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日常与怪诞

2016-08-01朱金玉

大观 2016年7期
关键词:短篇小说柏林文学

朱金玉

萨曼塔·施维柏林对许多人来说仍是一个相对新鲜陌生的名字,这位被巴尔加斯·略萨称为“西班牙语文学最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的年轻的阿根廷女作家正在逐渐吸引着评论界的注意,特别是她近几年来出版的几部备受好评的短篇小说集,令她在许多文学奖项中崭露头角。

施维柏林1978年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十二岁的时候,她忽然决定不再开口讲话,不是出于任何心理疾病,而是因为她发现人们无法理解她的话,她痛恨语言在传达时造成的“误差”。后来,她终于找到了拯救自己的解药——文学。中学时期,施维柏林开始对文学产生浓厚的兴趣,参加了首都举办的多个文学研讨班。2001年,她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骚动的心》并获得阿根廷国家艺术基金会奖和哈罗德·孔蒂全国文学大赛一等奖。一时间媒体蜂拥而至,让这个当时年仅22岁的女孩颇为惶恐。直到七年后,她的短篇小说集《吃鸟的女孩》问世,一举获得美洲之家奖,在众人眼中她不再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年轻人,而成为了最受关注的七零一代作家。

施维柏林钟情短篇小说,她极厌恶那种将短篇小说视为“职业作家的岗前习作”的偏见。对她而言,这种文学形式可以让文字在有限的篇幅里达到最强的力度。“力度”二字可谓施维柏林的标签,她的作品短小精悍,但却都像是一记记精致的勾拳,直击人心。施维柏林不是一个文字的“恭维者”,她拒绝写“讨好性”的文章,即让读者当作消遣之用的爆米花文学。

施维柏林认为小说的剧情一部分由作者搭建,一部分由读者自行理解,就像是盖到一半就宣告完工的豪宅。她可以说是罗兰·巴特“作者已死”理论的忠实践行者。她的作品能“逼”着读者一次次地重头阅读,不存在唯一的解释,从没有意料之中的结局。施维柏林的文学观倒与中国传统绘画颇有几分相似——寥寥几笔就可以画出整个世界,画纸上没有的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她习惯性地留白,由读者“填空”。如《吃鸟的女孩》中的首篇《荒原上》,描写了一对不孕不育的夫妇尝试各种荒诞偏方却仍然求子无果。有一天,当得知这荒原上还有另一对已经成功得子的夫妇,他们激动地前去拜访,但对方却对他们想看小孩的要求推三阻四。终于,实在按耐不住的丈夫私自闯入婴儿房,房间里发生的一阵混乱让男主人拿起来复枪冲上前去,一番厮打后,夫妻二人驱车逃离,故事结束。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婴儿房里的是个孩子,还是野兽?那对神秘夫妻究竟是害怕对方伤害自己的骨肉,还是恐惧别人发现他们的秘密?施维柏林没有给出答案,或者说,我们想要的答案只能由自己给出。

施维柏林曾坦言自己偏爱生活怪诞与荒谬的一面,但同时她也喜欢最常见不过的人物与场景,她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的采访时说:“我非常喜欢家庭的构造,它让我着迷,因为人类最初的戏剧就是家庭中上演的。”于是,她逐渐开拓出一条极富个人色彩的写作道路,即日常与怪诞的结合。隐藏式暴力、视觉冲击被设置在通常是与温馨挂钩的家庭场景中,如与合集同名的《吃鸟的女孩》中父亲第一次看到女儿竟然靠吃活鸟生存时的场景,作者先描绘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女形象:“萨拉站起身来,马尾辫拍打着脖颈,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跑向鸟笼,动作像是小她五岁的小女孩。”接下来恐怖开始在家中上演:“她背对着我们,踮起脚尖,打开鸟笼抓出那只小鸟……当萨拉回过头转向我们时,小鸟已经不见了。她的嘴上、鼻子上、下巴上和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她害羞地笑着,嘴唇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当她张开嘴时,我看见她鲜红的牙齿,顿时跳了起来。”短短一百余字,足以令人心惊肉跳,正是因为故事发生在我们最熟悉不过的家庭场景,这血腥而暴力的描述才更彰显出极强的力度。

拿温情开刀是施维柏林的拿手好戏。一个自认为还未做好准备的怀孕的女人得到了一道“缓兵之计”,一番“治疗”过后,结尾的一句“我轻柔地把她吐了出来”令人回味无穷(《储存》)。一个在学校门口焦急等待女儿放学的父亲不断向旁人吹嘘着孩子的一切,他抓住一只停在自己身上的花蝴蝶,却因为捏得太紧撕裂了它的翅膀,最后他把它丢在地上一脚踩死。习惯了施维柏林叙事风格的我们,自然不会以为这只是个小小插曲。果然,放学后的孩子们全都变成了蝴蝶飞出校门,这位父亲,再不敢抬起那只踩死蝴蝶的脚,“生怕也许,在那只死去的蝴蝶的翅膀上,会看见自家女儿身上衣服的颜色”。

另外,在大学期间主修电影的施维柏林对于空间的把握相当纯熟,阅读她的小说,读者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者在每一个“搭台布景”上的良苦用心。《愤怒如瘟疫蔓延》里的小村庄:“他看着这里稀稀落落的几栋房子。能看见三四个静止不动的人影,几条狗趴在地上……镇子上的房子是一种泥土、石头和木板的奇怪组合,乱七八糟地一直蔓延到空空如也的街道深处。这阵子看起来仿佛荒无人烟,但吉斯蒙蒂可以感觉到房子的窗户和门背后都有人。”《物品的尺寸》中玩具店的摆设:“按色调摆架,使之前从不引人注目的货品也有了销路。比如说,绿色的蛙蹼带动了蟾蜍形状的口哨的销路,它们双双放在绿松石色系列的最后一排;冰川的拼图上接绿色,那是照片上土地的颜色;下接雪山山峰的白色,顺便带起了那一排中排球玩具和白狮子长毛绒玩具的销路。”

《吃鸟的女孩》是施维柏林的第二部作品短篇小说集,她评价说这部作品就像画家在正式动笔前的草图,每一部分的颜色、形象和风格都跳跃转换。然而,她的文字又一次表现出惊人的爆发力,日常与怪诞营造出的暴力美学令人欲罢不能,开放式的结局和天马行空的思维贯彻了阿根廷短篇小说的优良传统。这位年轻作家的未来无疑值得我们期待与关注。

猜你喜欢

短篇小说柏林文学
汽车冲进柏林闹事酿惨剧
街头“诅咒”文学是如何出现的
They Are Not Allowed to Fight
结缘《短篇小说》
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
文学小说
法国:短篇小说ATM机
废弃柏林
柏林
文学