利奥、南瓜籽之类的零食带进教室，晚自习时偷偷摸摸地享受吃货的快乐时光。

[2]

蘑菇是谭蓓的外号，她之所以叫蘑菇，是因为她整日顶着一头蘑菇型的短发，人长得又胖，可爱起来真像是被人从山上采摘的小蘑菇。自从认识蘑菇后，我和喜丸感觉幸福无比，因为我们吃货的档次提高了，这当然全归功于我们可爱的队友蘑菇。据说她的父亲非常有钱，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不过我和喜丸从来不关心她这些，我们只关心每次放假时她会请我们去哪里吃大餐。

市里大大小小很多家上档次的酒店，蘑菇要请我和喜丸去那些酒店大吃大喝，我和喜丸转念一想，觉得还是算了，档次太高，怕吃相不佳让人笑话。其实我是觉得三个学生经常去那种地方有点暴殄天物，容易引起其他同学的仇视。最后一致决定挑选一些有特色的小餐馆来满足我们的胃口。

在小餐馆里，喜丸面对着我和蘑菇特别喜欢耍贫嘴。他说：“章鱼（我姓张，同学们都觉得我像章鱼一样善于伪装自己，就给我起个外号叫章鱼），将来娶老婆要娶蘑菇这样的女孩儿，家里有钱，脾气又好，关键是好欺负。”

“你敢！我脾气好是因为和你们在一起。”

“就是，蘑菇这样的女孩儿哪能是我们这些泛泛之辈能够娶到的。”

哈哈，我们三人经常你一句我一句地越说越有劲，调侃间彼此也不生气，特别有意思。

临走时，喜丸还不忘拍拍我的肩膀来一句，“记得，将来可一定要娶蘑菇哦！”

蘑菇听了，也没说什么，脸却悄悄地红了。

就这样，说说笑笑间，我们把整个小城的小餐馆基本吃了个遍。为此，我们把蘑菇看成了我们的亲人、亲妹妹，对她是爱护有加，三个人厮混在一起，组成了铿锵三人行，还特意弄了句口号：以食为天，吃遍天下鲜。

[3]

进入冬季，有一天蘑菇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她不再做一个简单的吃货了。我和喜丸听到后吓得目瞪口呆，连忙问她：“是不是被你父亲发现了你在外胡吃滥喝的证据啦！”

“不，我要减肥。”

“哈哈，你要减肥？！”我和喜丸笑得手舞足蹈。

刚开始，我们以为蘑菇说减肥就像我们说今晚要早睡一样，只是一种口头无心的说法，但接下来蘑菇的表现真的让我们刮目相看。晚自习，她不再和我们一起分享美食了，无论我们怎么诱惑，她都无动于衷，周末也不去吃什么大餐了。我和喜丸怅然若失地感叹：少了蘑菇的加入，美食的味道也变淡了。

两周之后的晚自习下课，喜丸突然兴奋地问我：“你知道蘑菇为什么那么认真地脱离组织去减肥吗？”

“为什么啊？”

“你想啊，一个胖了三年的女孩儿，突然下定决心要减肥，为什么呢？”

“蘑菇有喜欢的人了？！”

我和喜丸不约而同地点头。这可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消息啊！蘑菇竟然有喜欢的人了！思前想后，我们决定亲自去问一问蘑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蘑菇的回答让我们的猜测变成了事实。她说：“是啊，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要努力减肥，等减到两位数的时侯，就可以幸福满满地向他表白啦！”

我和喜丸听后，仰天长啸，想着爱情的魔力真是伟大，能够彻底地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眼睛都不眨一下。转念一想，蘑菇这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所爱，好歹是件开心的事，就默默祝她早日减肥成功，获得幸福。

[4]

深冬来临，我和喜丸每天晚自习依旧躲在教室后面吃着各种零食，温暖彼此的心和胃。而蘑菇却渐渐地脱离了我们，平时也很少和我们在一起了，尤其是和我越来越疏远。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和我无话不谈，有什么事总是先和我商量之后才告诉喜丸的，可现在她和喜丸腻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并且两人还经常有说有笑的。

有一次我走进教室，看到她向喜丸比划着什么，还在空中画了一个正方形的房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喜丸趴在桌子上笑得不行。我走过去，他们俩立即停止了说笑，和我打了声招呼，便各自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喜丸还时不时用他那贼贼的眼神瞟我一下。看到这儿，我有点疑心，该不会蘑菇喜欢的男孩儿是喜丸吧？这下好了，一个蘑菇，一个丸子，想不吃都不行。

