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我不小心碰倒了货物，随着“咕咚”一声响，杨山的骂声也接踵而至：“腿瘸眼也瞎吗？废物！”

我是5年前经人介绍认识杨山的，介绍人是我一个亲戚，也是杨山的同事。我7岁时，因一次意外左脚落下残疾，走路有些跛，为此我很自卑，勉强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家人疼我，没让我出去找工作，给我开了一间小卖店，又在我家旁边为我买了一套房，对外宣称我不外嫁，找男朋友不考虑对方有没有钱，只要对我好就可以。杨山是从偏远农村来附近一家工厂打工的，比我大几岁，被亲戚撮合到了我家。

杨山很勤快，脏活累活抢着干。有一天突然下大雨，我在抢运外面的货物，杨山正巧来了，喝令我待在屋里别动，他自己来来回回搬了很多趟，累得汗水雨水分不清地流，当晚就患了重感冒。不久，他就成了我家正式的女婿。

我俩刚结婚时，杨山确实对我挺好。一年后，我生了女儿，他开始对我冷淡。女儿百日后，我好心好意对他说：“咱们带孩子回你老家让爷爷奶奶看看吧？”没想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回去丢人现眼啊，让人家都看看我娶了个瘸子媳妇，连儿子都不会生？”我当时就气哭了。从那以后，他开始人前人后挤对我。人家来买东西，他坐着不动，却支使我拿这个拿那个，我稍微慢一点他就讥笑我：“这半拉人就是和好人不一样！”“半拉人”是他家乡俗语，“残废”的意思。

那时候，父母为了帮衬我们，把小卖店扩展成大商店，杨山不再去工厂上班，只在家经营商店。为了不让父母伤心，我尽量不让父母知道这些事，可杨山辱骂我的事还是很快传到了我父母耳中。我妈问我怎么回事，我起初搪塞，后来实在忍不住，便一五一十哭着告诉了我妈。我爸我妈把杨山一顿训斥，我哥也对杨山说：“你过了几天舒服日子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是吧？如果我妹妹身体好，能嫁给你吗？你如果不想留在这个家，尽管走人。”也许是我哥的话起了作用，杨山不再当着外人的面辱骂我，而是换了种方式：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他就不遗余力地羞辱我，一旦有人来买东西，他便立即对我态度和善起来，让别人看不出破绽。当着我爸妈的面，他表现得更好，疼女儿、爱老婆，可一关起房门，他就对女儿不闻不问，对我更是没一句好话，把我爸妈都蒙在鼓里。

杨山不但言语上羞辱我，晚上也不和我一个房间，说嫌女儿太吵，他睡不好。我不想让爸妈再操心，只有苦水往肚里咽，人也日渐消瘦。我想，忍着吧，摊上这样的男人，是命。直到有一天，我看一档电视节目，才知道杨山对我的所作所为是冷暴力，是精神虐待，我可以拿起法律武器捍卫尊严。

杨山再次羞辱我“瘸子”时，我憋着一口气到区妇联申诉，一个大姐听完我的诉说，告诉我：“刚刚实施的《反家庭暴力法》，已经明确将精神暴力列入家暴范畴，在婚姻中长期遭受精神折磨的人可依法维权。而语言上的伤害和辱骂，就属于家庭冷暴力。你丈夫的行为已涉嫌实施家庭冷暴力。我们可以先调解一下，如果他不悔改，你可以诉诸法律，起诉离婚。”

第二天，妇联和居委会的同志来到我家，他们还带来了一位律师。杨山开始态度强硬，说他们多管闲事，还说两口子的事是家务事，不用外人插手，后来又耍赖：“你们说我对她实施暴力，她身上脸上有伤吗？”妇联的同志说：“她的伤在心里。”律师也告诉杨山：“你羞辱你妻子，她可以自己取证来证明。假如打官司到了法院，妇联也会为她作证。”律师还告诉杨山，我们居住的房子属于我的婚前财产；我们开的商店，属于我父母资助。杨山对我冷暴力导致离婚，他是过错方。到时候，他会一无所有地离开这个家。杨山不再嘴硬，沉默了半天说：“我以后改。”

送走妇联的同志，杨山第一次向我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伤你的心，我是猪油蒙了心。当初我娶你的时候，老家不少人笑话我父母，说凭我一身力气，在农村能找个健康的大姑娘。你生下女儿后，我父母重男轻女，更不乐意，我给他们打电话不止一次挨他们骂，心里堵得慌，我只能把气撒在你身上。在我们那儿，男人打骂老婆是常有的事，我没想到会对你伤害这么大，也从没想过这样做还犯了法。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改……”看他一脸真诚，我泪流满面，连连点头：“我原谅你！咱们组成一个家不容易，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我深感幸运的是，从那以后杨山还真的改了，不再喊我“瘸子”，对我和女儿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我觉得，女人不能逆来顺受，即便自身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也不能失去自尊，万一遭遇丈夫冷暴力，一定要懂得依法维权。

《反家庭暴力法》实施以前，夫妻之间感情上的冷落，言语上的羞辱、谩骂，甚至丈夫打老婆，都是家务事，最多由亲友、邻居出面劝和劝和，公权力难以介入，很多受害者只能“认命”。如今，新法实施，受害方只能逆来顺受、施暴方肆无忌惮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