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

小区门口有个流动菜市。晚

餐时，忽然觉得少了点青

菜，便匆匆下楼去买。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不是青菜，而

是鸡蛋。那个老头，趿着一双灰黑的

大胶鞋，默默藏身在众多“10块钱3

斤”的吆喝里，只有篮子认真地突兀

出来，篮子里的鸡蛋相貌不佳，沾着

菜叶、鸡屎等脏物。但凭经验，我感

觉挺像亲戚送我的草鸡蛋。

我随口问了句：“鸡蛋多少钱一

个？”

老头认真做了个打枪的姿势，

“8毛一个。我家喂稻谷下的鸡蛋，

老头我今年86，从来不骗人，我家住

在担子，你可以到我家去看，院子里

养了200多只鸡……”

居然住那么远？短暂的迟疑后，

我决定买下他的鸡蛋——虽然知道有

些养鸡场会雇佣农村乡亲出来卖鸡

蛋。但像老头这个高龄，应该不像。

真上当了，就当敬了一回老吧。

到家，老葛嘲笑我，怎么可能住

那么远，那么老的老头。但是第二天，

老葛对我说，还真的是，他今天看到那

老头拎了一筐菜从公交车上下来了。

事实也证明鸡蛋确实正宗。我略

感欣慰，当我向这个世界表达善意的

时候，世界同样以真诚回报。

有一天，菜场卖蘑菇的向我推荐

了自家种的新品种草菇。我买下后，

却发现不知如何处理。案板上，一刀

下去，我忽然惊得大叫起来，天哪，

圆墩墩、胖乎乎草菇的横截面竟然

纹理清晰地出来一个迷人的笑脸，再

切，还是一个笑脸。赶紧唤过小孩来

看，一家3口笑成一团。

相比吃上嘴的快乐，我们已经提

前快乐了一次，真是庸常生活里又一

个意想不到。

菜场西头是一家卖海鲜的，小孩

两三岁的样子。有一天，摊子里忽然

多了一只大白鹅。每个买完海鲜的人

都要驻足问一句，鹅也卖吗？老板娘

眯着眼睛笑：“鹅不卖，是养给我儿

子玩的。”

果真从那时起，小孩来，大白鹅

就跟过来。这只傲然的宠物鹅，每天

骄傲地在海鲜档口踱步，睥睨来来往

往买菜的人，还时不时凶悍地叫上两

声。有时傍晚收摊早，他们在小区广

场散步，大白鹅总是一下变成焦点，

一群孩子轰上去，摸一下碰一下，发

出嬉笑的惊叹声，活生生的鹅，确实

比家里的电动玩具好玩又精彩！

每天生活里迎面相撞的这些意

想不到，像一幕幕粗糙没有剪辑的电

影，有温暖，有慰藉，也有的带半丝

悬念，让人忍不住像追问电影情节一

样想要打探它们的下文。

（大浪淘沙摘自《北京青年报》2016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