我问喜丸：“蘑菇喜欢的男孩儿是不是你？”

“别瞎猜。”

“那你们怎么天天腻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

“这是秘密！”

“嘁，还秘密！”

后来我也没再多问，只是感觉如果蘑菇和喜丸走在一起，我们三个人曾经的友谊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变了质，不再那么单纯了。

想着想着，我抬起头望向窗外，看到灰色的天空被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分割得支离破碎，一切突然像丢失了的拼图，好像再也寻不回来了。

[5]

各种零食、美食荟萃的冬天过后，我拿到了学校保送的名额。喜丸知道这个消息后，开始在我面前伤心，“章鱼，你走了，我连一起吃的小伙伴都没有了，我好伤心啊！”

“瞧你那点儿出息，你还是不是男人？有时间，我来学校看你们。”

“那你可要常来看看我和蘑菇啊！我们都会想你的！”

看着他那样，我心口竟然有点儿堵得慌，已经习惯了和他们俩在一起，想着突然一下子要分开，就好像自己少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儿似的，去哪儿都感觉别扭。

春天到来时，我就不再去学校了，一个人呆在家里看剧、玩游戏，闷得发疯时，就穿上校服跑到学校进到原来的班级，看喜丸和蘑菇他们坐在那里认真地复习。有时从家里带来大包大包的零食，像以前一样，坐在教室后面和喜丸偷偷摸摸地分享，晚自习下课再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有一次，喜丸问我：“像蘑菇这么胖的女孩子你喜不喜欢？”

“胖有什么，她挺可爱的。”

“那你就是喜欢了？”

“怎么？你不喜欢？她向你表白你拒绝了？暴殄天物啊！”

“瞎说什么。”

我突然发现喜丸和我在一起不再和我说太多吃的了，说得最多的竟然是蘑菇的情况，蘑菇最近怎么怎么样了，蘑菇准备要考哪一所大学，蘑菇昨天又被谁惹哭了……我听着听着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没办法走到外面去加入他们的世界。

快毕业的时侯，蘑菇减肥还没有一点成功。我和喜丸都很焦急，盼望着她能早日表白成功。

最终，蘑菇连连叹气，又回归到了吃货的状态，还邀请我和喜丸吃大餐。那一天，我们三个人吃了很多，吃到最后饱得都无法走路了，感叹好久没有这么在一起痛快地吃了。

送他们回学校的路上，喜丸还念念不忘地叮嘱我：“章鱼，你以后要天天给蘑菇带好吃的，要高考了，补充营养。”

我上前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去你的，自己想吃还拿别人作垫子。”

蘑菇站在一边抿着嘴笑，脸又悄悄地红了。

[6]

一直到高考结束，我也没见证到蘑菇向她喜欢的男孩儿表白。不过我们三人依旧天天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因为过完这个暑假可能就要各奔东西去读大学了。

那天，喜丸喝多了，回到家给我打电话，絮絮叨叨地聊了很多往事，最后说到了我身上。他说：“章鱼，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蘑菇喜欢的男孩儿是你，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呢，害我高兴了很久。她不敢向你表白，怕你拒绝，其实我早告诉她了，你不嫌她胖，她就是不信。其实你也喜欢她的，是不是？你告诉她啊，你……”

我挂断了电话，自从我离开学校后，喜丸一直和我说蘑菇的情况，我就有种感觉，蘑菇喜欢的男孩儿可能就是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相信，不敢接受，因为喜丸也喜欢蘑菇，我害怕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友谊变质。

第二天，我去找蘑菇，她告诉我她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大学和我在同一个城市。

“蘑菇，我问你件事，当时在教室里你向喜丸比划的什么，你们还有说有笑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

“当时我对喜丸说，我喜欢的人是你，如果我们俩真在一起了，我会把你放在我的心里，如果你不听话了，我就使魔法在空中建一幢房子，把你变成乌龟放在里面，不许你出来。当时喜丸笑得好可怜，他一直以为我喜欢的男孩儿是他。”

夏日的微风吹过来，轻柔柔的。

“蘑菇，我们俩在一起吧，如果我不听话，我宁愿变成那只小乌龟，永远陪伴着你。”

[7]

九月。火车站。

喜丸把一大包东西塞给我和蘑菇，车窗外，他挥动双手，大声喊着：“章鱼，好好照顾蘑菇，放假我们继续聚在一起，做个百分百的吃货！”

火车开动，我打开包，里面都是一些让人垂涎三尺的零食，我和蘑茹相视呵呵地笑，以食为天，吃遍天下鲜。接着泪水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再见，喜丸。再见，朋友。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